以矢志的爱书写农村
——评余书林农村题材小说

2018-11-14 11:34■/
长江丛刊 2018年20期
关键词:荷花爱情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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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北大学文学院

湖北作家余书林,从80年代发表处女作《村里,要修条大路》开始,就一直坚持着农村题材小说的创作。因受农村鱼米的滋养,他始终关注着农村发展现状,写作视角遍及农耕劳作方式,农民生存与情感困境,农村方言与风俗特色,农村政治法律秩序。作为一个从农村走出来的作家,余书林深知农村在面临城市文明冲击后,所面临的种种困境。但在小说创作上,余书林一方面立足农村生活经验,另一方面也在构建自己的农村世界——水月村。不同于城市化进程冲击下的凋敝农村,余书林小说里的水月村,充满了活力。他以匍匐乡土的情怀,极富泥土气息的描写,柔情水月的款款叙述,为我们再现了儿时记忆中的农村。

常态的婚姻是建立在爱情基础上的,但余书林笔下的农村儿女,在农村男婚女嫁、门当户对、传宗接代等传统观念影响下,不得不开始一段草率婚姻,这些故事都围绕水月村展开。其中关于“水月人”对爱情的奋不顾身,写的尤为出彩。其中为爱抗争最疯狂彻底的,是婚外情。《互助》中的水生和月桂,是村里的留守人员。水生帮丈夫外出打工的月桂犁地,月桂帮妻子进城的水生洗衣,水生体会到“只身男人,生活上苦,生理上更苦”的滋味,月桂也深知“一个留守女人,地里要男人,床上也要男人”,生活与生理的需要,使两人在长期互助中,暗生情愫。月桂在河边洗衣的妖娆,自行车上二人若即若离的肉体触感,不停地撩拨着水生。小说一直处于这种撩拨状态,当我们以为二人即将水到渠成之时,小说戛然而止。《女房东》里,齐成因女人长得像过世妻子,接近女人,而女人因齐成酷似忙于公事不回家的村长丈夫,疏远齐成。两人在收稻谷、收场、扬场中滋生了“玉米的爱情”,过上“烙豆饼”的生活。作者同样以暧昧的细节铺展,呈现两人的婚外情。

中篇小说《悲悯香火》中万芝与家生的偷情场面则稍显露骨,但这种激情却被刘文武的捉奸扼杀。《悲悯香火》讲述了因为接续香火思想,葬送两代六个人爱情与婚姻的故事。万芝妈以冲喜为名嫁给了姓万的儿子,但丈夫婚后不久因病去世。守寡的万芝妈爱上王组长,并怀上万芝,但王组长却突然消失。农村是一个丢一根针都会人尽皆知的地方,“嚼舌根”是农村人茶余饭后的乐趣。为避免流言,万芝妈选择了“像头闷牯牛”且不懂男女之事的男人,做万氏的倒插门女婿,婚后七个月万芝出生,流言四起。类似母亲的命运也宿命般地复制在万芝身上,万芝爱上了隔壁的家生,因母亲的坏名声,万芝不为家生父母接受。可悲的是万芝没有找到一个像爸爸一样,“打一鞭杆,都不吭一声”的男人。丈夫刘文武刺死了家生,万芝殉情。

面对无爱疲乏的婚姻,作家们往往更多呈现人们苦闷的精神世界,但余书林却直击人焦灼的生理欲望。婚外情在余书林小说中,并未成为偷情男女的心灵桎梏和枷锁,反而成为原始欲望释放的渠道,满足了那些在无爱婚姻里煎熬的人性诉求,是唤醒在婚姻里呈疲死休克状态男女的救命良药。余书林特别善于细节描写,缓慢地铺垫男女之间的暧昧,吊足读者胃口。但作者并未沉迷于简单的性欲书写,而是通过穿插其中的心理描写,环境渲染,情感深度,来消解肉的气息。这些农村儿女,在平凡的劳作中追求爱情最原始的一面。这类小说最动人的地方,是使浪漫爱情和原始欲望,在农耕劳作场面的调和中达到和谐。野蛮饥渴的欲望,被余书林以若隐若现的暧昧方式呈现,所以,那些违背伦理规范的越轨举动,并未破坏水月村的动人景致。

在余书林小说中,对爱情追求最执着的,是“我在这里等你”的故事。《荷花》里的荷花因脸上的瘤疤,被心爱的男人木子拒绝了四次。荷花决定以贤惠能干弥补容貌的缺憾,于是荷花成为了摸鱼踩藕,插秧割谷,切菜烹饪样样精通的贤惠女人,并执着等待走出水月村娶了娇妻的木子。面丑心美的荷花,有路遥《人生》中巧珍的影子。不同的是,荷花以更主动更疯狂的方式追求木子,不惜牺牲“闺女身子”。执着无悔的等待,也出现在中篇小说《悲悯香火》中,没有人知道万芝妈的等待,但她做的鞋从未穿在万芝爸脚上,她能做的就是保护她和王组长的女儿,甚至掩护女儿偷情。

“等待”是一种孤独的姿势,荷花最终等到了木子的归来,但却不得不看着她与妻子出双入对,万芝妈的等待则更显得遥遥无期,悄无声息的付出都石沉大海。但在“等待”的故事中,余书林通过对女人们为爱情失身的细节描写,消解了等待的孤独与悲伤感。通过对踩藕、插秧等农作场面的描写,展现了水月村女性的旺盛生命力与健康而又朴素的人性。

余书林小说中,对爱情追求最平凡的,是“吵不散骂不走”的故事。《邻里》中的一对夫妻,土根和水秀,因为太懒,年年过着“精打光”的生活。每年只能靠着“寻猫儿”的风俗,去邻里家过个嘴瘾。因此他们经常吵嘴打架,但从未想过离开彼此。最后在邻居荷花婶子的“激将法”下,开始改变,实现了“好收成”的生活。小说中虽未着墨于二人的爱情,但最真挚的爱情叫“携手平凡生活。”

余书林农村题材小说经常穿插幽默的乡土俗语,如“你是八百块买的一个猪娃儿,只长了一张会吃的嘴”,“进火葬场还化妆——死要面子”,“地是黄金板,人勤地不懒”,“心是萤火虫的尾巴——亮着咧”等。“寻猫儿”、“拜跑年”、“烙豆饼”等风俗的描写,以及俗语方言的穿插,使小说的烟火味十足,显得十分接地气,充满生活智慧,人物形象也饱满生动,真切感人。可见作者余书林农村生活经验的丰富,他扎根乡土,脚踏实地地体味农村生活,呈现日常生活场景遮蔽下不俗的农村爱情故事,将农村儿女对爱欲的疯狂追求,写的丝丝入扣,惊心动魄。

农村人经常被贴上粗俗、迷信、爱嚼舌根、不讲卫生等标签,其实这些劣根性具有普遍性,大多数人都有。只是在城市文明浸泡下的人们,选择掩饰这些劣根性,以显得自己与城市的光鲜亮丽相配。但几千年的农业文明遗迹却在时刻提醒我们,我们的根在农村。高跟鞋会陷入农村的泥泞里,“无法自拔”,黑皮鞋则会被染成“泥皮鞋”。当我们试图操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回到农村时,却不得不在方言的包围下妥协,瞬间就会被打回原形。即使农村以我们曾经试图摆脱的一面迎接,我们依然对它“眼含热泪,爱得深沉”。余书林正是凭借对农村的这份深情,建构的水月世界。他笔下的农民,即使充满劣根性,但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农村也一样迷人。

《女“村人大”代表》写出了农村政治秩序混乱的一面。农村经常因为“天高皇帝远”等问题,专制势力横行。而中国村民素来都有“领袖情结”,当官方委派的领袖不符合理想的领袖标准,或侵害农民的个人利益,他们就会反抗。于是官与民的矛盾普遍存在于农村中,小说《女“村人大”代表》就在官方与民间的对峙中进行。高中毕业的张月萼是村民们理想的村长人选,但乡长孟东坡却任命关系户且坐过牢的娄向荣当村长。孟东坡与娄向荣在旱情严重的关口,不仅不组织抗旱,还强制征收各项农业税。这激起了农民的不满,于是他们推选张月萼为代表,向乡里要水并组织抗旱,张月萼成了不被官方接受的“村人大代表”。抗旱失败的张月萼失去民心,并遭到孟东坡缔造的“乡治安中队”毒打。但在官治而不是法治的水月村,农民面对不公只能做阿Q。孟东坡的“乡治安中队”与娄向荣的“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思想,暴露了农村政治秩序的混乱,村干部成了村霸,村民是只顾个人利益的墙头草。当民间与官方领袖都失去作用,他们便开始寄托于天上的领袖,小说结尾村民荒谬地跪在寺庙前祈雨。

余书林似乎对农村女性十分偏爱,他塑造的女性形象立体丰满。虽然都会泼妇骂街,但也有勤劳质朴的一面,女性是水月村的生活主流,而男性形象却大多成为暴露农民劣根性的担当。余书林的农村题材小说,男性时常缺位。如《女房东》中的村长丈夫,《悲悯香火》中那个闷声不响的万芝爸,《互助》中的月桂丈夫等,都是充满神秘感的“无脸”男人。而《女“村人大”代表》里张月萼的丈夫潘金芳,《悲悯香火》里的家生爸,《邻里》里的丈夫土根,这些男性虽笔墨不多,但都被描写的懦弱、惧内、无主见。而笔墨稍多的男性,都被余书林描写的粗鄙不堪。如《女“村人大”代表》里的孟东坡、娄向荣,是无作为、贪婪、有城府的村干部,《悲悯香火》里的刘文武,《酒色财气》里的伯父与堂哥,是暴力、无能、粗鲁、好色的丈夫。水月村人劣根性的一面,都在这些男人身上一览无遗。

余书林以性感的笔触,塑造了为爱情倾倒的水月男女,以及水月人对爱情的矢志追寻,直击人性最原始的诉求,更毫不掩饰他对农村女性的赞美与热爱。但他没有像沈从文对湘西世界和湘西人那般慈悲。他笔下的水月村并非一个完美的农村乌托邦,而是一个矛盾重重的人性自留地。余书林尖锐地指出水月村人的劣根性,以显示他对复杂人性的理解。在这个无处寻找故乡的时代,农村阵地的坚守显得尤为珍贵。余书林塑造的“水月世界”,告诉我们,他是那么深爱着养育他的乡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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