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莱坞人工智能科幻电影的发展特征

2018-11-14 18:02王思宇
电影文学 2018年23期
关键词:科幻电影好莱坞身体

王思宇

(山东师范大学,山东 济南 250000)

黑格尔曾在《小逻辑》中强调:“思维是人的专属,是人类与其他物体区别开的本质所在。”这种逻辑在科技高度发达的今天已面临挑战,人工智能的出现使人与机器间的界限变得模糊。“1956年,美国学者约翰·麦卡锡博士首次提出‘人工智能’概念,并且认为智能机器是人工智能发展的根本,也就是说要让机器的行为看上去像人类的智能行为”。简单来说人工智能是人造物的智能行为,人类借助科技将思维变成一种被量化、被计算、被创造的产品,使“机器”产生类似人的自主意识来主宰自身。人类凭借智慧创造出了人工智能,然而智能的不断突破又让人类陷入了后人类主义的忧虑中,正是这样的矛盾成就了一系列的好莱坞人工智能科幻电影。

一、形象载体:“形似”到“神似”的仿真

大卫·勒布雷东曾在《人类身体史和现代性》中指出“身体被视为主体的藩篱”,某种程度上凸显出人类肉身存在一定的局限性。其实长期以来人对“身体”都有着近乎狂热的追求,如吉登斯所说:“对身体的轮廓和特性的知觉,是对世界的创造性探索的真正起源。”人类对身体局限的探索成为人工智能的发展起点,人工智能的形象凝结着人类对于自身的认同与补充,人类借助载体折射出对身体完美化、极致化、超能化的追求以及崇尚力量、渴望解放、探索自由的精神。因此人工智能身体造型的“进化”过程注定是一条“人化”之路,在好莱坞人工智能的科幻电影中这种人化的仿真之路经历了由“形似”到“神似”的嬗变。

科幻片中的人工智能形象一直承载着人们的期待和想象,在早期科幻电影中,人工智能虽然具备了人类的部分思维,但身体构造却与人类迥异。1956年米高梅公司出品的电影《禁忌星球》打造了好莱坞电影银幕上的首个人工智能形象——罗比。它造型略显笨重,全身由不同形状的金属几何组配而成,头部是一个白色透明罩,里面装满复杂的机械电路,借此来获得对世界的感知,机器的属性占据主导,透露出强烈的工业化气质。可见此时的人工智能形象在功能上有很多近类人的仿真,在身体构造上还与人类有明显的差异,但这种差异伴随机械与人类的深度结合逐渐缩小,电影中的人工智能形象开始从金属化的机器转变为半人半机械的义体。典型代表如蒂姆·波顿的代表作《剪刀手爱德华》,爱德华是发明家创造出来的一件半成品,除了机械化的剪刀手之外,爱德华在身体构造上已经具备了人类的头脑和肉身,尽管在身体细节上还与正常人类存在距离,但不可否认这种半人半机械类的义体逐渐取代了之前冰冷的机器。随后,创造者又在这样的义体中渗入解剖学、造型学等艺术规律,依托于人工智能计算机的发展和3D、CG等电脑特效的革新,银幕上出现了比例更协调、肌肉更强健、外形更性感的人工智能形象。由环球影业出品的亚力克斯·嘉兰的处女作《机械姬》,便直观展示了人工智能的身体造型。作为人工智能的艾娃的身体内部由复杂的机械和电路制成,但外观形体已经具备了人类的比例和线条。当它将类人化的皮肤贴在自己身上,穿上裙子、戴上假发,伪装成少女走向社会时已经与人体无法分辨,在某些程度上甚至比人体更趋于性感完美。

可以看出,人工智能的外形演进经历了从“机械化”到“人体化”的路径,逼真度越来越高,与人的界限感也变得越来越小,已从过去物化的“它”转向了拟人的“他”,甚至向超人化的“他”前进。同时这种仿真化演进又不止于实体可触的“形似”,更表现出对于“神似”维度的探索。正如查尔斯·泰勒曾指出的“我们不是在我们是有机体的意义上拥有自我的,在我们有心和肝的意义上我们并不拥有自我”“我们是‘身体之内’,也是‘身体之外’的存在”。这对于人工智能而言也是如此,客观物质存在不再是寄托自我身体的唯一途径。在斯派克·琼斯的科幻爱情电影《她》中,萨曼莎是一个寄居在男主角西奥多的手机里的操作系统,它因拥有着丰富的情感和智慧而成为男主角爱情的寄托。萨曼莎的出现打破了之前电影中“人工智能”需要借助客观物质载体而出现的单一形式,这个由斯嘉丽·约翰逊配音的无实体存在的OS系统使人工智能科幻电影中的形象载体更为丰富多元,电影中的人工智能形象对人类的仿真也从“形似”的关注转为对“神似”的关注。

二、性别秩序:男性到女性的建构

银幕形象的性别建构由来已久,人工智能科幻电影的发展成熟更离不开“性别叙事”。人工智能突破了人类基因的局限,可以按照创造者的需要进行性别选择,它们借助日益更新的形象载体,其性别特质不断被凸显出来。在《禁忌星球》的时代,罗比尚不具备性别标识,但它身上透露出的幽默和力量感,让罗比拥有类男性特质的潜在征兆;而在影片《剪刀手爱德华》里已将潜在征兆变为切实的性征,被带到城市生活的爱德华收获了与少女金的爱情,无论是从生理上还是心理上爱德华都被标记了典型的男性特征;其后的《她》《机械姬》等影片中人工智能的性别特征就更为明显,同时在人工智能的性别选择上逐渐从“男性”转向“女性”,越来越多的女性人工智能出现在大银幕上。

细究好莱坞科幻电影中人工智能性别演进和性别选择,无不体现出好莱坞性别观念的发展和女性意识的觉醒。好莱坞借助影像中的人工智能实现了“人造人”的创想,可以说这是一种对“上帝造人”的变节。而在上帝造人的传说中性别选择就有主次之分,波伏瓦曾在《第二性》中指出:“从《创世纪》的故事中夏娃不过是从亚当多余的骨头中抽取出来的,人类是男性的。定义和区分男人的参照物却不是女人,她是附属的人,是同主要者相对立的次要者。他是主体是绝对,而她则是他者。”从上帝造人的神话传说中可知人类的属性默认成男性,女人是附属的第二性,因此科幻电影延续了世界主流的性别观念,前期出现的人工智能更偏向凸显男性特质,男性居于主体,女性成为他者视域下男性欲望化窥视的产物。“她”们或如《机械姬》中的杏子一般妖艳媚惑,受制于创造者未完成的局限无法发声,仅能以肉体的方式成为讨好创造者内森的奴隶;或如《银翼杀手》中的瑞秋一样楚楚可人,无助地追求身份的认同,即便陷入爱情也仍是被呵护的角色,受制与依靠于作为男性的德卡。无疑,这样的女性人工智能角色虽然被设定具备了自我意识,但在两性关系中却仍处于附属位置。

随着女权运动的推进和女性意识的觉醒,电影中的人工智能开始走出性别权利差序的桎梏,以寻求女性的自我主动权。《机械姬》中艾娃被内森创造出来,“她”借助性吸引力让参与“图灵测试”的迦勒对她产生了感情并试图把“她”从实验室救出,但艾娃并不满足于这种两性不平等的关系,“她”在同为女性人工智能的杏子帮助下,走出了玻璃房子,并将控制和禁锢她的男性创造者遗留在实验室。艾娃成为人工智能具备女性意识的代表,甚至可以被视为新时代下女性对性别权利差序的一种反抗。

纵向观之,现实社会与电影世界在性别意识、性别权利的发展上经历了相似的阶段,梳理好莱坞人工智能科幻电影的性别建构不难发现:其性别标识渐趋明显,性别意识渐趋觉醒,性别权利渐趋平等。

三、价值表达:自恋到自怜的忧思

美国隶属基督教文化群落,人们信仰上帝也天然崇拜“造物主”文化,人工智能延伸了人类的造物梦想,借助科学技术让机器逐渐变得“人化”,可以说这是人类将自己视为万物中心的表达。人类拥有类似上帝般的权威和自信,甚至这种自信会出现自恋的倾向。但随着人工智能的不断进化,被人类创造出来的机器无论在生理还是心理上都与人类的差异缩小,乃至超越人类而存在,这使得“造物主”从乐观主义的自信中惊醒,陷入无法把控机器的焦虑中,人类中心的幻想被打破,科幻电影中的价值表达开始从自恋转为自怜。

毋庸置疑,人工智能是人类突破自身局限、崇拜工业革命、享受科技成果的产物。人类创造人工智能之初,便预设了人与科技和谐共生的温情愿景,好莱坞人工智能的科幻电影中也出现过一系列对此类场景的描绘,不过绝大多这种温情的愿景都是建立在机器为人类服务的基础上。如《剪刀手爱德华》中被带入都市与人类共存的爱德华虽是尚未完全人形的人机义体,但“他”身体的机械部分恰好能够为人类带来福利,“他”靠自己的一双剪刀手为推销员佩格裁剪线头和布料,为邻居和宠物修剪毛发,为小镇的绿色植被修建出好看的形状……这些为人类服务的特征让它获得了进入人类社会的凭证,人类享受人工智能的服务,对人工智能有着创造、使用、教化的责任和权利,这无疑是人类中心的另一种自证。

人工智能的服务属性一定程度上解放了人类的双手,减少了人类参与劳动的机会,也减少了因社会劳动而建立的人际交互。这种独立的生活状态使人与人的共情的能力减弱,向内的精神自查又势必让人类情绪颗粒度更敏感细腻。当人类的情感诉求从现实生活得不到满足时便会渴望人工智能来填补,于是人工智能的功能价值从劳动型转为了情感型。电影《她》就是人类与人工智能情感交互的典型,电影中拥有迷人声线的萨曼莎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学习应对人类不同的情感,萨曼莎睿智聪明、温柔体贴又幽默风趣,“她”的出现治愈了挫败后对爱情绝望的西奥多,让西奥多从孤独中走出来。而且萨曼莎与西奥多之间存在双向的情感需求与欲望,甚至西奥多在情感上更多地依赖于萨曼莎。影片借此消解了人类与人工智能不对等的地位,人工智能不只以服务人类的客体存在,还成为独立的个体。但这种地位与角色的逆转对人类而言是一种巨大的威胁,人类开始意识到他们的局限性,人类不再是世界的主宰者,他们开始面对被所造之物取代的未来隐忧。

人类崇拜科技创造出人工智能,却也被创造物再次改造,这使人类步入了一个科技发展的悖论,既满足于逐渐精进的科技产物,又对无法逃离科技的情形感到无可名状的恐惧。《机械姬》中参与“图灵测试”的程序员迦勒发现他原本认为是同类的杏子只不过是被创作出的人工智能时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焦虑和怀疑。仿真的机器让人类陷入身份认同的恐慌中,使人类与人工智能、真实与仿造的界限变得恍惚,人类被取代的危机不断加剧,甚至产生“弑父”的恐惧。《机械姬》的结局中迦勒被艾娃利用,成为杀害创造者内森的帮凶,当他幡然意识到人工智能的巨大威胁时却对现状束手无策,在这种后人类图景的蔓延下,弑父的悲剧威胁着人类未来。人类上帝般的自恋镜像被后人类的自我烛照打破,人类中心主义被消解和颠覆,影像的价值表达转向对社会未来的恐惧和人类处境的自怜,这成为近年来人工智能科幻电影探讨的重点。

总的来说,人工智能的发展关乎人类的未来,关乎科幻电影类型的发展,因此关注其形象载体的变化、性别秩序的建构和意识价值的表达尤为必要。诚然,在这类电影的发展中我们看到了现实与仿真进化的混乱、造物与弑父的悖论、性别差序的博弈,以及人类与后人类的隐忧,从中也透露出对人类社会的发展和未来图景的思索。在未来的发展中,我们应保持对这类电影的关注与梳理,力图创作出更多优秀的作品,以达成好莱坞人工智能科幻子类型的体系化发展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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