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

2018-11-14 18:29
长江丛刊 2018年28期
关键词:老房子房子

某日喝茶,一个朋友说,带你到苏州去玩几天?

一句“烟花三月下扬州”就吸引得我数次前往,更别说“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人到苏州,没听到寒山寺久违的钟声,却去到独墅湖边看房子。原来这次出行,是一个还比较正式的考察。东道主是一家新加坡的房企,恕我孤陋寡闻,以前还从没有听说过这家企业。

再看看同行者,都是地产圈里的“大咖”和“达人”,唯独我一人是连容积率都不会计算的“圈外人”。不过,一个“圈外人”去评价房子也有他的优势,会屏蔽掉许多当下价值的牵绊,毕竟,房子是用来住的。

此外,我还是一个重度痴迷老房子的“患者”,对各种各样的老建筑,总有着一种莫名的情感。一直认为,活得越长久,才是一个房子最重要的价值。

一个人对一个房子的定义,一定与他成长的经历有关。这里面有他曾经住过的房子,读过的书,看过的电影,听过的音乐,还有爱过的人……

70后都非常傲娇自己的童年,这里面藏着他们对老房子的许多回忆。因为即便当年住的是新房子,到现在也成了老房子。那时候,房子不高,不大,没有物业,但是有邻里亲情和亲密无间的玩伴。

最初住在省军区的一个老房子里,那时的房子没有煤气和热水器,生火做饭用的是煤炉子。小伙伴们随意的串门,在房檐下做个各种游戏。

父亲当时在一个雕檐斗拱,绿瓦覆盖的老房子里办公,外表看上去无比神秘。3岁那年,姐姐带我去办公室玩,父亲用一个海鸥120黑白照像机,定格了当时的模样,姐姐一头卷毛,我憨态可掬。我们后面的台阶上有一个缺口。

那个老房子现在还在,偶尔我还能回到那里,找到那个缺口,就会觉得童年还在那里。

80年代初,我们搬到武汉军区大院的小八栋,据说这八栋两层的小洋楼,是50年代苏联援建的,房子不管是质量还是设计都是杠杠的。

小时候是不会在意房子的历史,只觉得有点像童话书里的房子,更是对她的烟囱和地板,表现出莫名的兴奋。夏日里,外面炙热无比,房子里面却有着阵阵凉意,还散发出一种独特的气息。

小八栋门前有两株大桂花树,树下有蔷薇和茑萝,带着花香的日子欣喜愉悦,我们在不知不觉中慢慢长大。

当年的小伙伴,如今已身在西东。旅居海外的回来了,第一件事是回去看那房子,唏嘘、潸然、感慨一下往昔。有一个很知名的设计师曾在我的微信下留言:这房子很有气质,在哪里?这句话让我嘚瑟了好长一段时间。

武汉的老报人周代和王淑芳夫妇那时住在胜利街150号的同心里,这对老夫妻把我当作自己儿子一样甚是疼爱,让我小小年纪就戴上了卡西欧手表。我有时会摘一支东湖的梅花,放在他们老旧的窗台上,天井里的阳光透过黄色的花瓣,照到老人和蔼的脸庞上。

胜利街150号是旧时的租界,我通常是骑车坐轮渡过江,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开始见识到武汉租界里的老房子,并产生浓厚的兴趣。

胜利街150号那个老房子也还在。当我怀念两位老人的时候,我还可以回到那里,去踏响那个吱吱呀呀的木楼梯。

90年后,我搬到东湖边,那时还没有二环线,翠柳街还是一片蛮荒之地。

那是第一次住进新房,房子是由一个个体老板承包建的。当时没有装修的概念,电线就走在墙上,灶台是红砖加白瓷砖搭成的,室内各种歪曲的线条,连同浴室地面不好下水的地面,甚至都没有影响到我刚搬进新房的兴奋。

没过几年,我小时候形成的房子概念就彻底被颠覆了。冬天冷死,夏天热死也就算了。新房子怎么会漏水?怎么会炸裂?

我们除了学会打着伞上厕所,还可以从客厅天花板滴水,判断楼上的正在拖地。当外阳台炸裂后,单位里很智慧地加装一根柱子解决了安全隐患。还好,当时的人们没有什么眼界,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所以没有多少人大惊小怪。

现在,那房子还在。城市的靓化工程,给那房子加装很美观的外立面和景观灯,夜幕降临时,看上去非常光彩照人。然而,只有我知道它的内质,质量都不行,何谈气质?先天基因的欠缺,注定它成为不了一所老房子。

今天的中国高楼林立,不缺豪华,不缺设计,不缺科技,不缺理念……

那还缺什么?似乎缺一点对建筑简单的执着。

房子老得快不奇怪。十年以上的房子,外立面变成“大花脸”是正常的。

房子坏得快不奇怪。有次我去徐东路上一个知名楼盘看朋友,没几年的房子,电梯间的瓷砖就大面积脱落,所有人没事一样的进进出出,没人维修,没人奇怪。

此外,房子设计差,业主与物业关系差也都是正常现象。很多人呆在没有阳光的家里习以为常,很多人在地下停车场练就一身好车技。

现在中国大城市的房子不愁卖,只要有房,不管你的质量、设计和物业,也不需要做广告,总有人抢着买,从这个理论上说,当然是周转率越快越好。

不仅是企业,在很多中国人眼里,也不把房子当房子,而是商品。有的人把房子当成身份的象征,有的人把房子当成孩子上名校的入学证,有人把房子当成赚钱的工具。至于住的功能,反倒是被弱化了。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在苏州看到的那家新加坡企业很让我触动,他们的房子很结实,很漂亮,物业也很好。我看过他们15年前的房子,依旧很新。

这位来自新加坡的老板钟先生,25年前就来到中国,为什么一直没有被我们的房企“同化”呢?钟先生说要取两个字,一个是“仁”,一个是“恒”,作为核心价值观来做企业。所谓“仁”,即有博爱心、包容心。所谓“恒”,即是长久、持久。用句时髦的话说“做时间的朋友”。这两个汉字简单,难的是坚持。

我听过太多厚重的企业文化,企业愿景,说起来厚得像本书,做起来薄得像张纸。还有最质量和服务,有的企业刚开始的确做得不错,结果摊子一大,步子一快,时间一久,就自然而然松懈了。

有人对钟先生提意见,你们房子盖得太慢了。钟先生说每一层楼都有符合建筑规律的时间,就像农作物一样,“速生”的东西总不那么好吧。

只是我们大多数人都住在“速生”的房子里,这种房子很难“做时间的朋友”。

我想,现在人的眼界大为不同,不像我们70后,不管生长在什么样子的房子里,都会有一样快乐的童年。

我只是很期待,现在的儿童不管成长在哪栋房子里,都能在美丽、干净的环境中,成为一个追求生活品质的人。

有一天,当他老了的时候,那房子还在那里。他可以指着那个老房子说:看,那是我家,那是我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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