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

2018-11-14 08:56尹栋
岁月 2018年11期
关键词:科里营长天明

尹栋

秘书科长位置空缺了半年,接替人选的消息在师机关传得纷纷扬扬,如同满天飘来飘去的柳絮,灌满了戴天明耳朵。

对于秘书科长的位置,戴天明不是没想过,任正营职干事才一年,满打满算距离科长提拔还差两年,即使作为师优秀后备干部提拔也差了一年。机关的科长是副团级,全师政治干部岗位15个。从正营再往上走,是道大坎,越走越困难。即便是任职年限符合条件,到时有没有位置,组织上用不用,还要另当别论。

一想到任职时间上的差距,戴天明像泄气的皮球。能不能挂上长,嘴里不在乎,心里淡定的人也有,但多数人说不在乎,纯粹睁眼说瞎话。当秘书科长年限不够,是戴天明先天不足,面对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只能在心里偷偷想,找出各种理由安慰自己。

戴天明在走廊里遇到刚出差回来的干部科刘干事。刘干事与戴天明是老乡,负责全师干部任免,属领导身边信得过的人,平时嘴特别严,说话挤牙膏似的,从来不多说半句。

刘干事用力拍了戴天明一下,说了一句不痛不痒的话:群众配干部,八九不离十。

此话不假。不管哪个位置空出,或哪个位置有变动,无论是好事者还是当事人,甚至是局外人,难免心里蠢蠢欲动,不到尘埃落定,谁也不会轻易错过或就此罢手。

戴天明满脸问号地拉住刘干事,刘干事却笑而不语。

戴天明作为秘书科元老级干事,十分清楚秘书科长位置的分量。师政治部是机关“四大部”中的清水衙门,秘书科长位置在师机关编制序列中并不起眼,既不靠前,也不靠后,虽比不上后勤部、装备部那些肥得流油的部门位置,却也令机关科长们羡慕的眼发红。秘书科长的位置,是个通天的位置。这个位置上,上能直接接触到师长、政委,下能一竿子捅到连队,名列组织、干部、宣传、保卫四个科室之首,有着政治部参谋长、大管家的美誉。能坐到秘书科长位置上的人,都不简单,要么能文能武,要么八面玲珑,必须确实有“两把刷子”。

这么一个炙手可热的位置,这次竟然空了半年之久,可以说在师机关前所未有。戴天明和机关干部都困惑不解,不知道师长、政委葫芦里卖的啥药。

刘干事的话,姑且不论真与假,还是给戴天明打了针强心剂。

戴天明每天干劲十足,与科里的王干事、贾干事按部就班地忙里忙外,丝毫看不出来因科长空缺而懈怠的迹象。

这天部务会上,戴天明被政治部主任突然指定为科里临时负责人。

别小看是科里的临时负责人,这可是组织上指定认可的。尽管距离成为正式科长还八竿子打不着,但戴天明觉得这个馅饼砸到自己太及时了,至少说明主任对自己是器重的,给自己创造了一个展示亮相的机会。

用政治部钱副主任的话讲,熟悉了解的人,知根知底,听招呼,用起来顺手,落实坚决有力。这并不叫任人唯亲,这是五湖四海。

戴天明一颗悬着的心落了地。近水楼台先得月,戴天明骤然觉得自己有戏,成了不可小视的潜力股。

戴天明当上秘书科临时负责人后,一天到晚忙得脚打后脑勺,干好自己那摊工作不说,科里大事小情都靠前,需要他亲自过问、把关。

科里的王干事和贾干事,倒是很配合和支持戴天明工作。有时遇有临时任务,两人手忙脚乱,顾头不顾尾,错情不断,搞得戴天明后背“嗖嗖”冒冷汗,幸好他在秘书科工作多年,经验丰富,每次都见招拆招,化险为夷。

闲下来,戴天明一回想起老科长在科里忙碌的身影,心里的敬佩油然而生,密密匝匝地凝附在潜意识里。

秘书长这位置并不是好干的。戴天明没退路,他知道这时候机关不少眼红的人正在偷偷地看自己笑话,倒逼着他工作上来不得半点马虎。

这天晚上还没下班,刘干事突然打来电话约戴天明吃饭。每个月末,两人都在一起吃顿饭,交流一下感情,彼此谈谈收获。两人到师机关八年,这个规矩坚持了八年,一直没有中断过。经常一碟花生米上来,就开始拿起啤酒对瓶吹。你来我往,亲密无间,像对亲兄弟。

刘干事用右手抓了几粒花生米,扔到嘴,不紧不慢地嚼着。

戴天明侧着头问,不过年不过节,找我有事?

刘干事目不斜视,点点头。

是东边日出呢,还是西边雨?戴天明对着瓶,咕嘟嘟将一瓶啤酒一饮而尽。刘干事没有像以往为戴天明的精彩表现鼓掌,进而也干掉自己瓶中啤酒。

两瓶啤酒下肚,话题就慢慢散开了。

角色转变,适应吗?刘干事问得不温不火,不急不躁,恰似关心询问,又像是充满疑问。

马马虎虎。戴天明谨慎地回答着。

真金不怕火炼,人上人下是完全不一样的。刘干事说这话时,对着啤酒瓶连吹了几口,干脆利索。

刘干事又说,除了当好师党委的嘴和腿,办好师首长交办的大事小情,干好本职工作是前提。军旅生活就是大浪淘沙,行胜于言。这个人呀,赶不上这班车,势必会掉队;假如上了这班车,不淡定,遇有弯路处置不当,势必会酿成事故,甚至报废了自己。

什么意思?戴天明满脸茫然。

刘干事提示道,你再往深里想想看。

戴天明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你就没感觉?刘干事仿佛没听到什么,眼皮没抬,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嘴巴一下一下有节奏地嚼着,反问着戴天明。

你指什么?刘干事没表态,戴天明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刘干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戴天明还是没听出眉目。

往深里想想?酒量不错的戴天明顿时有些醉意,他使劲往深处想。想来想去,也没想出结果。

难道犯忌了?戴天明一下觉得酒醒了。尽管还是初秋,戴天明浑身有些凉意。

刘干事不痛不痒的话语里,总是巧妙地将原则性与靈活性融合在一起,透露一些尚未解开的密级信息。

戴天明知道,看在老乡的缘分上,刘干事已经做得不错了,他不想受人于柄。

与刘干事那顿饭后,戴天明落下了一块不大不小的“心病”,天天总是失眠。

刘干事话里有话,这中间的道道,也就他知道。作为干部科的第一大干事,对全师干部都了如指掌,他没有把窗户纸捅破,说明他是有苦衷的。

戴天明想来想去,颇有些感慨。机关的日子熬人,一天两天,一月两月,一年两年,不知不觉,性格上磨得差不多后,突然一下子意识到该提副团了,这个时候问题便突出了。好不容易腾出一个位置,突然被集团军或外单位的人给占了,这一压多少人呀,让很多人军旅生涯打上了问号。

感慨归感慨,工作还得继续干。与基层干部相比,在师机关工作看上去很体面,似乎高人一等,但师机关工作重在指导落实,一天到晚并不轻松,加班加点是家常便饭。

自从戴天明失眠后,他当中学政治教育老师的妻子,便开始唠叨不休:全军就你们忙,总在加班,这班让你加得都失眠了。现在又不是打仗,都忙到这种程度了,要是打仗还不是得把人折磨疯。

每次回到家里,听到妻子这样说,戴天明都是有一句无一句懒得回答。

这天晚上,戴天明加完班回到家里,妻子又抛出加班与打仗的话题,与戴天明展开讨论。

戴天明眉头紧蹙,语调略为高了些分贝,部队必须时刻准备打仗。不准备打仗,那还叫部队吗?

妻子不依不饶地说,得了吧,你一个秘书科管内勤的干事,除了写写材料,接送个上级工作组,你这点本事能唬住谁,还能上战场打仗?真是吹牛。

你……戴天明脸胀得像猴儿屁股,倘若不是自己妻子这么挖苦他,他肯定不会罢休,好好唇枪舌战一番。

戴天明抿了抿嘴,没有言语。

妻子见戴天明闷闷不乐,上前递过一杯水说,等你们新科长到位后,别这么拼命加班了,你这身体早晚得熬坏。

行,听你的。戴天明不想跟妻子拌嘴,心不在焉地应付着。

妻子笑了笑说,人比人气死人,货比货得扔。你在机关这些年,不比能行吗?人不比,就没有前进的动力。和平时期,与你身边同职级、同进机关的人比一比,提的提,升的升,走的走,你还在原地踏步,你说你能淡定吗?

你一个老娘们懂什么。戴天明抬起头,看了看妻子,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着全身。

妻子一脸严肃地对戴天明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女人一下子就能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你作为男人,作为机关人员,就不能。

戴天明说,我是从苦日子一点点熬过来的,我很知足。

你不是常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和平年代,即使不能当上将军,咱也得和别人比一比,争一争。实在不行了,再到地方谋个一官半职。妻子的话,不紧不慢,句句得体,有章有法。

戴天明心里一沉,半天没接上话茬。妻子话里有话,字字句句都影射着提职的那桩事。

戴天明点上烟,吐出一个烟圈说,你这个枕边风吹得很及时,险些都把我吹晕了。

我不和你开玩笑。你自己好好想,你是学装甲专业的,应该干军事指挥,却跑到政治机关舞文弄墨,你以己之短、攻彼所长,你基本上就“报废”在秘书科,“牺牲”在政治部。

戴天明掐灭烟,一脸苦大仇深地说,我在秘书科算是第一元老,像童养媳老早就过了门,青丝熬出白发,好不容易刚当上婆婆。现在,不在这位置去努力努力,机遇就会与自己擦肩而过。

怕只凭着熬还靠不住,师机关比你戴天明能熬、会熬的多了,到最后你恐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妻子突然话说得意味深长。

戴天明拿起打火机,准备再点上支烟。

别抽了,呛人。妻子把戴天明手中的烟和打火机抢了下来。

我听说……妻子看了看戴天明,迟疑地停顿了一会儿。我听说,刘干事要下基层任职去。

刘干事?哪个刘干事?你听谁说的?戴天明眼睛瞪得溜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珠炮地追问着妻子。

当然是干部科的刘干事了。他家嫂子今天在电话里给我讲的,并要我一定保密。妻子迎着戴天明犀利的目光,回答道。

哦。戴天明心里荡起了一圈圈涟漪。

我还以为你早知道这事呢。妻子颇为不满地说道。

戴天明半信半疑地“哦”了一声。戴天明心里开始翻江倒海,闹了半天,这刘干事早就为自己设计好路了。

想到这些,戴天明怎么也淡定不了,突然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预感。

一周后,没等戴天明在临时负责人的位置上屁股坐热,就被半路上杀出来个程咬金给终止了。

消息突如其来,令整个师机关的参谋干事助理员大跌眼球,接替秘书科长位置的竟然是步兵一团的于营长。于营长刚从石家庄陆军指挥学院参加中级培训回来,就被组织上安排到秘书科主持工作。戴天明以前下部队检查时,曾与于营长有过接触,对他了解并不太深。

临时负责与主持工作有着天壤之别。于营长作为最大的“黑马”,闯入师政治部,以雷霆之势占据秘书科长位置,如同抢占了制高点,显然提前进入情况,为下步做铺垫。

出乎意外的结果,着实刺痛了戴天明。戴天明这时不经意地品出了刘干事那番话的意思。戴天明尽管早已做足功课,但心里还不是滋味,难免有些失落挂在脸上。

于营长向主任报到完后,与科里人员匆匆忙忙、简简单单打了个招呼,便返回营里了。

科里王干事对戴天明说,于营长,不!是于科长!安排他到哪儿办公?

戴天明一言不发地站在窗前,将后背冷冷地扔给王干事。

戴科长,你快拿个主意,安排于科长到哪儿办公?王干事焦急地等待戴天明给出明确的答复。

跟你说了N遍,别总拿我开涮,不要张口闭口地叫我科长。我再重申一遍,我不是科長。我,不过是科里一名普通干事。戴天明一字一句努力纠正着王干事刚才的话。

戴天明语气里满满是不快,不时冒着火星。

王干事满脸窘态,嘿嘿地干笑着。

于科长现在是名正言顺地主持科里工作,我建议还是安排他到老科长办公室去办公。贾干事胸有成足地建议着。

他算老几,又不是正式下令的科长。我,我,建议还是老办法,组织举手表决。王干事小心翼翼地说出想法,努力维护着戴天明的地位。

这点破事,还用举手表决。真是小题大做。戴天明瞪了王干事一眼,气呼呼地转身而去。

第二天,于营长到秘书科正式上班。贾干事早已安排警调连战士把老科长办公室收拾的干干净净,窗户擦得直晃眼。贾干事也不管戴天明的态度,执意将科长办公室的钥匙交到于营长手里。

于营长看了看手中的钥匙,神情不安地说,这样不好吧,我只是主持科里工作。

你怕个 。你主持科工作是经过组织认可的。戴天明回想起自己曾是科里临时负责人时的场景,语气颇为不满地说。

戴天明心知肚明,既然到这一步,搬进老科长的办公室是早晚的事情。自己又何苦与于营长一般见识,非要治这口气呢。

于营长谦虚地推辞着。在贾干事的坚持之下,于营长拿着钥匙,神情自若地打开了老科长办公室。

戴天明没有靠前,两腿软软地坐到椅子上。所有的期待,顷刻间在戴天明心里泡沫般地破碎。戴天明知道,机遇就这么不经意擦肩而过,内心渴望的那个位置离自己越来越远。

于营长走马上任后,科里发生颠覆性变化,工作重心由戴天明瞬间倒向于营长。贾干事、王干事天天围在于营长身边,一会汇报这个,一会请示那个。于营长仍语气十分谦虚地说,自己是科里的新人,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业务不熟悉,凡事还得多向戴干事请教。

于营长目光里满是恳切,实在是让人无法拒绝。

或许有了思想准备,戴天明并没有感到什么负担,将屁股略微从椅子上抬起,身子向前倾了倾,算是一个表示支持的姿态,而后整个身子又沉了下去,埋头继续工作。

不过,戴天明從工作中很快感受到了于营长的魄力,人表面看着粗枝大叶,可说话办事特别精明,否则也不会坐到秘书科长位置上。

事已至此,没有收获,也谈不上有什么损失,戴天明反倒显得格外轻松。戴天明走出思想误区的怪圈,全力配合于营长的工作。

事情没有一点征兆。戴天明怎么也想不到,于营长到科里主持工作不到两个月,因迎接上级战备考核检查弄虚作假,被军区通报并记大过处分,被师首长直接调离主持秘书科长的位置,到另外一个步兵团任后勤助理。

一个不该犯的低级错误,竟然发生在于营长身上。说出来,谁也不相信这事是真的。可事实就摆在那里,把于营长碰得头破血流。于营长作为来自基层的干部,不是疏忽,脑子里没有这个常识,显然是大意,欠缺机关经验。之前,戴天明再三提示于营长,于营长不是点头表示知道,就是摇头表示主意已定。于营长截然不同的态度,让戴天明犹如吃下了只苍蝇,顿时没有了交流的胃口。也该着出事,那天军区副司令员亲自检查政治部战备物资,于营长因自己小聪明而在这上面栽了个大跟头。

机关就是机关,容不得半点的粗糙和大意,煮熟的鸭子竟然飞走了。戴天明觉得像做一场梦,他使劲揉着眼睛,还是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秘书科长的位置又空了出来,戴天明又暂时负责科里的工作,机遇再次摆在戴天明眼前。戴天明满脸风平浪静,内心却波涛汹涌,暗暗攥紧拳头给自己悄悄加油。

这天早操,戴天明完成机关三公里训练课目,在操场上就被刚从国防大学培训学习回来的师王政委喊到了跟前。

王政委是从基层部队一步步干起来的,在团政治处当主任时,戴天明已经是师秘书科的干事。当时,王政委从团里到国防大学读研究生时,免职去的,手里工作全部移交他人。每年寒暑假回来,王政委总要到师机关看一看。这时,戴天明按政治部老主任指示,把王政委手中的车票和购书费粘好,然后拿着主任签完字的单据到财务科报销。

等王政委刚走进家门,戴天明也一路小跑地敲开了王政委家门,将装有报销费用清单和现金的信封递到王政委手里。

王政委请戴天明进屋坐一坐,戴天明说手头还有事要处理,就转身返回机关。

戴天明心知肚明,这时候对他来说是与王政委进一步接触的好机会,可他没有其他个人意图,觉得只是做了分内该干的。

一来二去,王政委对戴天明有了深刻印象。

我刚培训学习回来,离开师机关一年多了,有些情况还不太了解。王政委与戴天明一前一后,走在机关操场上。

一大清早,找自己什么事。戴天明一头雾水地跟在王政委后面,保持着适当距离。

听你们主任讲,前段时间指定你为秘书科临时负责人?王政委边走边问。

是的,政委。不过,中间来个于营长,他是主持科长工作的。戴天明心里揣着个小兔子,有意加重语气强调。

从军事斗争准备的角度看,秘书科长在政治部挑大梁,是你们主任的参谋助手,在这个位置上不仅是简简单单地写材料,管车辆和兵员,还要组织协调好部里训练乃至全师政治干部军事比武,完成大型演习考核任务。王政委打开话题,特别严肃。戴天明支起耳朵,紧跟王政委步伐,生怕漏掉一字一句。

王政委停下脚步,转身对戴天明说,集团军政治部肖主任很早就打招呼,准备让秘书处的人占用秘书科长的任职命令。换句话讲,就是人不到位。戴天明满脸惊诧地看着王政委,搞不清王政委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王政委背着手,沿着操场边走边说,肖主任是我们师的老政委,无论从工作,还是感情,哪个方面都不能碍于情面。秘书科长位置空了这么久,这也是一直没有配备到位的原因之一。

现实很坚硬,戴天明低头咀嚼着王政委刚才一番话的意思。突然,王政委停下来,语气坚定地对戴天明说,我和师长考虑再三,决定把别的位置给集团军腾出来,秘书科长还是要从师里产生。

戴天明看着王政委满脸凝重而又复杂的表情,感到自己有些透不过气来。

这会儿,王政委把窗户纸给捅破了,让戴天明心里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戴天明在第一时间感到了被“想到”的感觉确实真不错,说明自己有用、重要、不可或缺。换了别人早就屁颠屁颠了,但戴天明不行,还是不行,他刚开始行过,慢慢就觉得没有这个资格。一个从大山里走出来的孩子,能干到今天这个地步已经祖坟冒青烟了。

戴天明与王政委一前一后走在机关干部所有人的目光中。

事后,刘干事问戴天明,与王政委聊了些什么话题。戴天明说,实际上也没聊什么,就是说秘书科长要在师里选。

刘干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机关头脑灵活、办事利索的人怎么也能混个副科长、科长这类的,离领导近,提拔的也快。刘干事把目光投到戴天明脸上。

说的有道理。戴天明随口应付了一句。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人未必在一棵树上吊死。戴天明话说得火辣辣,又有些伤感。

刘干事愣在原地。

一周后,戴天明接到去炮兵团当教导员的命令。戴天明还是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自从与王政委聊过之后,他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现在它终于来了,比预料中更早。

任何消息虽是口头传来传去,看来不过是些文字消息,但它们却是有硬度的。从命令宣布的刹那间,戴天明看得出,在别人的眼里,自己不再是那个势头正猛的秘书科长的竞争人选,平调离开机关,以后是福还是祸都很难说。

新调整的岗位,戴天明任的还是政治干部,而不是军事干部,与他所学专业门不当、户不对。不过,这也好,最起码解决了戴天明缺基层经历的問题。

意想不到的机会来了之后,戴天明有些如释重负,原来自己一直在等这样的一个机会。

然而,令戴天明意想不到的是,干部科刘干事从大权在握的位置上拔身而出,到秘书科暂时代理科长。

刘干事摇身到秘书科上任,爆了一个大冷门,戴天明思想上一点儿也没准备。戴天明有这样一个直觉,认为妻子得来的消息绝对真实可靠,固执地相信刘干事会到基层任职。

戴天明对于这样结果,尽管充满排斥,不能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可静下心好好想想,戴天明觉得刘干事暗渡陈仓,做得滴水不漏。在机关这潭水里,深深浅浅、浮浮沉沉地,大多时候比的还是内功,这一点上刘干事还是技高一筹,而戴天明恐怕比刘干事还差着一截。

戴天明知道这里头大有文章,心中对刘干事的惊叹和折服,又添了一层。善练内功的人,能伸也能屈,能入也能出,风转不变,顺势而流,不像他戴天明这类。

王干事告诉戴天明,你还蒙在鼓里,早有风声出来了,说是王政委在研究刘干事代理秘书科长的师党委会上投了关键一票,不知真假。

戴天明心里灰沓沓的。他不清楚自己纠结在哪里,对刘干事有了醋意。刘干事平时话不多,总让人觉得不简单,有城府,让人不能看轻。果然如此,刘干事一身的沉稳和凝练,那种地道的机关味,是领悟不少真传才得来的。

刘干事依旧不深不浅严肃地站在戴天明面前说,晚上请你坐一坐,算是饯个行。

戴天明爽快答应下来。他清楚,以后这样的机会并不多了。

酒桌上,戴天明端起酒杯,看看刘干事,刘干事表情很淡定。

戴天明说,恭喜你。

刘干事说,乱扯什么,我就是一个代理,现在大家相互扯平。

戴天明说,我在科里就是一名普通干事,虽然负责过科里工作,可到最后既没混上主持,也没有升到代理。

刘干事打趣说,你今晚的话满是醋味,别把办公室的臭脾气端到酒桌上。

戴天明哈哈一笑,说,我以后就是基层的了,我先提醒你,等你这棵大树根扎深了,枝叶繁茂了,别忘了兄弟,也给我块荫凉。

刘干事端着酒杯,与戴天明酒杯碰了碰,一饮而尽。

刘干事把戴天明的酒杯倒满,说,咱俩在政治部多年,可是吃一条河水长大的。今后还要一如既往,多沟通联系。

戴天明笑了,刘干事也笑了。

刘干事沉默了一会儿,嘴角挂着一抹微笑说,有的人确实是过客。有个半路程咬金也好,比不得机关的枝枝蔓蔓,平日里看着不起眼,一到关键时节就总抢去了先机。这叫什么?

别卖关子了。叫什么?刘干事的话句句砸在实处,在戴天明心里激起了浪花。

知人善用。刘干事满脸得意地说。

知人善用?戴天明没听出眉目。

对,知人善用。不动脑筋,想办法,不学会推销自己,让领导知道你自己,怎么能叫自己被善用?刘干事白了戴天明一眼,说。

一切都是暂时的,大家都是过客。戴天明望着刘干事一副没山没水的神色,感慨万分。

刘干事咽了酒,说,那是。上面考察使用干部,标准是能力和口碑,但哪一把尺子能把它丈量得清楚、准确。现在,没有人伸手抬举,是做不成大事的。

戴天明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内心翻江倒海。戴天明突然发现,眼前的刘干事是那么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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