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韶文化彩陶中鸟纹的初步研究

2018-11-15 04:48李伟为西北大学文化遗产学院
长江丛刊 2018年9期
关键词:半坡关中地区彩陶

■李伟为/西北大学文化遗产学院

苏秉琦先生曾说过“中国彩陶成为学者研究专题差不多同近代中国考古学发展史一样长。”[1]这足以说明彩陶在中国考古学研究中的重要地位。彩陶文化作为仰韶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通过对彩陶的研究可以帮助我们明确仰韶文化的分布,构建起其发展的文化序列,探讨仰韶文化中不同地区类型之间的文化关系,从而使我们对仰韶文化的文化内涵以及发展脉络都能有一个更清晰的认识。过去几十年,仰韶文化彩陶的发现和研究成果都已十分丰富,表现在动物纹饰方面,鱼纹发现最多,分布最广,演变序列也比较清楚,研究成果十分丰富。相比之下,鸟纹的研究却显得逊色不少,之前由于资料局限和辨识困难,鸟纹研究还很难达到鱼纹研究那样的高度和深度,但近些年来,随着宝鸡福临堡,扶风案板,陇县原子头等遗址的发掘,所发现的鸟纹数量越来越多,对其进行全面的系统性整理已经显得十分必要。本文就将从仰韶文化各个遗址中的彩陶鸟纹入手,在全面整理的基础上,对其时空分布,演化规律进行梳理,并对相关问题进行探讨。

一、仰韶文化鸟纹的时空分布及演变

(一)鸟纹分类

仰韶文化中的鸟纹,可分写实性的具象鸟纹和符号化了的简体鸟纹。由于半坡期和庙底沟期的具象鸟纹区别较大,半坡期写实性更强,更符合鸟的特征,因此我们称其为典型鸟纹。庙底沟期的写实性鸟纹,表现出了抽象夸张的特点,我们称其为变体鸟纹。对于已经完全简化,称之为简体鸟纹。

(二)时空分布

1、典型鸟纹

仰韶文化中的鸟纹最早出现、且都出现在半坡晚期,分布在关中的中西部地区,在宝鸡北首岭、武功游凤、临潼姜寨等地有所发现。完整的鸟纹仅见于宝鸡北首岭的细颈瓶上[2],为一只水鸟在啄一条鱼的尾部,画中水鸟长喙、短尾,身体上的羽毛都有清晰的描绘,双腿站立,爪子的分叉都表现的十分清楚。其余几件彩陶中都只出现了鸟头的图案,武功游凤的细颈壶上[3],鸟头出现在了鱼头的部位,姜寨的一件葫芦瓶[4]与其类似,但没有出现鱼身,姜寨的另一件葫芦瓶[5]图案比较复杂,包在鸟头外的似是一个人面,其外侧也有一对上下相对的鱼纹。

典型鸟纹虽然数量较少,但仍存在一些共同特征。首先,全部都与鱼纹共出。其次,除北首岭的完整鸟纹外,其余鸟纹均以鸟头形式出现,且图案较为接近,全是圆头,短喙,黑色眼珠,形成了一定的规范,且与后来庙底沟期存在区别。最后,包括完整鸟纹和鸟头在内的所有鸟纹都表现出明显的写实特点,身体上的羽毛,脚上的爪子,眼睛里的眼珠,都有非常清晰的表现。

2、变体鸟纹

即庙底沟早期抽象化的鸟纹,分布于关中地区,包括华县泉护村、扶风案板、陇县原子头,以泉护村发现数量最多。变体鸟纹头眼尾俱全。头部或圆或扁,以扁长形为主,圆形少见。眼睛一般用空白表示,无眼珠,也有很多没有画出眼睛。尾部长短不一,有些存在分叉。鸟纹的身体上,全都没有对羽毛的细部描写。变体鸟纹全部为头右尾左的侧视样式,鸟的姿态飞翔或站立,两种数量相近,翅膀均向后展开。立鸟一般画有足部,但没有爪子,飞鸟足部均未画出,应当是藏在了身体中。在个别鸟纹的身体附近,还绘有一圆球,可能为太阳。

3、简体鸟纹

简体鸟纹的分布范围较变体鸟纹有所扩大,在甘肃东部,关中地区,晋西南,豫西地区都有分布,包括芮城大禹渡,灵宝北阳平[6],永济石庄[7],陕县庙底沟,宝鸡福临堡,华阴西关堡,华县泉护村,秦安大地湾等地都有发现。简体鸟纹的构图比较简单,一般仅画出头部,翅膀和身体,也有一些仅画出头部和翅膀。头部都用黑点表示,身体和翅膀用弧线表示,翅膀或张开或合在身后。

庙底沟期是仰韶文化鸟纹最为发达的阶段,之后的西王村期中,已不见彩陶鸟纹。仰韶文化中的彩陶鸟纹主要分布于半坡期和庙底沟期中,半坡晚期出现,随着庙底沟期的终结而消失。仰韶文化鸟纹于半坡晚期出现在关中地区的中西部,庙底沟期以关中为中心,晚期在周边的陇东、晋西南、豫西等地也有分布。

(三)仰韶文化鸟纹的演变

在仰韶文化的鸟纹彩陶中,华阴泉护村遗址的实物资料最为丰富,样式多样,且拥有地层学的证据作为支撑,据此我们可以快速直观的认识从变体鸟纹到简体鸟纹的演化序列。

华县泉护村遗址1958-1959年第一次发掘,其一期文化属仰韶文化庙底沟期,发掘者根据地层学早晚又将其分为前后相接的三段。1997年7至12月,又进行了二次发掘[8],发掘者将其分为三期,与第一次发掘划分的三段应当大体吻合。为了便于讨论,我们将前后两次发掘的彩陶鸟纹统一称为一到三期。

根据地层证据,可以看出泉护村鸟纹从早到晚,由写实到抽象的发展过程,尤其在第三期中,出现了大量的简体鸟纹。在鸟纹的演变过程中,有几个部位的变化较为明显,下面就从头部、眼睛、鸟喙、身体、翅膀这五个方面分述鸟纹的演变规律。

一期的鸟纹头部较大较圆,与典型鸟纹中的鸟头较为相似。从二期开始,鸟头开始变成扁长形,向前突出的比较明显。第三期中开始出现更加简化的头部画法,仅用较大的黑色圆点表示头部。

眼睛的演化特点比较简单,早期多以空白表示,从二期开始,一些鸟纹不再画出眼睛了。在第三期出现的简体鸟纹中,全部都没有眼睛。眼睛从有到无的演化趋势明显,先前半坡期的鸟纹,仍符合这一趋势。

鸟喙同样是从有到无。一期中,鸟喙比较形象,画出了嘴张开的样子,鸟喙的长度比之后的较短,但比半坡期稍长。二期开始,用鸟头前方的尖状延伸表示鸟喙,长度有长有短,但都明显向前突出。第三期的变体鸟纹中,有的彩陶中用黑点鸟头下方的细线表示鸟喙,细线有直线也有向下弯曲的。简体鸟纹中,已经看不到鸟喙了。

一期的鸟纹身体较短,尾部较宽,尾部的分叉表现的非常写实。二期开始,一些鸟纹的身体变得又细又长,尾部开始变尖,分叉采用线条的分叉表示。三期的变体鸟纹中,身体普遍变得又细又长,尾部也基本呈尖状。简体鸟纹中,身体采用弧线表示,有些简体鸟纹中已经看不到身体了。此外,与典型鸟纹相比,泉护村三期中的鸟纹都没有画出爪子。

泉护村中的鸟纹全都为展翅姿态,这点与典型鸟纹中的完整鸟纹有很大不同。翅膀的演化趋势与身体相类似。一、二期中,翅膀较短,采用粗线条表示。第三期中的,一些翅膀变长,大量采用细长线条。简体鸟纹中,弧线形的翅膀成为了鸟纹的主要元素,或张开或托在身后。

其他庙底沟期遗址中的鸟纹与泉护村的鸟纹特点基本相同,包括半坡期的典型鸟纹,在头部、眼睛、鸟喙、爪子等方面也表现出了一致的演变特点。

仰韶文化的鸟纹演变特点整体表现为由具象到抽象再到简化的发展趋势。最初的鸟纹生动形象,身体部位完整而写实,到后来一些部位开始简化甚至消失,原本采用面状表现的部位开始采用线条表现,同时,一些重要的核心部位如翅膀开始变得越来越夸张,整体简洁而抽象,最终形成了高度概括提炼的标志性图案。

二、相关问题

(一)仰韶文化庙底期的空间分布

如前文所述,仰韶文化庙底沟期的变体鸟纹全部分布在关中地区,以关中东部发现最多,是鸟纹分布的核心地区。其中华县泉护村的彩陶鸟纹最为丰富,且演变序列清晰。关中西部的地区发现数量虽不如东部丰富,但也发现不少早期写实性较强的变体鸟纹,可一并视为彩陶鸟纹的中心地区。

关中的邻近地区,如陇东地区,晋西南地区,豫西地区,也都零星发现了一些简体鸟纹,大多属于庙底沟晚期的遗物,应当是受关中地区庙底沟期的影响。在这些周边地区中,较少的受到具象鸟纹传统的影响,因此相比关中地区,这里的简体鸟纹更加简洁,大多只有翅膀和头部。

河南中部地区同时期的“大河村文化”中,也有个别彩陶鸟纹的发现[9][10],但造型上与庙底沟期的差别明显。

据此,我们认为仰韶文化庙底沟期是以关中地区为中心区域,尤其关中东部,是其核心地区。周边的陇东、晋西南、豫西地区晚期受到关中地区的强烈影响,属于庙底沟期的边缘地区。“大河村文化”与仰韶文化庙底沟期文化面貌差异较为明显,似乎难以归入仰韶文化中。

(二)仰韶文化诸类型间的关系

1、半坡类型和庙底沟类型的关系

在鸟纹的很多方面,半坡类型的鸟纹都十分符合庙底沟类型中鸟纹的演变特点。如从半坡鸟纹中,用白圈表示眼睛,黑点表示眼珠,到庙底沟类型早期用空白表示眼睛,再到晚期的省略,半坡类型与庙底沟类型的鸟纹一起构成了鸟纹演化的完整序列。由此可见,庙底沟类型的鸟纹应当受到了来自半坡类型的一定影响,这也证实了庙底沟类型是在半坡类型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

2、庙底沟期不同地区间的文化差异

关中地区和豫西晋南地区的鸟纹存在着一个明显的区别,即头向的区别。关中地区,所有的侧视鸟纹全都遵循着头右尾左的朝向,陇东地区发现的鸟纹也是这样的朝向。而豫西晋南地区发现的鸟纹,全部都是头左尾右的朝向。彩陶图案作为史前人们精神世界的重要表现,如此显著地差异应当说明了两个的地区文化认同上存在差异。之前就有学者主张将关中地区和晋南豫西地区庙底沟期遗存分为不同类型[11],我们的研究正好为其类型划分增添了一分依据。

三、结语

通过本文以上的分析,可以得出如下结论:

(1)仰韶文化彩陶中的鸟纹分布以关中地区为中心,尤其以关中东部是其核心地区,晚期鸟纹扩散至陇东、豫西和晋南等地区。这同时也应当是仰韶文化庙底沟期的空间分布范围。

(2)仰韶文化彩陶中的鸟纹表现出由写实到抽象到简化的发展过程,鸟头、鸟喙、眼睛、身体、翅膀等部位变化较为明显。在庙底沟晚期出现了符号化的简体鸟纹。

(3)庙底沟类型是在半坡类型的基础上继承发展而来,半坡类型的鸟纹是庙底沟类型鸟纹的重要源头。用半坡期和庙底沟期表示仰韶文化前后相继的两个发展阶段是合适的。

(4)仰韶文化庙底沟期,关中地区和晋南豫西地区在鸟纹图案上表现出明显的差异,可能分属于不同的文化类型。

[1]苏秉琦.关于仰韶文化的若干问题[J].考古学报,1965(2):51~82.

[2]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宝鸡北首岭[M].北京:文物出版社,1983:108.

[3]张朋川.中国彩陶图谱[M].第二版.北京:文物出版社,2005:561.

[4][5]半坡博物馆,等 .姜寨——新石器时代遗址发掘报告[M].北京:文物出版社,1983:244,248.

[6]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河南第一工作队,等.河南灵宝市北阳平遗址试掘简报[J].考古,2001(7):4~20.

[7]张德光.永济县金威庄与石庄的新石器时代遗址[J].文物参考资料,1958(5):47~48.

[8]王仁湘.史前中国的艺术浪潮——庙底沟文化彩陶研究[M].北京:文物出版社,2011:80~85.

[9]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汝州洪山庙[M].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5:39.

[10]临汝县文化馆.临汝阎村新石器时代遗址调查[J].中原文物,1981(1):3~6.

[11]张晓虎.庙底沟时期仰韶文化遗存的分期与分期研究[D].西安:西北大学,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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