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梦环游记》：精神家园的影像书写

成 城 吴 珊

(吉林艺术学院，吉林 长春 130000)

皮克斯动画工作室的作品始终不缺乏优秀的技术和独特的创意，如《玩具总动员》系列动画，令皮克斯工作室声名大噪的同时，也代表着超越业界的制作水平和创意。虽然皮克斯动画频频获奖，如《飞屋环游记》获第82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动画长片、最佳配乐等奖项，《头脑特工队》获得了第88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动画长片奖，但近几年的票房始终没有达到超期待的水平。《寻梦环游记》是皮克斯动画工作室的第19部动画长片，令皮克斯工作室近几年的票房颓势实现了逆袭，成为2017年度当之无愧的动画票房黑马。皮克斯动画这一次选择让影片主题内涵更贴近好莱坞主流动画创作，于是《寻梦环游记》回归到美国动画最常见的梦想主题，并将家庭主题也融入其中，在个人与家庭之间书写了一场关于回归精神家园的动人故事，当中既有为了自我坚持梦想的坚持，也有为了家人放弃梦想的决心，影片的主题表达已经跨越了地域文化的限制，因此才能够被世界范围内的观众所接受。

一、当代动画电影主题内涵的变迁

梦想主题是好莱坞动画最核心的部分，甚至也是主流好莱坞电影的叙事核心，励志的好莱坞电影始终具有最广泛的传播效果与感染力，在好莱坞动画电影当中同样进行着以梦想主题为框架的个人主义叙事。由于20世纪发展初期的迪士尼动画的主要受众群体依然锁定在低龄儿童，并未将梦想主题作为核心部分，更集中于改写童话故事或者塑造令人捧腹的、可爱的动画角色。在动画电影商业化发展的带动下，动画电影的受众群体早已不限于儿童，而是面向所有年龄层的观众，有着逐渐成人化的发展趋势。

当今好莱坞动画电影的主题舍弃了单一性的弊端，朝着多元化的方向发展，亲情、友情与梦想等多种主题常常是交织在一起进行表述的。《超能陆战队》当中的天才少年小宏背负着哥哥的爱与期望，与机器人大白共同打击犯罪；《疯狂动物城》当中的小兔子朱迪将自己惩恶扬善的刑警梦付诸实现；《冰雪奇缘》中有着制造冰雪能力的艾莎为了寻回阿伦黛尔王国的春天而不断努力；等等。如今的动画电影早已超脱出专供低龄儿童的限制，只留给低龄儿童一个形式化的视觉享受，反而是越来越适合成年人观看，其中也蕴含着只有成年人能读懂的深意。

二、个人与梦想

不同于皮克斯动画工作室的以往作品，李·昂克里奇、阿德里安·莫利纳共同执导的动画长片《寻梦环游记》更像是一部关于回归人类精神家园的影像书写，这个精神家园当中，不单单有个人执着的梦想，还有炙热无私的亲情，以及激烈缠绵的爱情，这些都构成了人类的精神家园，对于人类都很重要。关于个人与梦想的关系，《寻梦环游记》是用一个辩证的叙事视角展开的。

米格尔天生热爱音乐，然而音乐在他的家族中却是几代人传承下来的“禁忌”，在他的家里是不能谈及音乐的，音乐是令家人分离的“毒药”。然而，片中的米格尔却无法拒绝音乐对自己的巨大吸引力，他在小小的阁楼中供奉着自己心中的歌神德拉库斯的照片，还有一台小小的电视能够播放德拉库斯生前的音乐录影带和电影，米格尔甚至还用木板为自己制作了一把简易的吉他。每当米格尔爬上阁楼，将德拉库斯的音乐录影带推进录像机，黑白电视上出现德拉库斯的身影，流淌出动人的歌声时，米格尔轻抚琴弦，总能找到直达心底的快乐与满足。然而，在家族禁忌规定之下，这些都只能成为米格尔无法启齿的秘密。

一年一度的亡灵节如期而至，无意中知道广场即将举办亡灵节才艺大赛的米格尔，希望能够将自己的才华展示给所有人，唱出自己内心压抑多年的旋律。然而，背着自己简易版吉他的米格尔被祖母发现，祖母无情地摔碎了米格尔的吉他。这也导致米格尔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情感，无法抑制自己对音乐梦想的追寻。伤心的米格尔依然希望能够参加亡灵节才艺大赛，如今只有悬挂在德拉库斯墓室中的那把吉他能够帮助他圆梦。为了梦想，米格尔克服内心的恐惧潜入德拉库斯之墓，触动琴弦的他无意间进入了真正的亡灵世界。对于米格尔来说，家族的禁忌是没有理由的，自己天生对于音乐有着巨大的共鸣，只有在弹奏吉他、在歌唱的时候他才是最快乐的。当高祖母以米格尔发誓自己绝不再接触音乐为条件，才会给予他祝福，让他重返人间时，米格尔毫不犹豫地逃掉了。他以为歌神德拉库斯是自己的高祖父，希望能够得到同样热爱音乐的高祖父的祝福重返人间。在亡灵世界，米格尔脱离了家人的束缚，无拘无束地追求着心中的旋律，在结识了埃克托之后，令他更加坚信音乐能够带给自己自信、勇气和力量。

《寻梦环游记》在米格尔追逐音乐梦想的过程中，个人主义的追求、梦想的美好与坚持都有所表现，影片用绚烂多姿的视觉语言，将坚定自我信念、追逐个人梦想的美妙感觉视觉化、情绪化，令不同年龄层面的观众都有所共鸣。

三、家庭与亲情

家庭主题是新世纪的十几年来，好莱坞真人电影与动画电影集中表现的主题。一方面，这与美国社会文化的新内容有关；另一方面，家庭与个人的辩证关系也是表现美国个人主义文化的新的角度。动画电影《超能陆战队》中，天才少年小宏最终能够成为一个少年英雄，自己的才华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来自家人对他的理解与支持是与他的成功分不开的。从某种程度来说，没有家庭、亲情的温暖，就没有小宏的英雄之路的成功。

在《寻梦环游记》当中也是如此，米格尔追寻梦想的过程中，虽然遭到了家人的误解和阻拦，但是真正成全米格尔音乐梦想的仍然是家人，高祖父埃克托带领米格尔感受了音乐带给人的自由、活力和激情之后，也一同与米格尔见证了音乐带给人的孤独。

高祖父埃克托自身就是一本关于音乐梦想的“教科书”。在埃克托和伊梅尔达有了女儿Coco以后，埃克托血液中流淌的音乐艺术不断地刺激着他走出去，走出家庭，走出情感的羁绊，去寻找自以为的音乐梦想。时间久了，埃克托虽然在音乐上获得了满足感，但是对爱人伊梅尔达和女儿Coco的思念与日俱增，然而他的回家之路却遭到好友德拉库斯的阻挠，最终埃克托死在了德拉库斯的枪下，德拉库斯也窃取了本应属于埃克托的音乐成就，将德拉库斯推向歌神宝座的那一曲《请记得我》正是埃克托为女儿Coco写的歌。如此动人又伟大的歌曲《请记得我》，如果没有埃克托与伊梅尔达的爱情，如果没有埃克托与女儿Coco的父女情，是不可能写出来的，爱情与家庭成全了埃克托的音乐理想，只是他在年少轻狂时期并未看透这一点，坚信家庭是禁锢他自由的灵魂和崇高的音乐梦想的牢笼，所以他才选择出逃。

当米格尔与埃克托相认之后，高祖父埃克托的故事深深地感染了他，米格尔体会到曾经让他感到厌倦的家人是如此可爱，没有了家人的关爱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为了高祖父埃克托能够继续在亡灵世界活下去，不让他的灵魂真正地消失，米格尔愿意牺牲自己的音乐之梦，因为家人对于他才是最重要的。影片《寻梦环游记》一再强调家庭情感对一个人的重要性，而不是传统的好莱坞电影表现的个人主义优先的叙事模式。米格尔曾经以为歌神德拉库斯就是自己的神，音乐是自己的全世界，但家人让他感受到了音乐的无限可能的同时，也让他感受到有了真实情感、有了家人支持的音乐梦想才是他想追逐的。

四、爱情与救赎

“王子与公主”是好莱坞动画的主要故事模型，从美国动画发展之初改编的童话故事，如《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美女与野兽》等，到后期在社会文化变迁中转变的故事模型下创作的《花木兰》《阿拉丁》《怪物史瑞克》等，都经营了一个为儿童书写的爱情童话。在动画电影成人化的道路上，爱情故事模式却开始退居次要位置，多元化的叙事模式才能够激发多数人的共鸣，一味地运用二元对立的模式并不符合当下的文化语境。

《寻梦环游记》的爱情故事作为一条叙事副线存在，埃克托和伊梅尔达的爱情故事并没有一个相对完整的呈现，但在影片旁白和埃克托的自述中可见一斑。埃克托和伊梅尔达都极其热爱音乐，就连曾经定下不准提起音乐家规的伊梅尔达也是天生一副好嗓子，随口可以唱出动人的歌曲。埃克托则音乐才华横溢，谱写的乐曲朗朗上口，这一点在所谓的歌神德拉库斯的成功上实现了侧面反映，如果没有德拉库斯的偷窃和谋杀，埃克托就是现实世界人们心中的歌神。伊梅尔达深深地爱着埃克托，但是埃克托却因为彼此热爱的音乐离开了她，心中的怨恨让伊梅尔达无法对埃克托释怀，甚至定下家中永远不能响起音乐的家规，不知不觉传到了第三代。被谋杀的埃克托成了真正的孤独的亡灵，死后的伊梅尔达也无法真正释怀，依然背负着巨大的怨恨。

误闯亡灵世界的米格尔成为高祖母伊梅尔达和高祖父埃克托和解的关键人物，正是米格尔对音乐的坚持和激情，唤醒了他们心中沉寂的情感。埃克托希望在人世间能够被亲人铭记，能够在亡灵节摆上他的照片，伊梅尔达也一直想知道埃克托离开家以后到底在哪里，做了什么。当一切都真相大白之后，无论是埃克托还是伊梅尔达都得到了灵魂的救赎，从亡灵世界重返人间的米格尔甚至把自己的太奶奶Coco从彻底失忆的边缘拉了回来。毫无疑问，《寻梦环游记》中的爱情故事并非传统的浪漫故事模式，在嫉妒、谋杀、鬼魂等多种元素的共同作用下，埃克托和伊梅尔达的爱情故事也极具戏剧性，与早期的墨西哥电影故事相互照应，也不失为对于墨西哥电影文化的另一种致敬。《寻梦环游记》中的爱情故事虽然颇具戏剧性，在儿童层面难以理解，但对于成人观众来说，隐含的爱情副线丰富了影片的故事，增加了叙事的维度，让影片更加具有吸引力。

五、结 语

迪士尼作为曾经的美国动画的代名词，如今衍生出更加宽泛的动画创作格局，尤其是在迪士尼全资收购皮克斯动画之后，其动画电影商业格局更为庞大。“公主动画”“怪兽动画”等类型虽然至今仍然是迪士尼的中坚类型，但是随着观众审美趣味的转变，动画类型与美学表征都需要随之做出一定的改变。皮克斯动画工作室从创立之初就做着“离经叛道”的动画电影，那些并非主流的内容和主题，以及人类颇具私密的思想和情感，都在皮克斯动画视角下得到了完美的呈现。《寻梦环游记》是一部更加注重电影票房的主流动画，个人梦想、家庭、爱情等主题构成了影片对于回归人类精神家园的表述。米格尔从最初的背叛家人追逐梦想，到遇见真正的高祖父埃克托，为了家人的爱而甘心放弃梦想，最后埃克托和伊梅尔达和解，米格尔用音乐的力量挽回了即将失去记忆的太奶奶，这一系列过程以一种辩证的视角阐释了个人情感、个人梦想与家庭之间的关系。这种处理方式也让该片实现了更加广泛的传播，不同国家、不同文化背景、不同性别、不同年龄层的观众都能从故事当中有所感悟。尤其是片中令人着迷的墨西哥文化更具审美价值，大量的文化符号在大胆的色彩表现之下，墨西哥热情奔放的民族文化性格呼之欲出，形成了影片区别于普通动画电影的视觉风格，故事性与视觉性的完美融合，也是《寻梦环游记》备受好评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