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论古蜀乐器的“磬”

2018-11-15 02:30张放
文史杂志 2018年6期

张放

摘 要:在三星堆遗址和金沙遗址出土了三件磬,其中有中国近代考古最早发现的磬和目前全国考古发现最大的磬。磬是中国最古老的打击礼乐器,有悠久的历史和较大的影响。古蜀时期的祭祀活动中有磬声,足证古蜀祭祀音乐非常庄严、礼乐制度较为完整。可以想见,古蜀人很早就生活在美丽的音乐中。

关键词:三件磬;古蜀国乐器;古蜀祭祀音乐;古蜀音乐生活

磬是中国历史悠久的打击礼乐器,被誉为“古乐坛之王”,[1]在《尚书》《礼记》等古代典籍中时有提及。早期的磬用石或玉石制成,可悬挂。近代以来,磬在考古发掘中被多次发现,其中在四川就发现了古蜀国时代的三件磬。磬与古蜀国的音乐生活状况,值得研究。

一、古蜀国遗址发现三件磬

在四川的三星堆遗址和金沙遗址,共出土了三件磬。

三星堆遗址之磬出土于1929年。这件形如曲尺的磬两面平整,两侧平直,表面磨琢得光滑细腻,形制十分规整。鼓上边与股上边相等,长27.5厘米;鼓下边与股下边也相等,长11.8厘米;鼓博与股博相等,宽11.8厘米,厚1厘米;磬背倨句上有一圆穿孔。有研究者认为,这件磬“与周代中原磬的形制完全一致,……符合《周礼·考工记》关于石磬制造标准”[2]。

三星堆磬有两点很特殊:一是它的的质料是黑灰色玉石。玉虽然也是石,不过却是质细而坚硬,有光泽,略透明的美丽石头,在已发现的磬中以玉石为质料的并不多见。二是它发现于1929年,可谓磬的考古发现的先驱。在中国,虽然很早就有学者注意到古代遗迹考察和古代遗物研究的重要价值,例如宋代的“金石学”;但以田野调查发掘为基础的中国考古学,是在20世纪20年代后期对周口店、殷墟等遗址的发掘才正式开始的。而三星堆磬的发现,正是在这个时候。

金沙遗址与三星堆遗址一样,同属古蜀文化。2006年,金沙遗址出土了两件石磬,一大一小。大石磬长109厘米,宽58厘米,厚4.3厘米;另一件则略小。两件石磬的质料均为砂板岩,石质坚硬,灰色泛黄,表层存留黄色砂粒。它们形制近半圆形,一面较平整,另一面略有高低不平,边缘有大小不一的打制痕迹,形成大小不同的扇面。

金沙磬中较大的那件长度超过了100厘米,这是目前全国考古发现的最大石磬。考古学家早就发现,夏商周三代对磬的长度似乎是有规定的。夏县东下冯磬长66.8厘米,宽28.6厘米;殷墟虎纹磬长84厘米,高42厘米;周代龙纹磬长88厘米,高28厘米。[3]这三件在中原具有典型、标志意义的大型磬,在长度上远落后于金沙磬,后者堪称古代的“磬王”。

三星堆遗址、金沙遗址所代表的古蜀文明是距今5000~3000年的文明。四川考古发现的古蜀国的三件磬,在古蜀乐器中当是很重要的打击乐器。有了这样精致的磬,古蜀国的音乐活动应该内容丰富。

二、磬的产生及使用

造型古朴,制作精美的磬,是中国最古老的打击礼乐器。近些年来对其有不少的出土,在二里头和东下冯等地的古文化遗址均发现有石磬,比较著名的有:1974年出土于山西夏县东下冯的石磬、1975年出土于河南偃师二里头3号墓的石磬、1976年出土于山西襄汾陶寺3002号大墓的特磬、1978年出土于山西闻喜宋村的石磬、1980年出土于陶寺3015号大墓的特磬、1983年出土于河南禹州阎砦的石磬、[4]2005年出土于内蒙赤峰松山区三座店的石磬。

甲骨文字中有“磬”字,左半部像以绳悬石,即磬,右半部像一人以手执槌作击状。[5]郭沫若认为:“其意若曰以手击磬,耳得之而成声声。”[6]声字既借磬以会意,可见磬的历史悠久。

石磬在古籍中屡见记载,如《说文》:“磬,乐石也。”《山海经·西山经》:“小华之山多磬石。”《尚书·禹贡》:“泗滨浮磬。”《诗经·小雅·鼓钟》:“笙磬同音。”《诗经·商颂·那》:“依我磬声。”《诗经·郑风·大叔于田》:“抑磬控忌,抑纵送忌。”《史记·滑稽列传》:“簪笔磬折。”《淮南子·泛论》:“语寡人以忧者击磬。”《淮南子·览冥》:“金积折廉,璧袭无理,磬龟无腹,蓍策日施。”可知磬在古代作为打击乐器,确有悠久的歷史,且有较大的影响。

《礼记·明堂位》有“叔之离磬”语,《世本·作篇》则有“无句作磬”等记载。这是讲“磬”是“叔”制造的,“无句”也会制作磬。注家大多以为“叔”和“无句”是尧舜时人,这虽然无据可考,却透露出至少在新石器时代晚期,相当于尧、舜为部落联盟酋长时,古人就已经在使用磬。可以想见,经历了漫长的石器时代的中国早期人类,在打、磨石质劳动工具的过程中,发现某些石器声音悦耳,于是以之敲击,形成音乐。这就是《尚书·益稷》中所记载的“戛击鸣球”“击石拊石”。这里的“鸣球”与“石”,即是石磬。《吕氏春秋·古乐篇》载:尧命夔击磬“以象上帝”“以致舞百兽”,可知磬最早用于先民的乐舞活动,后来用于上层统治者的朝聘礼仪、宗宙祭祀、殿堂宴享活动中的乐队演奏,成为象征其身份地位的“礼器”。据文献记载和考古发现,进入商代,磬已为王室宫廷乐队广泛使用。

三、磬与古蜀音乐生活

由于古蜀国的文字与文化都因秦的征服而消失,两汉时期的学术领军人物扬雄竟然断言:“是时人萌椎髻,左衽,不晓文字,未有礼乐。”又说:“蜀左言,无文字。”[7]三星堆遗址和金沙遗址的发掘早已证明,古蜀人有着决不亚于中原的文化与科技。既如此,我们也可以透过资料短缺的层层迷雾,去窥见古蜀国的音乐生活。

磬无疑是远古时代的重要乐器之一。拥有玉磬和石磬,加之陶埙(三星堆遗址出土)及成批成套的有挂架的铜铃(三星堆和金沙遗址均有出土)的古蜀国,在新石器时代与青铜时代早期,自应与中原地区一样,享有多姿多彩的音乐文化。这同时还可说明古蜀国在当时已经有了比较发达的礼乐文明。

其实,汉晋时期的学者对古蜀历史与文化进行过追寻,他们对古蜀音乐有一定的记载:“武都人有善知蜀王者,其妻女适蜀。居蜀之后,不习水土,欲归。蜀王心爱其女,留之,乃作《伊鸣之声》六曲以舞之。”[8]《伊鸣之声》竟然有六曲,还能舞,必然已是很高档的音乐舞蹈艺术了。“武都有一丈夫化为女子,美而艳,盖山精也,蜀王纳为妃。不习水土,欲去。王必留之,乃为《东平之歌》以乐之。……后王悲悼,作《臾邪歌》《陇归之曲》。”[9]多情的蜀王为了他心爱的女子,先是作《东平之歌》挽留她;女子病故后,悲不自禁的蜀王又作《臾邪歌》《龙归之曲》怀念她。这段记载,尽管神话色彩居多,但可以想见,古蜀人对音乐歌舞艺术十分热爱。

值得注意的是,金沙磬出土于金沙遗址的祭祀区西北角。石磬声音清脆冷峻、悠扬清越、婉转动听。《礼记·乐记》说:“君子听磬声,则思死封疆之臣。”古蜀国的祭祀活动有磬声,说明那时蜀地的祭祀文化并不输于中原,礼乐自成体系,制度较为完整。

四川博物院馆藏有1965年在成都百花潭中学出土的战国早期也就是古蜀国开明时代的一把错金铜壶,壶面上雕刻着一幅“宴乐水陆攻战”图,其中就有磬这种乐器。[10]这幅图有三层图案,其中第二层的左侧是演奏图:奏乐者共九人,其中站立者四人,两两相对,双手执槌,分别打击编磬和编钟。编磬五枚一组,编钟四枚一组,均悬挂于同一架上。此外,还有笙、箫、于等乐器。它们完整地表现出古蜀音乐演奏的场景。

编磬是古代可以演奏旋律的一种打击乐器,这是把若干只磬排成一组,演奏打击时,让每磬发出不同的音色,多用于宫廷雅乐或盛大祭典。

编钟也是中国古代的大型打击乐器,兴起于西周,盛于春秋战国直至秦汉。它用青铜铸成,由大小不同的扁圆钟按照音调高低的次序排列,悬挂在一个巨大的钟架上,用木锤分别敲打铜钟,发出不同的乐音,演奏出美妙的乐曲。

我们从成都平原发现的古蜀时代的三件磐,遥想古蜀人的音乐生存状态,原来他们很早就生活在美丽、快乐的音乐艺术中。

注释:

[1][2]屈小强:《三星堆文化》第十六章《三星堆先民的音乐歌舞艺术》,四川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

[3]萧易:《金沙石磬:敲响三千年古蜀》,載《成都日报》2007年4月2日。

[4]李纯一:《中国上古出土乐器综论》,文物出版社1996年版。

[5]《甲骨文字典》,四川辞书出版社2014年版。

[6]郭沫若:《释龢言》,载《郭沫若全集》考古编(一),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年版。

[7][8](汉)侍郎扬雄撰,(明)郑朴辑《蜀王本纪》;四川大学图书馆编《中国野史集成》第1册,巴蜀书社1993年版。

[9]任乃强:《华阳国志校补图注》卷三《蜀志》,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

[10](战国)嵌错宴乐水陆攻战纹壶,四川博物院藏。 http://www.360doc.com/conte nt/16/0811/04/32488410_582368455.shtml

作者:四川音乐学院音乐研究所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