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吗？少年

冠一豸

一

偶然听到《你好吗？少年》这首歌时，在悠扬的旋律中，我的脑海里倏地浮现出李懿忧伤的眼神和清俊的脸。乐声如水，瞬间将我淹没。过往的时光早已随风飘逝，那渐行渐远的身影，却依然清晰的刻在记忆深处。

认识李懿时，是在初二的上学期。父亲工作调动，我中途插班进去，李懿是我的同桌。第一天刚去时，正好在发英语试卷，我随意瞟了眼他的分数，心里顿时就“炸”了：哇！13分？我怀疑自己看错了，于是缓缓探过头，再仔细端详，没错，是13分，卷面上大片的红“X”。李懿若无其事，我却不淡定了。

新同桌竟然是个“学渣”？连英语都能考这么差，其他科可想而知了。我不经意的打量起眼前的男生，很帅气，脸庞干净，眉毛浓而长，鼻子尖挺。心想：“不会吧，这么帅的男生也会是‘学渣？真是浪费了上天赐于他的这幅好皮囊了呀。”

“绣花枕头”——这是我当时能想到的最适合他的词了。于是心里莫名烦躁。听父亲说这所中学不错，还吩咐我要更努力才能在高手如云的班中占有自己的一席之地，没想到……

二

我对李懿的好感随着那张“13分”的英语卷子一扫而空，光长着一张漂亮脸蛋有什么用？我讨厌不爱学习的人。

李懿从不主动找我说话，要么表情呆呆地坐着，要么到走廊逛逛，也不找同学聊天，更不和他们追逐打闹。看样子，是个文静的男生，只是成绩却那么差，真是可惜了。

转学来的第二天就是数学小测验，我有道填空题不会解，绞尽脑汁后依旧没想出来，我猜想，能解出这道题的人应该不多，于是就提前交卷了。交卷时，我回头瞟了李懿一眼，见他正埋头演算，心里不屑地想：“看起来挺像回事的，不会又是不及格吧？”

虽是初来乍到，但班上的同学都很热情，原想问问其他同学关于李懿的一些情况，后来觉得还是算了，毕竟刚来，乱打听似乎不好。

三

直到发数学卷子，我才知道自己小看李懿了。那次他是全班唯一的满分，很多成绩不错的同学都和我一样，败在那道填空题上。那堂数学课，我走神了，思绪怎么都无法集中。我犯糊涂了，一个英语考13分的人，数学居然可以考满分，这是怎么回事呀？他到底算差生呢？还是优生呢？这偏科也太严重了吧！

带着疑问，我在下课时，主动跟李懿打招呼：“你好厉害，满分哟！”“也就那样。”李懿淡淡地应一句，然后就转过头望向窗外。看他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我知趣地不再说话，心里却愤愤地想：“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考了个满分。”李懿刚出去，后桌的女生就凑过来跟我说：“他一直都那样，不爱理人。说来也怪，除了英语，他其它科都很好，常把英语老师气得跳脚……”后桌女生喋喋不休，我听得兴致大起。

我对他充满了好奇，凭他的能力，英语怎么会才考十几分呢？

四

我总感觉，李懿的眼中盛着满满的忧伤，特别是他想起什么事发呆时，他身上有着同龄人不曾有的沧桑。我注意到，班上的同学似乎也不那么喜欢他，听后桌女生说，李懿不爱理人，久而久之大家就都疏远他了。

我在放学路上尾随他，原以为自己跟踪很成功，没想到在街角拐弯时被他抓个正着。“你干吗跟着我？”李懿脸上露着不快。“我哪有跟你呀？我回家。”我说得理直气壮。“是吗？那你先走。”李懿说。

“你怎么这样？”我生气地说，“就算我跟踪你，你也不必这样板起脸对我吧，还同桌呢？”李懿依旧一动不动。我犹豫着，思忖片刻后，突然用温柔的口吻说：“李懿同学，我刚来不久，你能带我熟悉一下这个城市吗？”

李懿脸上明显愣了，或许他是第一次遇见我这样难缠的同学吧。“麻烦你帮我行吗？”我说的是实话，我对这个城市很陌生。李懿想了想，算是答应了，我走在他身边时，他没躲开我。

五

半学期下来，我终于在期末考中获得了年级总分第一名，只是我并不开心，李懿如果不是英语“拖后腿”的话，他的总分肯定超过我了。

英语老师果真气坏了，她问李懿是不是对她有意见？李懿低着头不吭声。“我不求你为我争光，但你也不能每次都拉低班级的英语平均分呀？以你的智商，学好英文一点问题都没有，怎么就次次考个十几分？你让我怎么办……”英语老师的声音哽咽了。

因为李懿的英语分数实在低，每次都让班级英语科平均分排在年级最后一名，老师是有苦说不出。看着李懿其他科目名列前茅的分数，她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英语教学出了问题。

拿了成绩单回家的路上，我追上李懿，决定和他谈谈。“你是故意的吧？你在报复英语老师吗？”我直言不讳地问。李懿愣在当场，支吾其词，不愿意正面回应我。

“我们同桌半年了，也算是朋友吧？难道你不能坦诚些吗？”我问。李懿低着头什么也不说。“你故意考砸的吧？就想拉低平均分……你没看到吗？老师都快被你气哭了。你也知道的，学校对每个老师都有考核，你这样对她太不公平了。”我唠叨个不停。

“那谁对我公平？”李懿丢下这句话后，跑了。

六

在我一次次追问下，李懿才告诉我原因，原来英语老师长得像抛弃他而远嫁美国的妈妈。“我看着英语老师，我知道不是她，可我……她在美国，丢下我和爸爸。”

在李懿断断续续地述说中，我才知道，原来在他十二岁那年，他爸媽离婚了，妈妈去了美国。他觉得所有的美好都是假象，只想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想跟任何人来往和交流。他像只蜗牛般，习惯躲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向别人敞开心扉，他的忧伤没人可以倾诉，他也不愿言说。当他遇见英语老师，看见另一个跟她妈妈长得那么像的人后，他把他的恨意都转移到英语老师身上了，故意考砸，拉低平均分，让英语老师生气。

“我就觉得不对劲，你的英语不可能那么差的……可英语老师她明明什么错都没有，却要被你这样伤害，而且，你也伤害了你自己。你心里一直都不开心，不是吗？报复别人，痛苦的其实是你自己。”我说。

我相信李懿懂的，因为在后来的考试中，他再也没有故意考砸了。只是让我始料不及的是，我才刚来不到一年，他却转学走了，他的转学，很突然，听同学讲好像是跟他爸爸有关。我无处询问，只是看着身旁的空位置时，常常会想起他。

不知道过了这么些年，他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