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动”向前

2018-11-21 11:43王小刀
当代工人 2018年14期
关键词:刘超工友律动

王小刀

刘超,律动公益社会服务中心发起人,致力于改善流动人口和社区老人生存状况。

刘超是我的老朋友,几年前,我采访过她。那时,她是一个NGO的志愿者,为帮助外来农民工顺利融城而奔走。采访时,她有点儿拘谨,有点儿青涩。

相隔4年多,再见刘超是在一个关爱流动儿童公益项目的启动仪式会场,我的第一感觉是,这姑娘成熟了。她是会议的主办方也是主持人,拿着话筒,落落大方、声音清朗,语速不疾不徐。

刘超说,这都是在做公益的过程中练出来的。如今,她是一个中级社会工作师,并在2015年与合伙人一起发起并注册了一个以流动人口和社区老人为主要服务对象的公益组织——律动公益社会服务中心(简称律动公益)。

她已经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职业公益人了。

从志愿者到现在的公益组织发起人,这中间似乎有偶然也有必然。“最初就是想锻炼自己,可一路走来,我看到了公益的价值和未来。”

她是沈阳人,大学读法律专业,2007年到一家NGO实习,后来就留了下来。就性价比而言,这不是份好工作,辛苦、收入低不说,还常常不被理解。“有些亲戚、朋友见面就拿我的工作调侃,当一件逗乐的事讲,其实这种玩笑挺伤人的。”不过,刘超自己知道,她做的事有意义。

那时她被派到深圳办公室。在那个物欲横流的大都市,她把自己定义成一个打工妹,真正和打工者走到一起,了解他们的喜怒哀乐,帮助女工中的未婚妈妈寻求援助,帮助流动人口融城。累归累,但工友们的笑脸、办公室墙上的一面面锦旗见证了她的付出。

可是,“意义”两个字毕竟不是生活的全部。一个单身女孩,独自在异地打拼,前途、婚姻、父母,哪样不是牵绊?刘超曾陷入痛苦的抉择,要不要放弃公益事业,回到父母身边,为将来打算呢?

“胡大姐的事情鼓励了我。”刘超至今难忘她曾帮助过的一个打工大姐,她在生命即将枯竭之时依然在积极捍卫职业病患者的权利,“那已经不是为她自己,而是她身后那群和她同病相怜的工友。她都能坚持,我有什么理由放弃?”

也就在那几年,深圳的公益事业迎来了高速发展期。“深圳放开社会组织注册的时候,一下子注册了三十几家。”在一次慈善交流会上,刘超惊讶地发现,公益远比自己想象的复杂。

“以前一直觉得公益主要跟‘情怀有关,那时才发现,原来成熟公益组织的运作方式是非常规范的,真正的职业社会工作者是非常专业的,他们中很多人科班出身,有理论、有实践,并不是一群只靠一腔热情工作的人。”刘超说。

而且,公益涉足的领域可以非常广,对社会帮助也很大。

在当地信访局,一家公益组织常年派驻社工(社会工作者)疏导上访者情绪,“作为第三方,他们会比政府接待员更热情、更主动,不仅缓解了上访者的焦虑,还提供专业的意见,很好地充当了政府和群众之间的润滑剂,这是其他单位很难做到的。”

很快,国家对社会组织的政策也渐渐松绑,“很多渠道打通了,社会工作师证放开考了,社工的待遇也在提高。公益不是单纯的献爱心,它是一份可以实现个人价值的事业。”

眼界打开了,刘超觉得自己未来的发展也明确了,“社会越成熟,社会组织就会越发达,做公益并不意味着前途暗淡,这条路是能走通的,我要继续走下去!”

因为父亲生病,2011年,刘超调回沈阳工作。离开了公益土壤优沃的深圳,她并不觉得遗憾,“家乡的公益环境虽然比南方差很多,但给了我们一个发展空间,这正是一个机会。”2014年,律动公益的筹备工作正式提上日程。

可以说,刘超和她的合伙人魏杰是辽沈地区第一批职业公益人。“好多事的第一次是她们[距] [堂]出来的。”一个圈内人这么说。

尽管南方一些城市的公益组织已如雨后春笋,但那时的沈阳,真正从民间发起、注册的公益组织寥寥无几,“而且,仅有的这些组织发起人,多多少少都有些知根知底的体制内背景,比如当过大学老师、国企员工等。像我和魏杰这样从外面回来的纯粹的非体制人很少。”这给律动公益的注册过程平添了几分艰难。

2015年4月,律动开始了注册程序,但真正注册成功已经是小半年后的9月。“那個时期,全国大部分城市都存在注册困难的情况。”刘超回忆。

2012年以前,我国对社会组织的登记实施“双重管理”制度,要求社会组织必须找到一个业务主管单位并得到支持,才能在民政部门登记。这种制度带来的后果就是,“为了挡住个别坏的,大量好的组织也被挡在外头”。

到了2012年,全国已有19个省开展或试行社会组织直接登记。从2013年起,国务院要求公益慈善类等社会组织实行民政部门直接登记制度,不再经由业务主管单位审查和管理。

政策放开是好事,但也给基层民间组织登记管理机关带来了操作上的问题。有学者指出,第一是人手不够,经费不足;第二是社会组织良莠不齐,登记机关作为唯一责任主体,忧虑担责;第三是政策已出,但相关法律没有修改。因此,放开之初,全国社会组织的增长率并没有出现大的变化,社会组织的登记仍然不容易。律动刚好赶上了这个阶段。

刘超的办法是“先把事情做起来”。在和平区民政局和社区的帮助下,刘超在外来打工者集中的沈阳鲁园地区找了个大本营——工友之家利民公益图书馆,“我要为流动人口和社区老人服务,就要走到他们中间去,图书馆是个好切入点。”刘超说。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刘超和魏杰每天都要出去发传单,“不断向周围的工友重复我们的服务内容是什么,鼓励他们遇到事情找我们帮忙。”她们还开展了象棋、免费剪发、放映电影等活动,争取工人们的信任。

另一方面,她们会适时给政府提出如请十九大代表给流动党员讲课等意见,加强政府和外来打工者之间的联系。

渐渐的,开始有工友来咨询、聊天了,登记管理部门对律动更加信任了,政策也变得更宽松了。2015年9月18日,律动公益正式注册。

一个普通的下午,阳光洒进律动的活动室,几个在附近打工的家政服务人员在门口的桌上边聊边打牌;屋子中间,一个高龄农民工找刘超聊天,“现在打工的小年轻专找按天算钱的活儿,接不上就闲著……”一角是几个实习生在讨论项目方案;魏杰则在另一边的桌上整理材料。

这样的情景已经成为律动的日常。“工友有事来求助,没事也过来转转、聊聊、玩玩,把这当成自己的娘家。”刘超说。

“异乡娘家”,是律动公益的项目之一,宗旨是流动妈妈摆脱在城市生活的不良状态,早日实现自我价值。

“在接待了2794名流动妈妈及贫困妇女后,我们认识到,这是一个非常需要帮助的群体。”刘超说,她们中80%的人对自己所在城市的公共信息缺乏了解,对权益侵害无知,承受巨大压力却无法疏解,“作为妻子、母亲这一特殊家庭角色,她们的家庭会因此存在巨大灾难隐患。”

2017年,在多方努力下,律动的第一个“异乡娘家”成立,在这里,律动通过技能培训、主题沙龙、咨询热线、心理疏导等多种方式,帮助流动女性学会生存技能,学会亲子沟通,学会自我疏导,学会在城市里实现自己的价值。截至目前,共有1082名女性直接受益,1900人间接受益。在后来的媒体采访中,一个通过在律动学习家政技能找到工作的流动妈妈流着眼泪说:“遇到你们,我很知足……”

2017年,该项目入选中国妇女发展基金会联合腾讯公益发起的“超仁妈妈”助力计划,并登上了中央电视台《社区英雄》栏目。

刘超总结,做律动公益靠的就是“打不死的小强”的精神,“一条路走不通就换个方式,只要不放弃,就会有更多人信任律动。”刘超说。尽管如此,误解总在不经意间降临。

“一个大爷找到律动,希望我们帮忙寻找他失散多年的朋友,我们为了帮他圆梦到处找朋友,连媒体都联系好了,大爷的儿子却怒气冲冲找上门来。”小伙子严厉地质问刘超和魏杰,是不是要骗老人钱?原来小伙子不相信有人会无偿帮忙,他把律动当成了骗子团伙。

事实上,在公益知识还没有普及的今天,类似的误会经常上演。“时不时就有人问我,你们服务真不要钱啊?或者,你们做公益还要拿工资啊?”刘超说,前者好回答,公益是不以盈利为目的的,后者就难了点儿。

私下里,一个职业公益人曾用一个反问回答第二个问题:为什么做公益还要拿钱?那你为什么需要吃饭?

做公益不是为了钱,问题是,没有钱,怎么做公益?职业公益人也是需要生活的。

一次,律动承接了一个项目,刘超和同事费尽心力,却没有收入,因为项目规定社工不可以领项目的钱。“这是因为国内的公益事业还处在起步阶段,很多事情不成熟、不合理。”刘超说。

也是因为如此,像律动公益这样的社工机构很难招到合适的人。“很多读社会工作专业的学生一毕业就转行,因为这行待遇低。”

的确如此,以刘超和魏杰为例,“项目里有补贴我们就领,没有就只能算了,我们没有固定工资。”事实上,即便有补贴,也不多,按照一般说法,这样的付出应该叫“奉献”。但刘超并不愿意这样定义自己,“我们不想把这事弄得很悲情,光靠情怀是无法持续的,我们必须走专业化的路线。”在她看来,随着公益事业的发展,职业公益人的收入会逐步提升,律动还在初创期,“以后会好起来。”

不久前,律动公益凭借以城市边缘老人为主要服务对象的“异乡儿女”项目成功获得了中央财政的资金支持。“职业公益人不是悲情英雄,公益事业的价值会逐渐凸显,职业公益人的地位也会越来越高。”刘超说,她坚信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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