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多万千(一)

2018-11-26 10:58原成
花火A 2018年9期
关键词:多情姨妈

原成

简介:

黎多情觉得母亲失踪和她的学生邵万千有关,于是想方设法地寻找邵万千。得知他两天后要在巴厘岛举行婚礼,黎多情精心策划,准备“拆婚”。

结果婚是拆成了,可是,她彻底把邵万千得罪了……

1

“你要跟我结婚吗?”邵万千慢条斯理地扯掉领带,修长的手指落在雪白的衬衣领口,一颗,两颗,三颗,一共解开三颗纽扣,微微露出一点光洁坚实的胸口,接着气定神闲地解开袖扣,将衣袖随意地挽起。

他转过头,犀利的双眸直望得人心发慌:“我在问你话,你要跟我结婚吗?”

黎多情抹着眼泪摇头,声音里透着一丝小倔强:“不跟!不跟!不跟!我为什么要跟你结婚,就算我嫁不出去,也不能便宜你这个……这个成了精的衣冠禽兽!”

邵万千挑起嘴角,不屑地冷笑:“你不嫁给我,又不许我娶别人,谁允许你对我这么霸道的?换句话说,你是谁,又是以什么身份在我的地盘对我撒野?”

“黎多情,我是——”她板起一张泪流满面的小脸,端起茶几上的半杯香槟,视死如归般喝完,“我敢来撒……撒野,必……必定是因为我,我有特殊的身份。我母亲因为你失踪了,生……生死未卜,你不能就這么结婚,你……你,要等她回来,给她一个交代!”

这回邵万千是真的笑了,他扭头眺望窗外,入目的是海天相接的无限蔚蓝以及暖白色的沙滩,宾客已经散去,只有孤零零的桌椅摆设孤零零地沐浴在日光与海风里。

“你说说你……”他若有所思地上下打量她一番,给了她一个自认客观的评价,“长得挺有灵气的一个小女孩,可惜脑子不太好。”

“你……你脑子才不好!”黎多情吸了吸鼻子,狠狠地翻了一个白眼。

“你先说说你妈是谁,我看我认不认识,要死要活非说我跟她有关系的女孩,我见多了,像你这种妈妈失踪了来找我的,我还真是头一回见。”他点了点头,又忍不住撇了一下嘴,“活久见,新鲜。”

“我妈是……”她很不是时候地打了一个喷嚏,“阿Q!”

邵万千一愣:“阿Q?你妈叫阿Q?你妈怎么没叫祥林嫂呢?”

“姜芷!”黎多情气吞山河地吼出自己妈妈的名字,“我妈叫——姜芷!”

邵万千戏谑的表情僵在脸上,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抬手挠了挠自己硬挺的眉尾:“你都这么大了,上回我见你的时候,才这么高。”

他伸手在自己的腹部随意地比画了一下:“你多大了?”

“二十四。”

他挑眉,重复道:“二十四,那上一次我见你,你才十二岁。”

这很扯淡,她十二岁的时候绝对不止到他肚脐眼那么矮,她个子长得早。

“姜芷跟你说了什么?”

黎多情感觉十分别扭,眼前的这个人看起来不比自己大几岁,想到十二年前她还是棵豆芽,他已经能谈恋爱了,就觉得有些奇怪。

“我妈什么也没说,留下遗书就走了。”

邵万千闭了闭眼睛,睁开眼也是一脸纳闷:“这姜芷的执念也太深了。”

黎多情怎么也没想到他会用到“执念”这两个字,这是多么戏剧性又台词化的两个字,敢情这种有钱的老爷们儿也看偶像剧?她眼巴巴地盯着他看,哭戏顿时停止。

他是真的好看,泼墨的眉毛,星辰似的眼,如此端正的五官却偏偏搭上一身不正经的气质。

她趁着邵万千沉思之际,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自下向上滑动,打开计算器,开始计算这次拆婚活动所消耗的经费。

“嗯……一共一万块吧,凑个整,我占你两百块钱的便宜。”她将手机递到他的面前,一本正经地说道,“往返机票、导游、雇佣的临时小演员、给酒店服务员的小费,这些,你要给我报销一下,现金、微信、支付宝支付都可以的。”

邵万千回想起刚刚经历的那震撼人心的一幕——黎多情牵着一个小萝莉撕心裂肺地扑倒在他的脚下大哭,让在座嘉宾都见识到了他是如何人渣,抛妻弃子,让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年轻妈妈独自带着女儿流落天涯,随后,他被新娘打了一巴掌,被新娘的妈打了一巴掌,现在脸还在疼。

他斜睨着黎多情的手机,疑问:“为什么要我给你报销?”

“我妈,说,说你特有钱,还大方。”

“哦,敢情当我冤大头。”他不屑一顾地转身,“你知道这场婚礼我花费多少钱吗?知道失去这段婚姻,我的家族要损失多少吗?你来毁婚,还要我支付行程费用,是不是太坑人了?”

“是坑。”她并不逃避责任,诚实地点头,“素不相识就能为了你不远万里、背井离乡地来干这种缺德事,也,也是十分有诚意的坑,不是坑着玩的。”

邵万千眯了眯眼,掏出自己的手机拨通一个电话号码:“进来两个人,把这个女精神病给我绑起来。”

总裁身边的人总是十分有执行力的,这边电话还没挂,从门外已经冲进来一群彪形大汉,三下五除二地将她控制住,用力一提。她被悬在半空中,害怕地尖叫,眼泪又忍不住往下落,看起来倔强又可怜。

黎多情身体力行地为大家证实了一下什么叫作“真正的手无缚鸡之力”。

她也不想哭,可她控制不住自己,从小到大,只要一激动,尤其是吵架时的激动,她就会忍不住流眼泪,一点气势都没有,真的十分苦恼。

无论放什么狠话,只要一掉眼泪,她就已经输了。

“你!你绑我干什么!”

他举起左手,立刻就有人将雪茄递上,他拿雪茄的姿态就很不正经,抽了一口后,下颌微微上扬,眯着眼睛坏笑,看似狂妄自大却偏偏恰如其分:“哭没用,你要叫,叫破喉咙,叫得好听一点、动人一点,兴许我就心软了。”

黎多情咬牙切齿地瞪着他,十分生硬地喊了一句:“破,破,破喉咙!”

“神经。”险些被口水呛到的邵万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扔海里喂鱼。”

看来,邵万千与她母亲一别多年,已然不是当年那个纯美阳光的少年,而是变成了一个不要脸还变态的坏人。

黎多情感觉得自己是在做垂死挣扎,但也要挣扎,人活一口气嘛,她被两个大汉架在半空,两条小腿拼命地踢来踢去,倔强的声音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邵,邵万千,你这个大……大骗子,你说叫破喉咙就放了我,大骗子,大骗子……”

邵万千撇撇嘴,嘀咕一句:“这还是个结巴,我最讨厌说话叠字的,结巴也不例外……”

2

黎多情醒来时,以为自己已经进入了天堂。

但她转念一想,这是不应该的,因为自己家没有信基督教的,只有姨妈在初一、十五以及逢年过节给家里的财神爷上两炷香供几个苹果,所以,这里应该是——天庭。

不管天堂还是天庭,反正她都是死了,死了还能看见这么好看的天与云,说明她生前是个好人。

头脑渐渐清醒,脖子以下的部位慢慢恢复了知觉,她偏头眼睛往一旁看,接着,一骨碌地爬起来,抱着身前的薄毯板板正正地跪好。

这不是天庭和天堂,这是大海中央,游艇之上!

她正要开口发问,一条五彩斑斓的小鱼砰的一声拍在她的脑门上,她皱了皱眉,捧起掉落的小鱼,扁了扁嘴巴:“邵万千,这是哪里?”

身着白色休闲套装的邵万千正拎着另外一条五彩斑斓的小鱼观摩,他哼了一聲,回答道:“要把你喂鱼的地方。”

黎多情向一旁蹭了蹭,环顾四周,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又看了看头顶的太阳,根据太阳的方位来判断,这应该是她毁了别人婚礼的第二天。

“我,我会游泳。”

邵万千不以为然地点点头,把这条不知道能不能吃但是又不想养起来的小鱼抛回大海:“嗯,我也并没有打算把你整个扔下去喂,切碎了拿来钓鱼,正好。”说完,他几不可察地挑了下嘴角。

海风吹得她长发凌乱地缠在脸上,她抱紧小毯子,忐忑地往后缩了缩。

邵万千斜睨她片刻,接着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昨天保镖把她拉走的时候,她在走廊尽头撞见了拿着大半瓶芝华士闲逛的白家掌上明珠白以飒,她的同伙,也是他的贵宾。

白以飒拼命阻拦,把她从保镖手上救出来,结果她这个蠢货,没有第一时间拉起白以飒逃跑,而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口气喝了那瓶芝华士,举着空空的酒瓶对保镖以及站在走廊另一端看戏的邵万千咆哮:“来,来,来啊!我黎多情生得憋屈、活得伟大又风风火火,什么都不怕!来,拉我去喂鱼啊!你们不怕杀人犯法,就把我喂鱼好了!不喂我都看不起你们!你们这群……这群……这群……灭绝人性的……小猪……”

一番壮志豪言之后,她的小脸红扑扑的,然后倒下了,场面可以说是非常尴尬。

被骂成小猪的邵万千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给黎多情一个惊吓,于是,她醒来时,没有在回国的航班上,而是在浩瀚无垠的海中央。

这是一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叫邵万千只会得到一个嫌弃的白眼的地方。

“我想回家。”在饥肠辘辘地看着他吃完鱼排、喝完红酒之后,她试探性地开口。

邵万千朝着蔚蓝的大海一挥手:“可以,游得回去,你就可以走了。”

他讲这话是没经过大脑的,但他没想到听这话的人,也不经大脑。不经意地一转头,他看到黎多情已经抱起了游泳圈,正打算纵身朝大海跃下。

来不及多想,他下意识地朝黎多情扑过去,结果非但没有把她拦下,还被她顶了一下,腰部撞在游艇护栏上,十分不幸地落了海。

黎多情抱着救生圈怯生生地看着和自己同步荡漾的邵万千,心中五味杂陈,幸好没人看见,不然还以为这是要殉情。

两个人一脸惆怅地在蔚蓝的大海里荡啊荡,水波打在她雪白的胸口,晃得他眼睛生疼。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压下心中那一团熊熊火焰,保持了自己该有的国王般的贵族气质,开口问道:“你这是要跟我同归于尽吗?”

黎多情无辜地摇摇头:“我也没想到,你这么配,配合我……”

“你是自带导航,还是自带指南针?是出生二十年,还是二十四小时?游泳回家?你知道往哪游吗?”

黎多情继续摇头:“试试呗。”

邵万千咬牙切齿地瞪了她好一会儿,不再与她争辩。

忽然之间,黎多情感觉有东西蹭过自己的小腿,由于被救生圈挡住视线,加上水面反光刺眼,她开始紧张地乱蹬:“有……有……大鱼,在蹭我,邵万千,水里有大鱼!”

邵万千半信半疑地钻进水里,哗啦一声冒出来:“没有。”

“啊!”她疯狂地尖叫,一边乱蹬,一边拼命地想要靠近他,无奈救生圈顶在两人中间,她只好去抓他的肩膀。

邵万千面露不悦,一把挥开她的手:“少来投怀送抱这一套,虽然你胸不小,但相比之下,我更喜欢脑子好的女人。”

“我、我、我……啊!”小腹上传来惊悚的触感,让她无法充分转动大脑来和他周旋。她想来想去都是自己倒霉,他钓了那么半天才钓上来几条小鱼,她一下海,就碰见大家伙了,敢情是刚刚他的饵料不够吸引鱼啊……

“啊什么啊?我都说了,根本没有什么大……嗯……”他的表情突然僵硬,开始猛烈地拍打水面,身体也不断地上下浮动,表情痛苦地咬着牙不肯呼救。

黎多情吓傻了,也跟着拼命地扑通,想逃上游艇,又想去救他,哭着尖叫个不停,尤其是当邵万千的身体沉入水面之后,她感觉到有人在一下一下、狠狠地拉她的裙子。她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不知下一个被拖入海里的会不会是自己,别说叫天叫地了,这会儿叫救命,连个鬼都不会出来应。

裙子上的沉重感忽然没了,接着背后传来破水而出的惊悚的哗啦声,肩头重重地挨了一记,她尖叫着回头,看清这个水怪的同时,两眼一翻白,晕了过去,胳膊软下来,人也从救生圈上滑进海里。

邵万千蒙了,没有大鱼是真的,刚刚只是他在用脚吓她,但他只是想吓一吓她而已,可并没有想直接吓死她。

他把黎多情拉出水面,拖着她费劲地爬上船,胡乱地扒拉开她脸上的长发,因为她曼妙的身姿扰乱了他的定力,于是在抢救之前,他先捏着她尖翘的下巴,凶巴巴地训斥道:“我看你不像替你妈抱不平的,倒像来勾引我的!”

捏完了,她又捏了捏,确认过不是假的,无法搞破坏后,他放弃折磨她,开始又是掐人中又是做心肺复苏,捏住她的鼻子和下巴,俯身,正要做人工呼吸,她噗地吐出一口海水。

她一滴没浪费,全部吐进他的嘴里了。

于是,他这辈子第一次给了一个女人一耳光,而她非常荣幸,成为第一个承受者。

这是出于本能的,他只想掰开她的脸,没想到力道用狠用猛了,变成一记耳光。

作为刚刚从鬼门关回来就挨耳光的黎多情,表示这个委屈坚决不能憋住,谁还不是个脆弱的宝宝?将海水吐干净以后,她翻起身先给了他两拳,接着,号啕大哭起来。

当然口中也是有台词的,具体是什么,邵万千并没有听得十分清楚,总结下来大概就是:我,我以为真有大鱼把你吃了,我又不会开游艇,我可能要在海上漂荡至死了。我妈还在失踪,我姨妈的家又……又要被拆,家里的小鸡、小鸭、鸭还等着我回去喂……

他以为小姑娘胆子小是怕他真死在海里,原来是怕他死了,她回不去家……

咬着下嘴唇,他强忍着且安静地听完她的哭诉之后,苦大仇深地叹了口气,说:“好歹你也是个小姑娘,就算说话结巴,也要注意节奏,小鸭就小鸭,换另外一个词结巴不行吗?”

黎多情无辜地眨眨眼:“小鸭,鸭,怎么了?你以为我想结巴?为什么要嘲笑别人口吃!”

“有本事你别口吃啊!”

“没!没本事!”浑身湿透的她被一览无余。

邵万千一点也不想看,就觉得非常碍眼,于是一巴掌按着她的脑门把她按倒在地上:“你给我闭嘴,最好像咸鱼一样在这躺着,别在我面前晃。。”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大概就是黎多情这一天的处境,被强制性在大海中央晒了一整天毒辣的太阳,她从元气满满的少女已经变成怨气满满的妇女,最后晒到她没脾气,真的像咸鱼一样瘫在那里,还需要邵万千手动为她翻身,正面晒完晒背面,要是过一下油,可以直接下酒了。

邵万千一边威胁她要把她扔下去喂鱼,一边威胁她如果再敢私自跳海,他会马上开船就走。

有钱人都这样自相矛盾的吗?她强烈怀疑她妈妈当年的眼光。

想到她妈,她又开始心生惆怅,都说家家有一本难念的经,她家是有一个难懂的妈。

自打她上高中以后,她妈姜芷的行踪就变得飘忽不定,先是辞去好端端的公立学校老师的职务,跑去培训机构给学生补课,又开始写诗写散文,后来发展到死活要写游记,一会儿飞去日本,一会儿飞去尼泊尔,完全处于放飞自我的状态。

继游记之后,她妈开始写自传。

黎多情就是从这里得知妈妈年轻时的感情生活,一个女人,因为一段恋情的告终,往后的十几年都没再谈过恋爱,可见其痴心程度。

黎多情只想有一个普通的家庭,因为自幼就没见过自己的父亲,梦想破碎,后来她只想有一个普通的妈妈,结果姜芷半路改走佛系妇女路线,她的梦想再次破灭。

难道我这一生注定是咸鱼,不该有梦想吗?

回国的飞机上,被小毛毯裹紧的黎多情突然一把扯开自己的眼罩,愤愤不平地盯着自己身侧的邵万千。他正专心致志地玩着俄罗斯方块,身后的小窗口外是美得不可方物的万丈云霄。

黎多情无奈极了,更加不相信这会是自己那么漂亮的妈妈的心上人,所谓的眼瞎心也瞎不过就是姜芷这样了。

难道像他这种身份的人,在飞机上不是应该端着洋酒看着财经杂志吗?一定是她打开眼罩的方式不对。

于是,她又悄无声息地扣上眼罩,再来一个闪电式的掀开。

“又犯什么病?”她再次掀开眼罩,还不如头一回,邵万千一脸观望弱智的表情斜睨她。

黎多情哼了一声,决定扣上眼罩继续睡觉。

算他还有一点点人性吧,在把自己白里透红的皮肤晒成红里透白之后,给她买了一张回国的机票,并且是头等舱。

黎多情并没有和白以飒坐上同一班飞机,因为她的行为,白以飒也受到了牵连,据白以飒自己描述,那被拎着衣领带走的画面,对于身为名媛的她来说,是相当惨烈了。

不过还好,白以飒并没有一丁半点怪她的意思,反倒继续偷偷地想着以后要怎么做才能帮到她继续搅和邵万千,这是以飒对她的多年闺密情谊呢,还是以飒多年以来一直对自己深埋在心底的爱意呢?到底是啥,让以飒好好一个名媛心甘情愿地和她一起沦为搅屎棍并保持着如此高涨的情绪。

如果白以飒是她的妹妹就好了,那样的话,她也是白家的千金,有一对恩爱的父母,至少在媒体面前是恩爱的父母吧。

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是她消磨时间的唯一方式。

飞机落地,没有手捧鲜花欢迎自己凯旋的闺密,更加没有霸道总裁高冷又透着神秘热情的款待,邵万千这个老狐狸,直接把她扔在了机场,并毫无人情味地扔给她一句话:“你能完好无损地活到现在,是我给姓白的一个面子,下次你再这样,就算有红、黄、蓝、绿、青、蓝、紫给你撑腰也不管用了。”

他问黎多情:“你听清楚了吗?”

多情给了他一个倔强且潇洒的背影。

有钱人坐豪车回家了,她要坐机场巴士回到市区再转公交车。

谁说她是完好无损的?只要不瞎都看得出她这两天简直饱受折磨,整个人像刚出锅的螃蟹一样,只有衣物蔽体的位置还能看出她原本白皙的肤色。

巴士倒巴士,晃了两个多小时,她回到了属于自己的世界,孤立在高楼林立的繁华街区的一栋一栋老旧建筑,六层的高度,楼体已经被一楼整整一排大排档熏得看不出到底是什么顏色,入夜之后,这里会显得分外嘈杂和热闹,尤其在周围街区闪烁的霓虹的映衬下。

这里是黎多情现在的家,H市最有名的夜市街,她和很多人一样热爱这里的廉价美食,以飒总说她上辈子一定是个垃圾桶,所以这辈子才这么喜欢吃垃圾食品。

她和姨妈一家一起生活在这里,姨妈和她没有血缘关系,是她妈妈的闺密,而“姨妈的一家”,也就只有姨妈和姨妈的闺女而已。

以飒总笑她家里阴盛阳衰,她表示不服气,因为这个家里压根就没有“阳”。

多情的姨妈经营着一家八十多平方米的小火锅店,虽然店内面积不大,但店外还可以摆五六桌,整条街上都是这么摆的,一家连着一家,区分的方式就是自家与隔壁老王家的椅子不是一个颜色而已。遇到城管检查的时候,大家也会规规矩矩地收起桌椅,令街道看起来大方美观整洁。

长途跋涉的旅程之后并不能舒坦地休息,她放下背包就开启了端盘子模式。

这大概就是普通人的生活吧。多情想着。

没什么值得向往的,当然也没什么可悲哀的。

姨妈正在厨房给客人抓菜,一回身看到多情正动作利落地把自己的长发绾成一个简单的发髻。她举着湿淋淋的手横跨两步,盯着多情瞧了好几秒,才迟疑地开口:“你这是让人给打的?脸怎么这么红?”

“才……才不是呢!”多情系上围裙,掀开自己的衣袖衣领,在姨妈面前来来回回展示半天,“谁能打、打、打得这么全面具体,是被太阳晒的。”

“哦。”姨妈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回到菜筐面前继续干活,“好不容易出趟国,怎么不多玩两天呢,下回再让我拿钱出国旅游,可没那么容易了啊!”

“唉……”多情无奈地叹了口气,拿起分单器上的配菜单扫了一眼,一边配菜,一边回答,“国外也没什么好……好玩的,再说了,和你要的钱是我劳动所得!你这么小气,我是不会给你养、养老的。”

“你劳动什么你劳动,我还供你读好几年书呢,你啥时候还我学费?”

“先,先欠着。”她挤出一个赖皮的微笑,就是这个微笑,让她死皮赖脸地在姨妈身边撑过了好几年,“等我妈回来,我就……”

“等什么,等你妈修仙回来还我钱,我拿来买棺材板啊?你也真好意思说……”

“那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再,再说,我这不给你打工了吗!以后我找到好工作,我,我自己还。”

姨妈一副见识过太多花言巧语、看透太多人情冷暖的样子,给了她一个极大的嘲讽:“你妈当初也是这么骗我的,结果呢?”

“人生要享受过程,不要在……在乎结果。”

“闭嘴……”

姨妈并不知道她去国外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她当然也不敢说,因为她怕挨揍,并且她不像她妹那么能扛揍。

夜市吃饭的人鱼龙混杂,多情出去给客人点餐的时候,经常会被男人进行语言上的调戏,多数时候是不太过分的话,比如,戴着金链子的大哥非要带她去大场子干大事业,或者问问她有没有男朋友、缺不缺男朋友之类的。

若是心情好的时候,她就会笑着搭两句,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只笑笑,不搭话了。

夜市要半夜两点才打烊,遇上喝起酒来没完没了吹牛皮的大哥,她们还要陪着,倒也不是没开口赶过,可饶是说得再委婉,对方也不乐意。去年就有一次,连摊子都被人掀了,纯属欺负他们孤儿寡母。

今天最后一桌的客人是将近半夜三点才走的,她和姨妈到家洗漱完毕已经近凌晨四点,天都亮了一半。

多情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摸了摸自己火辣辣的脸颊,仰头躺到床上。姨妈也躺下了,拿过多情的手机打开她的相册,一边翻看照片,一边说:“真好看哈,你看这国外的海,多蓝啊,这天儿,蓝得透亮,真好看,这钱没白花。”

“这世界上,就没有一分钱是白花的。”她拉过被子给姨妈盖好,开始和姨妈讲起在巴厘岛所见到的美景。

忽然之间,被黎多情遗忘在相册里的照片映入姨妈的眼帘,她当即挑起自己刁钻的眉头,审问犯人似的:“这人谁啊?”

话一出口,两人便陷入了可怕的争夺手机大战,多情虽然芳华正茂,但和姨妈那历经过生活摧残的强大中年妇女的身躯比起来还是差太多了。只见身姿矫健的姨妈一脚踩着床头稳住自己的身形,一只手高举她的手机,造型像极了准备炸碉堡的董存瑞,并且不忘将屏幕朝向自己,趁机多看两眼屏幕上的人,以免自己老眼昏花看走眼:“小兔崽子,我看你是活够了,你跟我说,这是谁?”

“吴彦祖!”多情气喘呼呼地叉腰站在床上,来一个死不承认。

“这是吴彦祖!”姨妈拿手机狠狠地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你当我是你妈那么瞎吗?这不是邵万千那个老狐狸精吗!你还学会撒谎了是不是,黎多情?亏我还相信你是和白以飒出去看看远方、看看世界!好端端的,你去招惹他干什么?!”

手机里的照片不是她拍的,是回国的时候在机场,她拿着手机准备照一照自己晒成猴子屁股的脸,结果被邵万千误以为在偷拍他,劈手夺走后不小心按下了拍照,自拍,且多张连拍。

她以为都删除了,没注意到还有遗漏。

“我,我这是事出有因,迫不得已啊!”她扬起下巴不服气地狡辩。

“你接着编!”姨妈一脸的不相信,“我看你就是看了你妈那本邪门自传,才鬼迷心窍地当真以为你妈离家出走跟那个富家子弟有关!”

“离家出走”这四个字多难听啊,这哪里是形容她那个佛系老母亲的词汇啊,这么恶劣的词,只有姨妈这种市井妇女才讲得出口。她刚要指正,就听妇女展開了她的八点档电视剧般的神联想:“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想用你妈失踪的事情找姓邵的讹一大笔钱!我就知道,你个小丫头片子不是省油的灯!说吧,你跟人家开口要了多少!”

多情一把捂住自己的脑门,想起姨妈爱看的韩剧里面如果发生这种情况是要捂后脖颈的,她立马变换姿势捂后住后脖颈:“我……”

“你什么你!快说!到底和人要多少钱!我听听要得少不少!反正都不要脸了,就不要脸到底,一步到位来个狠的!”

多情小腿一软,差点一屁股坐下,姨妈完全不按套路出牌,亏她之前还担心姨妈知道她去找邵万千会打折她的腿,但就算姨妈没有怪她,也不能把她塑造成这样一个没有原则的坏女孩啊!

于是,她狠狠地对着姨妈说:“什么都没要!”

这是大不敬啊,姨妈摸了一把脚底板,没有摸到拖鞋,直接挥起巴掌就要扇她。

刚刚喘过气来的多情,又陷入了与姨妈的追赶大战中。

正在谁也不肯服软、你揪着我的衣领我牵着你的裤腰带时,房间门被人一把推开了,两人瞬间松开对方,一本正经地整理好身上的睡衣,同时清了清嗓子。

下期预告:

多情莫名被绑架,瞬间戏精上身,配合邵万千演了一出堪称“殿堂级”的好戏,只是邵万千翻脸不认人是怎么回事?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多情为了阻止邵万千结婚,风风火火地前往巴厘岛,大胆至极。即日起,发微博带话题#情多万千#说一说你做过什么疯狂的事@魅丽七班,就有机会获得样书一本,名额一个,截止日期是9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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