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世名琴也有“招黑”体质

北北

在中国古代，琴棋书画被称为“四艺”，而四者当中琴排在首位，可见其在古人心目中的地位。在故宫博物院的藏品中有两张唐琴——九霄环佩琴和大圣遗音琴。九霄环佩琴一直是琴坛上赫赫有名的重器，大圣遗音琴则是宫廷旧藏的珍品。这两张琴在传世古琴中都属凤毛麟角，在传世的唐琴中也是第一流的精品。不过，即使名声在外，这两张古琴也没逃过“被黑”的命运。

被琴坛泰斗贬低的九霄环佩琴

九霄环佩琴是古琴中的精品，为盛唐开元年间四川制琴世家雷氏第一代雷威制作，公元756年，唐肃宗李亨的继位大典上曾用过此琴。

九霄环佩琴为伏羲式，杉木为底，通长124厘米，肩宽21厘米，尾宽15.5厘米，厚5.4厘米，底厚1.5厘米，通体紫漆，纯鹿角灰胎，有小蛇腹断纹，又以朱漆修补多处。古琴形制浑厚古朴，纳音微隆起，沼处凹下，呈圆沟状，通贯于纳音的始终，纳音为桐木制，嵌于杉木琴之上，其制作特点与北宋苏东坡所说的“其背微隆，若薤叶然”完全相合。琴背的篆书题名及“包含”二字的大印为制琴时镌刻，其余铭跋印章均为后刻。腹款楷书“开元癸丑三年斯”七字，疑为后刻。此琴琴音奇古，“九德”兼全，音韵完美，在唐琴中极为罕见，被赞为“鼎鼎唐物”和“仙品”。

但是，清末民国初年鼎鼎有名的大琴学家杨宗稷一再贬低九霄环佩琴，甚至说它连新琴都不如。杨宗稷在1925年所著的《藏琴录》中记载了两张他新制的无上琴，在“无上”的题跋中，他说：“秦华近益精研制琴法，必欲高出所见最上古琴而后已。得古杉，断此两琴，声大而远与众琴异，适开会于岳云别业，旧藏佛氏著名唐琴‘九霄环佩不期而至，同人品题，佥谓两琴远出其上。十年来余尝恨不得‘九霄环佩，今竟喜过望，因皆名‘无上，以次第别之。铭曰：九德九品兼全最上，鼎鼎唐物莫与之抗。良材绝技越古跨今，十年大愿快慰余心。”又说：“自两琴成，乃知‘九霄环佩能使他琴退避三舍，由于尺度不同，十年前不知制琴法，谬以中小琴与大琴较优劣，宜乎小巫见大巫也。今‘無上仿其尺度即得其声音，且有过之无不及者，始恍然，十年大愿，其愚不可及也。”杨宗稷还记述了李伯仁的独幽琴和飞泉琴以及锡宝臣的大圣遗音琴，把这三张唐琴称为“鸿宝”，而对九霄环佩琴只字未提，显然认为它不属于“鸿宝”之列。

杨宗稷是当时的琴坛泰斗，他这样否定九霄环佩琴，还在他的书里写下不少贬词，人们对此也有各种各样的看法。但当人们亲眼目睹了九霄环佩琴之后，又觉得它的确比李氏的飞泉琴、锡氏的大圣遗音琴还要好。认真阅读《琴学丛书》之后，人们发现杨宗稷在1911年所著的《琴粹》中曾说：“近时都下收藏家，仅有贵池刘氏之‘鹤鸣秋月，佛君诗梦之‘九霄环佩，其声音木质定为唐物无疑……其余予所藏及所见，虽不乏良材，要不能与数琴埒。”这段话对九霄环佩琴显然是充分肯定的。杨宗稷还说：“且有最著名之古琴，与最著名大家所制之琴皆用杉，池沼间表以桐。”这段话中提到的“最著名之古琴”指的也是九霄环佩琴，由此再联系到1925年杨宗稷在新制的无上琴的两段题跋中反复提到“最上古琴”、“著名唐琴‘九霄环佩”、“十年余尝恨不得‘九霄环佩”等等，字里行间可见杨宗稷其实是非常爱慕九霄环佩琴的，就因为他得不到九霄环佩琴，后来竟被晚清宗室溥侗得去，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仿造了两张新琴，而对新琴的两段跋语，实在是杨宗稷的违心之论。

事实上，新琴的声音大于唐琴是有可能的，但新琴绝不可能有古琴的韵味，新琴更不可能具备古琴都难以兼备的“九德”。因此，说新制的琴比九霄环佩琴还要好，是不符合弦乐器的普遍规律的。

被定名为“破琴一张”的大圣遗音琴

大圣遗音琴产生于唐代至德元年，也就是公元756年，是唐肃宗李亨即位后下令制作的第一批宫琴，其延续了盛唐时期的风貌，具有秀美而浑厚的气度。

大圣遗音琴为神农式，桐木为底，通长120厘米，肩宽20.5厘米，尾宽13.4厘米，厚5厘米，底厚1厘米，栗壳色与黑漆相间，纯鹿角灰胎，发蛇腹间细牛毛断纹，局部略有朱漆修补。古琴金徽玉轸，形制浑厚，圆形龙池，扁圆形凤沼，纳音微隆起，琴背题名，大印及铭文均为制琴时镌刻。琴音清脆通透，饶有古韵，亦近于“九德”兼全者。腹款为朱漆书“至德丙申”四字，位于池之左右，表明此琴为中唐肃宗至德元年制作。古琴造型优美别致，色彩璀璨古穆，断纹隐起如虬，铭刻工整富丽，不愧为古代琴中之宝！

大圣遗音琴原藏于清宫南库。南库位于养心殿之南，是离皇帝寝宫最近的一个收藏文物的场所，说明当时的皇帝非常喜欢大圣遗音琴。虽然其深受重视，却未能避免意外的发生，这张大圣遗音琴后来竟然弦轸俱失，岳山崩缺，被弃置于南库之隅，不知经历了几个寒暑。南库虽是皇家的珍品库房，但由于年久失修，屋漏泥水经琴面淌下，因长期泥水滞留，琴面上凝结了一层坚硬的水锈。举目望去，琴色灰白，仿佛漆面脱尽之状，俨然破败不堪了。溥仪搬出宫后，清室善后委员会入宫点查得见此琴，却因其破败未曾留意，于是定名为“破琴一张”，就这样载入了点查报告及之后的点查清册，大圣遗音琴也因此继续沉沦了二十多年。

不过，文物珍品只能被埋没一时，骏骨总会遇到慧眼。1947年，大圣遗音琴被当时在故宫工作的文物鉴赏家王世襄发现，定为“中唐珍品”，并移送到故宫博物院的珍品库中。全国解放后，1949年征得原故宫博物院院长马衡先生的同意，请著名古琴家管平湖来院修理大圣遗音琴，历经数月，水锈被彻底清除干净，令人惊讶的是，原来的漆面居然丝毫未损，管平湖又依原样重新装配了紫檀岳山，大圣遗音琴从此恢复原状，神采焕发，如今它已被列为国家珍藏的重要历史文物之一。

“九霄环佩”和“大圣遗音”这两张唐琴在过去都曾遭受到不公允的待遇，一个是出于有心，故意贬低它；一个是出于无意，无鉴古之目。如今，这两张唐琴都得到了国家的重视和爱护，受到越来越多人的喜爱和推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