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动人?

2018-12-08 11:15霍进芳
戏剧之家 2018年29期
关键词:家国情怀

霍进芳

【摘 要】苏州市苏剧传习保护中心创排的苏剧现代戏《国鼎魂》,讲述了苏州潘家特别是苏州女性潘达于守鼎、护鼎、捐鼎的一段往事。人物的不同寻常,家国情怀的阐释,舞台的诗化追求以及演员的自我修养,都决定着劇作的品质和格局,剧作呈现“动人”的艺术风貌。

【关键词】苏州往事;家国情怀;诗化追求;动人风貌

中图分类号:J805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1007-0125(2018)29-0027-02

人文苏州,出了不少名门望族,首屈一指的当数潘家,仕途显赫,家藏丰厚,有苏州“贵潘”之称。然则潘氏一门至潘祖荫之后,人口凋落,最后掌管门庭、守护家藏之责落到了年仅20岁的苏州女性潘达于的肩头。

潘家家藏,盛名在外,大盂鼎、大克鼎,两尊国之至宝,更是觊觎者众,又生逢乱世,潘达于守护国宝之路,道阻且长。清廷权臣、军阀、日本侵略者、国民党军官……各路大神悉数粉墨登场,他们或以性命相胁,或以利益相诱。潘达于面对利诱和胁迫,从未屈服。

在目睹新中国“曙光满天,云蒸霞蔚,国泰民安,盛世气象”[1]后,潘达于卸下了护宝重责,将一双宝鼎捐献给国家。

2007年8月,潘达于走完了102载的“如鼎人生”。

苏州市苏剧传习保护中心的苏剧现代戏《国鼎魂》,便是将潘家特别是潘达于守鼎、护鼎、捐鼎这一段苏州往事搬上舞台。

元·高则诚在《琵琶记》中论及,“乐人易,动人难”,《国鼎魂》则呈现出了难能可贵的动人的艺术风貌,那么,它是如何做到“动人”的呢?毋庸置疑,故事本身的传奇性为剧作的“动人”品质打下了扎实的基础,人物的不同寻常,家国情怀的阐释,舞台的诗化追求以及演员的自我修养,都推动着剧作呈现出“动人”的品质,提升了剧作的格局。

编剧署名之首是李莉,她的剧作中的人物往往“不同寻常”:京剧《成败萧何》中名相萧何同名将韩信的相爱相杀,步步惊心,荡气回肠;京剧《白洁圣妃》中民族大义与个人情感的冲突,千回百转;沪剧《挑山女人》中女性的刚强与隐忍,感人至深,余味无穷……李莉尤其擅长创作宏大的历史背景、变乱动荡的时代中的人物,也很擅长刻画人物外在表现的死去活来与内心世界的激烈冲突与幽微婉转,诚如毛时安所言,李莉创造的人物,“既在外面世界里不惜身家性命的搏杀,也在内心世界里激烈地进行着取与舍、生与死、爱与恨,难解难分犬牙交错的搏杀”。[2]人物是戏剧的灵魂,李莉笔下血肉丰满的人物决定着她的戏剧品质。具体到《国鼎魂》中,则是潘达于的内外交困,心灵跋涉。李莉从潘达于特定的性格、身份出发,对潘达于守鼎、护鼎、捐鼎这几十年的人生历程做了写意的选择,设置了“新婚遭劫”“护鼎自戕”“以鼎更名”“日寇逼鼎”“宝鼎遇险”“惜捐双鼎”[3]六个张力十足的戏剧场面,同时对人物的内心世界作了精准的把握:从潘达于不想守到不得不守,从不得不守到守不住、守不动,从守不住、守不动到一定要守,从为情守鼎,到为国护鼎……人物情感脉络清晰,层次分明。特别是第五幕《宝鼎遇险》,丧子之觞后的潘达于“为什么你们都可以走?为什么偏要我来守?长夜漫漫、岁月悠悠,空寂寂、冷清清、凄惶惶、战兢兢、不——我守不住、守不动,我不想再守了呀!家裕,你等我,我这就来,我跟你们一起走!(踉跄间踢到那只小鼎,一惊,俯下身,颤颤抚摸小鼎)宝鼎,不,你是家裕、你是公公、你是大毛,我若走了,谁来守你护你陪伴你啊”[4]的叩问,以及尾声,潘达于捐鼎之前,围绕她“俯仰此生无所有,再捐宝鼎,情往何寄、心向谁托,我怎度残生”[5]的疑问,丁素珍幻影、潘家裕、潘祖念与之展开的一番对谈,让潘达于令人信服地走完了守鼎、护鼎、捐鼎的人生历程。当然,《国鼎魂》中,动人的还有儿女情长,这儿女情长,因其死去活来、因其慷慨悲壮、因其有着遗憾,而格外动人。格外动人而厚重的,还有家国情怀的阐释。六幕戏,都在潘宅,家是国的家,国是家的国,剧中反复出现的“国,要像个国,方能配得鸿宝重器;家,需是个家,才能守护无价珍宝……”[6],更是提升了剧作的品质和格局。

导演是杨小青,《国鼎魂》延续了其一贯的诗化追求。诗化追求,最直观的,就是体现在诗情“化”意的戏剧场面:大幕甫开,白发苍苍的潘达于临窗遥望,与年轻时候的自己——新娘丁素珍的幻影遥相呼应,回溯来路,开启全剧;结尾处,走向舞台深处的潘达于,回望人间的一瞥……场面处理得很美很动人又很让人怜惜。除去诗意的戏剧场面之外,杨小青的诗化追求更体现在用舞台行动呈现人物层次分明的心路历程,并且用苏剧的手段把情感的层次体现出来,创造诗化的戏剧效果。同时,杨小青又能嫁接现代元素,承接和发扬传统戏曲的“诗化”本质。在《国鼎魂》中,现代元素体现在时空的灵活衔接,使得情节灵动,戏剧节奏明快。比如第五场,潘达于丧子之觞后的戏剧场面,黑沉沉的舞台中,独有一只小鼎,扑面而来的是空灵而苍凉。通过一只小鼎,杨小青将潘达于往日的喜与今日的悲无缝对接,虚虚实实,实实虚虚,极力渲染女主人的悲伤绝望,很现代,张力十足。

当然,好戏还需要好演员。戏剧是人学,归根到底是为了塑造鲜活丰满的人物形象,而这最终需要依靠演员来实现。潘达于的扮演者王芳,是国家一级演员,1987年,24岁的她,就以《醉归》惊艳众人,一举成名,上世纪90年代获得“梅花奖”,到了2005年则是“梅开二度”。《国鼎魂》中,王芳把潘达于这样一个苏州传奇女性的角色演绎得很是准确、鲜活、生动——无论是面对新婚被劫、丧夫的措手不及,面对身负重托的辗转不安,面对内外交困的心灵跋涉,还是成婚路上、与家裕谈情、与大毛欢语的片刻喜色,都能真实、准确地还原,更难为可贵的是,人物的内心再波澜起伏,外在也拿捏得很稳定、很有分寸感,收放自如。王芳的“唱”,很优美,有情感,有韵味,有厚度,既保留了苏剧的唱腔风格,又体现出了时代的新意。王芳的“做”,追求“意”同“形”的统一,从人物的内心世界找到外在表现的“做”,又从现实生活中找到“做”的依据,传神又传真,让人信服。当然,潘祖念的扮演者张唐兵、潘家裕的扮演者俞玖林等人的表演,也都可圈可点,身段,哪怕是一个眼神,都给人留下难以忘怀的印象。

当然,就舞台呈现而言,还有些其他独到的地方,比如设计了新娘丁素珍的幻影——这样一个独特的串场人物,她是潘达于自己,又是潘达于的知己、交谈的对象,她在剧中来去自如,她的“来”是参与到剧情中,并且推动剧情的进展;她的“去”,是作为旁观者讲述剧情,让剧情完整衔接;比如,舞台实体布景,古朴苍凉的潘宅,无论是门窗、家居还是摆件,都很古典,很“苏州”,很“动人”;舞台灯光和烟云,有水墨般的古典美又有时尚感,特别是调用了不同色调的灯光来诠释同一个舞台上的不同时空的戏剧场面,很“动人”;幕后的主题歌,回望百年沧桑,情深不改,余味无穷,也很“动人”……这些都助力《国鼎魂》呈现动人的艺术风貌。

苏剧,是苏州的地方剧种,因其雅致,有“白话版昆剧”之称,2006年列入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但同其他的地方剧种一样,苏剧也面临着很多危机。2011年,苏剧《柳如是》(原名《红豆祭》)的创排,给了世人以惊喜,而苏剧《国鼎魂》的出现,则是惊喜的延续。当然,这部剧也有一些遗憾。艺术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然也需要尊重历史,潘家后人在,诸如丈夫自戕、丧子之殇等情节还有待商榷;潘达于守护宝鼎的“慧心”还有待进一步提炼。这是题外话。

参考文献:

[1][3][4][5][6]李莉,张裕.国鼎魂[J].剧本,2018,(1):59,45-58,55,58-59,46.

[2]毛时安.寂寞行吟李莉剧作选[M].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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