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重雪:跟自己「较劲儿」
——记青年二胡演奏家、香港中乐团首席张重雪

2018-12-18 08:44梁敦濂
音乐天地(音乐创作版) 2018年10期
关键词:演奏家岭南乐团

文/梁敦濂

问 — TL

答 — 张重雪

INTRO

常言道,音乐家不擅长用碎碎的文字表达想法。文字嘛,很抽象的东西。你说冷、热,到底有多冷、多热?很难说的清楚。事实上,德国钢琴家及作曲家门德尔松说过,真正的音乐里面,盛载着百般的滋味,比言词好多了。罗马尼亚指挥家及作曲家埃内斯库甚至说,音乐是一种能够确切地反应人民精神质量的语言。那么,作为有「香港文化大使」之称的香港中乐团的乐团首席,张重雪的「语言」是甚么?她是如何推敲、提炼自己一套「语言」的?她的「语言」如何反映自己、以至乐团的精神面貌?今天这个访问尝试要做到的,是用访问者我的「语言」,理解和探讨张首席的「语言」。

SHORT BIO

张重雪

现任香港中乐团乐团首席、中国音乐家协会会员、香港演艺学院及香港教育大学胡琴主修导师、雪琴荟艺术指导及宏光国乐团艺术顾问。张氏于 2006 年毕业于上海音乐学院,同年加入香港中乐团。加入乐团以来,张氏曾于于乐团音乐会中多次担任二胡独奏及协奏。 今年11月23、24日,张重雪将于荃湾大会堂,演绎香港中乐团节目「意象岭南」中、王丹红的二胡協奏曲《弦意嶺南》。

1 突然间,他转过来,当着全团人的面问我:「小雪,你觉得呢?」

问:先从时间轴谈起。我们回顾一下张首席过去一个乐季、或是一路走来的一些足迹。

答:比我进乐团作为一个普通团员的那个时候,现在我要肩负的职责、每天的工作量实在要多很多、很多,甚至会把乐团将来整个发展、属性,跟自己的生活、工作,连结在一起。从乐团外的人看来,首席这样的一个职位当然特别的不一样,但这其实不是从去年我当起乐团首席的时候,才有的一个想法、甚至目标。从 2013 年开始到现在,我一直都是这样。

问:一个乐团的首席,跟一个声部的首席,所肩负的职责是大不同的。如何在这个特殊的岗位之上发亮发热?

答:我觉得特别是整个乐团的声响吧。我会更加的关注其他声部的一些动态,或者排练出现的状况,也有跟指挥之间的一些配合。并不是那种基础性的反应——指挥给予你一个要求、命令之后,你给他作出的某种反应——现在更多的是,希望能够像指挥的一个常任指挥以外的一个助手,希望知道他们两人对其他声部的要求到底是甚么、可不可以在某个地方发掘到多一些点子、给多一些建议和思路。大概是当他一个眼睛、耳朵吧。

问:能不能说,现在乐团一种的标志性的音色里面,其实有张重雪的声音在裏面?

答:可以有这样的说法。我记得,有一次排练,很有意思。我们一直排到后面,阎总监(编按:香港中乐团艺术总监兼终身指挥阎惠昌教授)试了两种方向之后,突然间,他转过来,当着全团人的面问我:「小雪,你觉得呢?」我说,我还是喜欢第一种,然后他就转过去跟乐团说,我也喜欢第一种。说实在的,只是我的能力,符合乐团的要求,所以才把我提升到这个职务上面去,让我代表着整个乐团的演奏家——就是说,你的声音,跟你的好坏,全都代表着乐团。

2 你会跟自己「较劲儿」,你不会放过这四个音

问:今天,是「张重雪」在演奏。张重雪是如何推敲、提炼出属于自己一套「语言」的?

答:有些演奏家,他是很纯粹的,希望怎么拉就怎么拉,第一个直观是这样子就这样子。可是演奏本身,就是作曲家把一些音符、文字告诉给演奏家,然后演奏家要去了解作曲家本身写作的背景、作品要表达的是甚么。例如要演岭南、广东音乐,我不可能把陕北、陕西的一些「碗碗腔」的东西融入进去,这个风格性就完全错了。但是关于广东音乐的想法是怎么样?我是一个来香港才十二年的人,我会思考如何可以表达出我对广东、香港、以至于我对二胡这件乐器能够如何代表美的一个概念和程度等等这些想法。

问:在脸书上面看到你示范了一段难度颇高、王丹红的二胡协奏曲《弦意嶺南》。谈谈你如何找出这样的一种演绎。

答:有时候,光从一句旋律里面,我会起码挑出三、四种以上不同演绎的方式。有的时候,我会再多想一些,哪怕是某一个音。我练《弦意岭南》的时候,就为了四个音——我就想,到底是第一个音长、重一点的,还是后面的几个音拉重一点的。有的时候,你会花费很多时间练琴,一晃就几个小时过去了。

问:就为了四个音,花上几个小时吗?

答:演奏家是善变的,这四个音,当然可以是很简单的一带而过,但是有的时候,你会跟自己「较劲儿」,你不会放过这四个音。你会觉得这四个音,如果你今天不是张重雪,你是换成另外一个人,你会怎样去对待这四个音?但很有可能,我经过这么长的一个摸索的过程,到第二天在演这个的时候,还是以我最初、最直接的方法去演这四个音。

问:就像一个电影、或者是舞台剧的演员。

答:可以这么说,可能等到导演喊 “Action!”,你念出来的对白,已经不是你之前想的东西。有可能你有一种想法,你研究了老半天,但是到了现场、有时候甚至于一个忘我的时候,你不可能去很理性的控制自己,就是随性而发挥了。你也根本不可能去想这些东西。也有可能的是,你拉出来的一种东西,是一个之前没有研究到、没有想过的一种。就是你也可能不太清楚的一种未知。

问:有的时候给自己加一些戏,有可能吧?

答:我遇上过一个指挥,每次排练都这么拉,有些时候是他跟我,有些时候是我跟着他,但是到了在台上那一刻,我突然就自己高兴起来了,然后等我再回神的时候,我看到的,是他一边指、一边用两只眼睛盯着我,那就是他抓不住你的感觉,意思就是「你要看我!」、你不能够自己那么随性——虽然下台以后,他对我说刚才「很好」,哈哈!那一次特别的好笑,也很有意思。

3 我跟他已经达成了一个默契,他非常的欣赏我。虽然发讯息给他的时候,还是很惶恐!

问:今天到达了这样的一个位置,阎惠昌的角色有多重要?

答:我可以说,在我人生中间,阎总监是我的伯乐。是他把我招进香港中乐团的。这一路以来,他真的像老师一样。有一次,我有音乐会演出,他就过来帮我听每首作品,但到了后面他发脾气了,跟我说「你甚么可以拉成这个样子」、「你这个十几年在学校里面,老师就是这么的教你的吗!」。都是一些非常、非常重的话。当时你就感觉到,你的上司对你是非常失望的,甚至于不欣赏你的。然后,演变到后来,大概前两年吧,我们到韩国演出,拉了一首谭盾的协奏曲《火祭》,拉完以后回后台,我收到他的一条讯息,他说「这一次你拉得非常好,比以往都成熟了很多」。

问:那是 2015 年的「蓬瀛狂想曲」音乐会,评价是张重雪的演绎「技惊四座」。所以说,这首作品对你来说是很重要吧?

答:是《火祭》这首作品坚定了我,它真真正正让你的能力出来、让你在乐团站得住脚。現在的二胡協奏曲,全是一件二胡从头到尾的,比较少像谭盾这首作品,也把中胡、高胡放在一起,你拉完这把,马上要放回去,要拿另外一把,拉完以后再换过一把。可以说的是,很少作品可以让指挥这么的赞赏你、全团的人都很信服你,对我来说也是很大的一个挑战,同时也很欣慰。

问:能跟读者们分享一个你跟阎总监之间的小故事吗?

答:前两天,特别有意思,他发讯息给我说,「小雪,可以录一首甚么甚么作品给我听一下吗?」我就直接说「可以」。但其实那首作品其实是我很久很久没有练过的作品!然后,我就赶紧把那个谱子找来,打开录音机,直接就是录了一片。然后我发给他的那一刻,他跟我说已经听过了宋飞、严洁敏拉的版本,就想听听你拉的版本。早几年前的话,我可能比较胆怯,希望可以多录几遍,把我最好的一遍能够给他。现在我就觉得,我跟他已经达成了一个默契,他非常的欣赏我。虽然发讯息给他的时候,还是很惶恐——你在他面前,你还是很微不足道,你的音乐阅历很是非常不丰富的,你还是很希望得到他对你的一些指点。」

OUTRO

拉琴,是张重雪从四岁半开始,一直到现在还一直在做的事情。从中学开始,也一直教学生,可能教过的学生,「比拉的曲子还要多」。「三十年了」,她说。「我看过太多人,我能够看到每个人的个性跟音乐有连系的。我常常跟学生说,我看你拉琴就知道你的个性是怎么样的」。张重雪的个性呢?阎总监曾经通过张一个老师,告诉她「拉琴都不像一个女孩子」。这是指她爽朗、洒脱、而激荡的风格。2016年8月受音乐事务处邀请,在「香港青年音乐营音乐会」中独奏,由著名指挥家刘沙担任指挥,一曲《太阳祭》激情大气的表演、精湛的技术配以环保胡琴纯净及灵气袭人的音色,感动在场所有人的心弦。著名乐评人周光蓁也曾于《南华早报》上評論张重雪的风格,认为她「在两根弦的胡琴上拉出幅度有如过山车的丰富情感」。今年11月23、24日,张首席将于荃湾大会堂,参演香港中乐团的节目「意象岭南」,切勿错过她如何和自己「较劲」,演绎具张重雪风格的岭南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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