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议能进入小说创作的作家记忆的特征

2018-12-18 19:10黄文卿
北方文学 2018年29期
关键词:作家记忆小说

黄文卿

摘要:小说是作家记忆碎片的重新组合,作家记忆具有六个特征:1.记忆的形象性;2.记忆的强烈性;3.记忆的变形性;4.记忆的联想性;5.记忆的情感性;6.记忆的深刻性。这些记忆互相渗透,浑然一体,不同的记忆,不同的小说。

关键词:小说创作;作家记忆的六个特征

小说来自记忆,是记忆碎片的重新组合。记忆是小说原料。

那么,什么样的记忆才能进入小说呢?

俄国著名作家康·帕乌斯托夫斯基说:“写作的基础之一,是要有良好的记忆。”[1]

法国著名作家、《追忆逝水年华》的作者马赛尔·普鲁斯特说:“我明白,一篇文学伤口的全部素材都在我过去的生活中……对生活中喜怒哀乐的回忆,构成了一种储备,就植物胚珠中的蛋白质一样。植物正是从这里获得养料,以转变成种子。”[2]

生活不能直接进入小说,能变成小说的是作家心目中的生活,记忆中的生活,经过主观过滤了,筛选了,积淀了的生活。所有外界的一切,只有进入作家的主体,成为记忆,才具有生命力,只有具有生命力的活的东西,能引起记忆的延伸、联想、想象,才能成为小说。

这种能进入小说创作变成小说的记忆,应该具有六个特征:

一个鲜明生动的感知形象,是作家记忆的第一个特征。在这方面,加西亚·马尔克斯的体会最有说服力。他在回答“你具备什么条件下才能动手写一本书”时说,“一个目睹的形象。”“我总是得有一个形象”。他的《礼拜二午睡时刻》是在一个荒凉的镇上,看到一个身穿丧服,手打黑伞的女人领着一个也是身穿丧服的小姑娘在火辣辣的骄阳下奔走之后写成的。《枯枝败叶》是看到一个老头带着孙子参加葬礼之后写成的。《没有人给他写信的上校》是看到一个人在巴兰圣利亚闹市码头等候渡船的形象写成的。《百年孤独》是目睹一个老头带着一个小孩去见识冰块之后写成的,《家長的没落》是目睹一个非常丧老的独裁者的形象,他丧老得令人难以想象,孤零零地一个人在一座母牛到处乱闯的宫殿里。[3]

日本作家、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川端康成的成名作《伊豆的歌女》,作者说“同巡回艺人的邂逅,促使我写出这篇作品来。”“在我的记忆中印象最鲜明的是,那涂抹在她的睡脸外眼角边上的古色脂红。”“她的鼻子虽然又小又塌,但是头发,眼睛,嘴形却是美极了。”[4]

片面单一而强烈,是作家记忆的第二个特征。生活是立体的,多层次的,纷乱复杂的,相互交错的,而且是变化的。而留在作家的印象中只是一个侧面,一个画面,一瞬间的感觉。帕乌斯托夫斯基说,记忆就象一个神话中的筛子,筛去了垃圾,却留下金子。各人有各人的金子。苏东坡的庐山是“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是客观的也是主观的,但以客观为主,李白的庐山是“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是客观的更是主观的,是一种感觉。

变形是作家记忆的第三个特征。这种变形的主要表现是就其一点不计其余。而这一点往往是相当夸张的。如我们面对一座山,雨中的山,月夜的山,水中的山,晚霞映衬的山,接到情人电话之后的的山,亲人故去时的山等等。比如有一次与一个姑娘在路上撞了车,她态度不好,你也很生气。双方的印象都不好,但实际上,那姑娘不是你印象中的那个样子,你也不是她印象中的那个样子。记忆是相当主观和武断的的,一厢情愿的,会造成许多“冤假错案”,但没关系,因为在各自的心里,没有客观效果。只有在写小说时用得上,但写小说时的名字又是假的。而且,小说中的那个印象,也要经过加工,加上别的印象,否则就太单薄了。

记忆的延伸性是作家记忆的第四个特征。这种记忆能引起联想,想象。这种记忆是开放的活动的,具有诱发性的,新的唤醒旧的,旧的促进新的,产生连锁反应。为什么说千万个读者就有千万个林黛玉,因为每个人都是依据自己的记忆库来想象林黛玉的。林黛玉引起你的联想。弱不禁风的,多情而多疑的,爱哭的,多愁的,总是闹情绪的,高傲而敏感的,有点小心眼的林黛玉等等,等等。如杨玉环,“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丽质如何?百媚如何?各人都根据各人的信息库去想象,都不一样。海明威说,从经验中汲取的东西越多,他的想象越真实。经验就是记忆。帕乌斯托夫斯基说,想象根据记忆,而记忆的积累不是杂乱无章的,有一种规律——联想的规律,“把回忆这一杂乱无章的堆积物,按照彼此相似的程度,或在时空两个方面相近的程度加以分门别类,换言之,加以综合概括,从中理出一串一环紧扣一环、连绵不绝的链条。这串联想的链条乃是想像的指路线。”[5]

记忆的情感性,是作家记忆的第五个特征。这种记忆带有很强烈的情感性,不带感情的记忆是苍白的,留不住的,将来也用不上的。所有作家的记忆都带有他本人的感情色彩。记忆带有感情色彩,记忆的添加又加强了这种色彩。有的记忆本来没有感情色彩,但积累下来,从量变到质变。如送葬,大人看了有点悲,小孩子则不然,很热闹,很好玩。看多了,哭多了,特别是经历了亲人的死亡,才懂得是悲,才对哀乐有感觉。面对大江,同是流水,各人的感觉不同,情感不同,苏东坡留下“豪迈”——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李煜李后主留下“忧愁”——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辛弃疾留下“悲愤”——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柳永留下“凄惋”——水茫茫,平沙雁,旋惊散。杨柳岸,晓风残月。

作家记忆的第六个特征是,这种记忆不是表面的,是深入的,具有体验事物的本质的人物内心的深刻性。人们常说,这事很糟糕,为什么?糟在哪里?各人心中有各人的分析,分寸和判断。虽然都说糟,但一个糟字掩盖了许多不同的想法和看法。如果就一件事情写一篇文章,一定有不同的写法。甚至同一件事情,有人说好,有人说坏。面对同一件事情,各人都是根据各人以往的经验和学识来分析来判断,学识也好,经验也好,都是一种记忆。这种记忆一般能透过现象看到本质。比如说人,说这人狡猾,那人忠厚,根据什么?就是以往记忆作出判断。巴尔扎克说过,“当我观察一个人的时候,我能够使自己处于他的地位,过着他的生活。”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作家的记忆正是根据这种由自己生活经验出发,去分析判断对方的,这种判断有一定的深度。当然也有一定的片面性。可能是变形的,但这种分析与判断的深刻性,只表现在小说创作中。这不是说,这种记忆是理性的,恰恰相反,这种记忆是感知的形象的,带有很浓的情感色彩。

作家的记忆的这些许多特征,当然不是分割的,是互相渗透的浑然一体的。所有的作品都是来自于作家的心灵。一个作家最初的作品和最好的作品往往都是写自己的。世界上没有人能离开自身去品味人生,而记忆,正是品味人生的档案库。用不同的人生价值观去观照,就有新的发现,生活就有不同的本来面目,不同的记忆,不同的小说。生命有限,记忆无穷,小说可以永远写下去。

参考文献:

[1]康·帕乌斯托夫斯基著,戴骢译.金蔷薇[M].上海译文出版社,2010.

[2]崔道怡等编.“冰山”理论对话与潜对话[M].工人出版社,1987.

[3]加西亚·马尔克斯,门多萨著,林一安译.番石榴飘香[M].三联书店,1987.

[4]川端康成著,叶谓渠译.川端康成谈创作[M].三联书店,1988.

[5]康·帕乌斯托夫斯基著,戴骢译.金蔷薇[M].上海译文出版社,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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