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文艺的老祖宗

2018-12-27 01:22沈嘉柯
特别文摘 2018年12期
关键词:老祖宗李时珍黄鹤楼

这些年去全国各地讲学会友,坐一起吃饭闲聊,说什么“天上九头鸟,地下湖北佬”,我就不同意了。我们湖北,明明很文艺好嘛。我们湖北人,明明是玩文艺的老祖宗呀。

其实早在屈原之前很多年,老百姓就在过端午节了。端午节也叫端阳节,就是五月初五那天,天气好,大地进入仲夏时节,阳气足,大家可以快快乐乐去享受户外活动,登高望远,采风游历。但是屈原的天才手笔,一腔热血,震撼了所有人。他以香草美人比喻忠贞贤良,《离骚》《九歌》《九章》《天问》一出,照亮了整个中国文学的开端。

他为了心中的理想和家国情怀而殉道,纵身一跃汨罗江,这种文化魅力,这份悲壮,超过了过去单纯的过节。从此端午节也跟着他一起合并,从此过节就多了一份纪念意义。

在过去,不管是《诗经》还是别的文集,都是一群人的作品,各自说点事情。而屈原,一个人把《楚辞》这种浪漫文学的写法玩上了巅峰。

楚人屈原,以他的一生文学才华和赤热之心被历史记住,被千世百世流传。湖北人,要么不玩文艺,要玩,那就是从源头开始,玩出老祖宗级别的贡献。

1000多年后,到了明朝,还有一位先生,也很特别。他叫李时珍。一提这个名字,绝大多数人都会想起他的《本草纲目》。

别老是觉得他就懂得收集药方,李时珍年轻的时候,特别喜欢吟诗作赋,是个地道的文青。只是他这个人考试运气不佳,参加科举不顺利,后来弃文从医,选择了悬壶济世。

一边编书,一边收药方,一边到处旅行。湖南、湖北、广西、海南、贵州、四川、安徽、广东……大江南北都走遍了。他编写的书,除了历史教科书都必然提到的《本草纲目》,还有《集唐律》《诗话》这些专门谈文学的书。

浪漫起来,可以上天,河汉星空,瑶华草木,佩玉佩剑,一派风流高格调。现实关怀起来,屈原满心深藏家国情,才会吟出“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李时珍的目光,也会落到一粥一饭的日子里,看病吃药,收集方子,买鱼写诗,一样也能搞出震撼级别的大部头。

如果觉得谈这些太宏大,我们也可以来聊聊个人情怀,聊聊文艺家们的诗短情长。

历朝历代的大诗人,江南塞北,游历九州,很多人选择从长江而下。即使名山大川看遍,也不会错过荆楚。

在黄鹤楼,李白小清新过,“一为迁客去长沙,西望长安不见家。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

翻译成现代诗,他早就感叹过“只要想起一生中离别的长安,梅花就落满江城”,这可比张枣“梅花落满南山”要早1000多年。张棗用外国诗歌腔调写中国意境,说不定,当时真的想起了李白?

在黄鹤楼,李白更加无限惆怅过,他送孟浩然到广陵,“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大家都知道杜甫是李白的头号大粉丝。可是李白却是孟浩然的头号大粉丝,直截了当,毫不掩饰:“吾爱孟夫子,风流天下知。”

嗯,能让李白老师这么表白的,大概也只有孟浩然了。孟浩然,人称孟襄阳。襄阳的朋友们,光是这事,就够你们再得意个一千年了。不止金庸写小说,安排郭靖黄蓉镇守襄阳。就连最天才的李白,他最喜欢的同行,也是你们襄阳人呢。

当然了,这事说到底,李白老师最喜欢的诗人,也是我们湖北人。孟浩然一生,写山水田园,“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这人心中得有多少温柔啊,夜里的风吹雨打,他惦记着花落了多少。多少儿童的人生启蒙,人生最初的诗意感知,都来自孟浩然。

李白直截了当地告白,我们的孟浩然绝对配得上。我个人,尤其喜欢孟浩然那首:“移舟泊烟渚,日暮客愁新。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纵然他毕生未尝出仕入仕,一片诗心,宛如冰雪。

明代的张居正,特别有湖北人的性格。务实、勇猛。气数将尽摇摇欲坠的明朝,四面漏风,硬生生地被他厉行改革,多延续了几十年。

在那些被张居正触动了利益的人眼里,当然觉得张居正凶狠。但事实却是,哪怕个人际遇浮浮沉沉,他秉持的是不计较个人毁誉,“愿以深心奉尘刹,不予自身求利益”。这是真正的勇猛。

浪漫,勇猛且务实,这样的文化精神核心代码,早刻入楚人的灵魂深处。就算不谈文艺,只说人民群众最关心的吃喝。湖北位置在中部,东西南北融通,吃东西的口味,四海兼顾。川菜那么辣,满大街流行。粤菜那么鲜甜,早茶晚茶宾客盈门。新疆大盘鸡总在巷子口常见,北京小吃到处容易找,湘菜遍布全省。

中国人爱吃,吃,是解开人心的另外一种文化密码。吃得兼容并蓄的人,在现实生活中,不大可能性格差。

我们荆楚人,知情识趣,漫卷诗书的忧伤,了然于心,因为浪漫文艺的源头,就在这里。玩文艺,湖北人的确是老祖宗。这不是故作骄傲,这是追溯渊源。屈原生于楚地,但他属于全中国,属于千百年来所有被他影响过的仁人志士。因为他不是仅仅观照自己的玩文艺,他照见自身,也看见大地众生。

顺着文艺脉络,我真正想说的,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湖北人的性情,以我个人走遍大江南北的观察对照,我认为是外圆内方,侧重情义。

若不是有情,怎么会诞生屈原孟浩然?若不是务实,心中有原则,又怎么会有李时珍张居正这些人,“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若不是抛开客套,做人习惯走心,又怎么会有伯牙子期的人间一会,凭借艺术,直认知己。素昧平生的两个人,只不过是初相见,却万般心领神会。

九头鸟也好,湖北佬也罢,不过是顺口俗语,这顶帽子,哪能这么简单粗暴扣在湖北人头上。

九州大地,每个地方的风土人情都不一样,“各美其美,美美与共”,才是人间正道。

(摘自“沈嘉柯微信公众号” 图/陈明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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