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运城地方文献书目新作

2019-01-02 09:00陶新昊
西部学刊 2019年19期
关键词:河东书目著录

摘要:《河东著述考》是一部清理考订山西运城地区自先秦至清末乡邦著作的通代地方文献总目。此书目以“辑考体”展现近千种河东著述的概貌,填补了当地古典目录事业的空缺。《河东著述考》具有简明的分类体例、全面的书籍收录、详实的解题考证、严谨的佚书著录四方面特点。此书目可作为研究山西运城历史文化的导引,为查检古籍提供便利,且对地方文献书目的编撰工作具有参考借鉴意义。

关键词:运城;地方文献;地方文献书目;河东;《河东著述考》

中图分类号:K256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CN61-1487-(2019)19-0139-03

中国幅员辽阔,孕育了缤纷多彩的地域文化,不同之文化、事迹呈现于典籍,则古有《诗经》之“十五国风”、《国语》之诸国史事,今有各市之档案、各省之通志。究之,一地有一地事迹,一方存一方文献。明清以降,好古之学者格外关注地方文献。当时之方志“大都设有艺文志,或录一地文章,或记地方著述”[1]。又有学者别撰考订一方文献之专书,如曹学佺《蜀中著作記》、孙诒让《温州经籍志》之类,皆捃拾郡邑过往遗编,总成一书、用备稽考。凭借二者当地典籍文献的条别叙录,阅者近可观某地著述之兴寡,远可证史志书目之缺讹,一方文教,亦由斯可睹。

新中国成立后,整理编订地方文献的传统薪火相传,众多文献学者以调查统计当地文献为己任,此间《山东文献书目》《中州文献总录》《甘肃文献总目提要》等数十种书目蜂出并作,为了解各地历代著述的基本情况提供了重要的参考材料。人民文学社2017年出版、由聊城大学文学院副教授李如冰女士撰写的《河东著述考》,就是一部在继承中华民族优秀古文献传统的基础上,搜集清理河东当地文献,并梳理编次、详加考证的地方文献总目。

所谓“河东”,沿袭近人习说,主要指今山西省运城市所统辖的广泛区域。河东地区历史悠久、名人辈出,先秦思想家荀子,“史学三裴”(南北朝时期的裴松之、裴骃、裴子野祖孙三人),唐代诗人王勃、王维、柳宗元,集毕生精力编著《资治通鉴》的司马光等人,在中国文化史上书写了壮丽篇章,为中华民族留下了灿烂的文化遗产。“河东著述”正是历代河东先贤精神思想的文献载体,也是古代运城士人思想智慧与历史经验的结晶。其作为当地文化滋养孕育的产物,还是古代河东地区文化教育与学术水平的体现。今虽有《山西通志·经籍》《山西文献总目提要》等总目书志,但其皆为一省之总括,无法全面展现“河东著述”的面貌。正如李如冰女士所憾:“河东人在历史上到底有过多少著述,这些著述流传下来多少,流传下来的还有多少未经整理,散佚掉的还有无辑佚可能,没有人能说得清。”[2]3此番情境下,一部廓清边界、考订作者、搜证存佚、著录版本的河东地方文献书目亟待编纂,《河东著述考》正是应运而生的产物。

一部优秀的书目,不仅应有使“百家九流各有条理”的“目”,还应具备“考本书之得失、权众说之异同”的“录”,《河东著述考》可谓二者兼备。该书既称“考”,则有远绍马端临《文献通考》“参稽互察”“藉以稽考”之意,书中解题旁搜博引,从历代书目中广泛汇集相关书籍卷数、著者、著者籍贯、存佚、版本、现藏地等文献信息,细大不捐,然其叙录非《文献通考·经籍考》纯粹抄撮诸家目录的“辑录体”。从书中详细的考订来看,该书是与王应麟《玉海·艺文》相类的“辑考体”,其“融辑录与考订于一体,既不主一家地征引汇集大量的目录文献和他书的相关材料,同时又有自己的考辨订正”[3]23,在广泛摘录历代书录的同时严格考辨、去伪存真、加以按断,划定“河东著述”的切实畛域,为进一步围绕当地展开的文献研究提供稳固的基石。

概而言之,《河东著述考》是一部考订编次山西运城地区自先秦至清末乡邦著作的通代地方文献总目。该书共核实世代定居或长期生活于河东且曾著述者384人,厘定典籍近千种,并以四部分类法下辖39种子目类居群书,理清一方古籍之梗概。从文献目录的角度来说,该书具有如下几方面特点:

一、简明的分类体例

首先,该书采用传统的“四部分类法”著录河东典籍,其间子目多以《四库提要》为准,但又不拘成法、灵活变动。孙诒让《温州经籍志叙例》曾指出:“地志所纪艺文,多以人次,义类纷舛,实乖史裁”[4]394,认为以“人”为别的类例淆乱难理,不便参证。《河东著述考》吸取前人经验,以经、史、子、集为纲,根据书籍性质类分群书。阅者由此可窥得河东学术史之梗概,获取诸如其四部之多寡、各子目书籍之盛衰等与当地学术史相关的信息。该书书后又附录有“著者索引”,将河东典籍以作者为纲重新编列,弥补了四部分类难睹个人全著的缺点。这两种分类方式并行无碍、相得益彰,为学者的参查提供了便利。

此外,该书具体子目的分合也不囿于成规,而根据河东典籍的实际情况作出适当调整。《四库全书》史部无“谱牒类”,馆臣以为“自唐以后,谱学殆绝”,谱牒之作多束于家藏、不行于世,遂将此目删去[5]611。而实际上,民间记述氏族世系之谱录在后代仍编写未绝,“将该类删去,使此类文献无类可归显然是不恰当的”[6]325。该书共核订出河东15种家牒族谱,灵活地增设一目,不拘于成规。又如该书子部设有“五行类”,收书24种。盖因“卜筮以考其吉凶”之书既不类道典,亦不近数历,遂沿《隋书·经籍志》之例别设“五行”之目。

二、全面的书籍收录

评价一部地方文献书目的学术价值,最重要的标准之一就是考察其收录的文献是否完备。正如郝润华序中所言,《河东著述考》“利用方志资料,又不仅仅限于方志”[7]。在广博的材料征引背后,该书呈现给学界的是较为全面的古籍著录。

首先,利用方志时并非只参考“艺文”“经籍”等文献著录部分,而是广泛地关注志书的其他文本。如收录清代张鹏羽所撰《四书直解》时,作者表明其文献依据源自光绪《垣曲县志·人物》所载张氏“所著有《四书直解》《尚书训诂》”。任佐《四书辨异》等著述的收录也是源于《山西通志》人物传记的类似文字。若非通考全文,实难如此,可想其搜寻之功。

其次,从历代书目中摭取了未见著录的有关河东的著述,裨补前人缺漏。如收录撰者无考的《三朝见闻录八卷》时,该书根据《直斋书录解题》卷五所谓“后唐河东事迹”的信息著录[8]148。《鸣真集一卷》,则又据《道藏提要著录》收入。同时,作者又参考了近现代藏书家编撰的书目,从中辑出晚清成书的河东著作。如子部艺术类收录清范铜《布经》八卷、清张亦堪《张氏说楷》一卷,二者分别取自古籍专家雷梦水编著的《古书经眼录》与《贩书偶记续编》。

再次,善于引证文集、佛道典藏等文献资料,补充书目未载之书。书中所收宋代赵鼎撰《建炎笔录三卷》《辩诬笔录一卷》,即源于赵鼎撰《忠正德文集》的相关记载。元代陈赓的《墨轩集》《坞西漫录》等书的著录依据,亦是程钜夫文集中《故河东两路宣慰司参议陈公墓碑》的字句。又据该书所言,“子部道家类”所收《启真集三卷》,依自《道藏·洞真集》。

文献整理编目工作谅非一朝一夕遽可完备,不能断言《河东著述考》全无缺漏之处,但针对“河东人在历史上到底有过多少著述”这一问题,该书已向学界提供了较为详赡的解答。

三、详实的解题考证

古今学者常据现存《七略》《别录》之片言断语考订周秦文献,又以存有叙录的《郡斋读书志》《直斋书录解题》为“私家目录的双壁”,但对《旧唐书·經籍志》删去《古今书录》提要的做法深表遗憾。的确,解题是书录中“最重要的结构成分,是古代目录学具有学术性和指示读书治学作用的具体表现之一”[9]80。出于大家之手的古籍叙录,实为重要的书籍评论和札记式的文献考订。《河东著述考》既有综述前人、启示后学的提要,又存抒发自家之言的按语考证,展露出学者的风范。

对于现存著作,作者概述前人成说,简介部分要籍的现存版本与版本源流,并指出较易获取的排印本。针对已佚书籍,《河东著述考》又概述其书收录情况,并点明何书后未载,以推测散佚时间。某些世所罕见的河东著述,或为稿抄本、或为未影印之刻本、或为善本秘藏,作者又据考察述其馆藏与书籍信息。此外,部分已佚的河东著述前人已有重辑,如郭璞《尔雅》著作佚散无几,乾嘉以来学者已自古今典籍中裒辑成书,《河东著述考》亦予揭示以导引初学。

在考证具体书籍的作者、存传、版本等问题时,著者不袭古人,常发刊谬补缺的精到按语。如书目著录讹误的考订,书中“子部小说家类”收有《常侍言旨一卷》,《山西通志》题张固所撰,作者参引诸书考其为唐代柳珵之作,订正了前书的误记。又如通过所录卷数不一的现象,考论文献的流散情况。如书中所收《聂夷中诗》一卷,《崇文总目》《新唐书·艺文志》著录《聂夷中诗》二卷,而《宋史·艺文志》《直斋书录解题》作《聂夷中诗》一卷。作者根据二卷而一卷的现象,得出“其诗在宋元时已多所亡佚”的结论[2]258。

考证河东著述版本时,作者并非单纯罗列某书的不同版本,而是在仔细对勘后,指出各本的异同与优劣。如史部职官类著录《中都储志》十卷,作者指出美国国会图书馆藏有该书的明钞本,另于“中央党校图书馆藏有旧钞本”,而后者“比明钞本多附录一卷”。又如子部艺术类收《法书要录》十卷,该书有《王氏书苑》本、《津逮秘书》本等,皆为十卷,唯国图存有明刻二卷本,但实际上其“内容与十卷本同”。这些看似简短的版本札记,非手自核书万难论定,可想其用力之深。

此外,作者还利用地理之便,考察了当地图书馆与科研机构的藏书情况,以之补充现存著述的稀见版本。《河东著述考》收录清代宋在诗所撰《见闻琐录三卷》,《中国丛书综录》所收版本为《埜柏先生类稿》本,而山西省图书馆则藏有乾隆二十五年(1760)刻本。而《埜柏先生类稿》刊于乾隆三十年(1765),且仅存于中国科学院图书馆[10]1008,是则当地藏本早于丛书本五年,甚为珍贵。另如运城市图书馆藏康熙二十八年刻本《朱少农年谱》、山西大学图书馆藏乾隆四十六年刻本《河东盐法调剂纪恩录十四卷》等数十种地方藏本,其中不乏善本、秘本、孤本的存在。

总之,《河东著述考》绝非抄撮诸家书目而成,其解题考证虽篇幅不长,却彰显出当代文献学者的扎实功底与学术担当。

四、严谨的佚书著录

书录收载已佚书籍,有助于读者获知“某种图书当时的现状和散失的时代”[11]44。将见存书和已佚书共同著录,亦可使读者了解古籍在不同时期的完整情况。《隋书·经籍志》注有何书“亡”,又记“梁有”“宋有”以表明其存传状态,这些信息是文献传播、典籍聚散研究的重要材料,也间接展现出著作好尚的更迭,以及思想趋向的转变与学术发展的扬弃。

《河东著述考》并非现存河东著述的清单式书目,也不是以检索资料为目的编撰的工具书,作者力图达到的撰写目的,是以书籍著录的方式展现“河东历史文化成就和发展面貌”[2]3。所以对于佚失的河东著述,作者仍将有关的记载迻录书中,遵循孙诒让所谓“久无传本者,苟著在前录,悉注行间”的著录原则[4]395。此番搜辑佚书的工作虽较前者任务繁重、饾饤琐碎,但河东著述的全貌实可借此重现,而一部呈现当地历代典籍全貌的总目,实际上也可发挥提升“文化自信”的现实作用。

佚书虽佚,但其确曾在历史中存在过,其产生与亡佚也反映着当时的社会情况。《河东著述考》著录明代临猗县王宫所撰《王氏族谱》一部,书已佚。此条书记看似无用,实际上隐含着历史信息。从有意编撰族谱这一行动来看,昔日王氏一族曾一度兴盛,人员众多,存在撰写族谱的条件(人口达标)和需求(如记录人员、光耀门楣等),惟此方会有此种类型文献的产生。而后世该书亡佚的结局,又可说明王氏一族家道中落、门教不兴,以致族谱无寻。所以佚书的著录可作为河东社会历史研究的材料,作者捃拾匡益之功不可偏废。

五、结语

《河东著述考》继承了中国古典目录学“辨章学术、考镜源流”的宗旨,系统地解答了先秦至晚清山西运城地区存有多少著家著作的问题,填补了当地古典目录事业的空白。凭借此书,读者近可考察河东著述之概况,了解一方之著作历史,远者亦可视其为治学门径,作为进一步研究古代河东思想学术、文化历史的“引路津梁”。《河东著述考》是中国文献工作者整理考证地方文献的切实践行,该书不仅构建出一方典籍的概貌,还为当代中国地方文献的整理编目活动提供了鲜活范式,具有良好的参考借鉴意义。

参考文献:

[1]杜泽逊.《地方经籍志汇编》序[J].文献2008(2).

[2]李如冰.河东著述考[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7.

[3]武秀成,赵庶洋.玉海艺文校证[M].南京:凤凰出版社,2013.

[4]张舜徽.文献学论著辑要[M].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85.

[5](清)纪昀等.钦定四库全书总目(整理本)[M].北京:中华书局,1997.

[6]徐有富.目录学与学术史[M].北京:中华书局,2009.

[7]郝润华.《河东著述考》序[J].澳门文献信息学刊(第20期),2017(12).

[8](宋)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2015.

[9]张三夕.中国古典文献学(第二版)[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

[10]上海图书馆编.中国丛书综录(第一册)[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

[11]来新夏.古典目录学(修订本)[M].北京:中华书局,2013.

作者簡介:陶新昊(1994—),男,汉族,河南洛阳人,单位为贵州师范大学文学院,研究方向为唐代文学文献、敦煌写本文献、域外汉籍。

(责任编辑:朱希良)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5—11世纪中国文学写本整理、编年与综合研究”(编号:16ZDA1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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