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馆藏档案中彭德怀的形象(1930-1945年)评析

2019-01-02 09:00彭程
西部学刊 2019年17期
关键词:红五军彭德怀八路军

彭程

摘要:日本有关彭德怀的档案主要分为两个时期:卢沟桥事变之前,从卢沟桥事变到日本战败。彭德怀在这些档案中的形象分别是红五军的主要缔造者和指挥者、中共的军事理论家和八路军的主要指挥官。和彭德怀相关的档案信息来源主要是公开发行的报纸,从日本情报系统获得的信息很少,这说明日本谍报人员并未有效渗入到八路军内部,八路军的反间防谍工作可谓卓有成效。

关键词:日本馆藏档案;彭德怀;卢沟桥事变;抗日战争

中图分类号:D231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CN61-1487-(2019)17-0066-03

众所周知,近代日本对华的情报收集工作卓有成效,这不仅体现在中国的山川河流、兵要地志等自然环境方面,而且还体现在风俗习惯、行为方式等社会环境,以及重要人物的信息。彭德怀作为近代中国的著名人物、抗日战争中中共军队的重要领导人,自然不会被日本所忽视。彼时,日本外务省和军部四处探查有关彭德怀的信息,将收集到的情报写入政府公文,或将其提交给上级机构,或将其下发给下级单位,或将其赠送给平级的有关部门,留下了相当数量的记载。这有助于我们从另一个视角(敌对视角)出发来研究彭德怀、抗战史,乃至中国近代史。

日本政府和军方在1930年到1945年侵华战争期间,收集、整理了大量有关彭德怀的资料,其后这些资料作为档案被保存了下来。这些档案现已基本公开,内容较为丰富,有助于我们从新的视角研究彭德怀。日本有关彭德怀的档案可分为两个时期,即卢沟桥事变之前(苏区时期)和卢沟桥事变到日本战败(抗战时期),每一个时期中彭德怀的形象都不同。

一、苏区时期作为红五军主要缔造者和指挥者的彭德怀

据笔者考证,日本档案中最早出现“彭德怀”的名字是1930年2月27日,日本驻长沙领事糟谷廉二领事在题为《何键关于省内各地红军活动情况的报告》中写道:“……此外,离萍乡90华里的上栗驻有萍乡靖卫队第二队,队长邓宝山率70人驻守于此。本月18日突遭红军彭德怀部红军千余人袭击,全员被缴械。彭德怀部红军随后前往离萍乡约40华里的安关山方向,计划攻打萍乡。”①在卢沟桥事变之前,日本档案中彭德怀的形象主要是作为红五军的主要缔造者和指挥者而出现的。

自1927年“八一”南昌起义之后,中国共产党开始正式走上了武装斗争的道路。随着中原大战的爆发,各地红军纷纷开辟根据地,组建苏维埃政权,中国革命又一次迎来了高潮。此时正值日本大举侵华的准备时期,即“九·一八”事变爆发的前夜,因此日本对中国共产党的活动,尤其是武装斗争十分重视,其中作为红军重要将领的彭德怀自然不会被日本所忽视。

关于彭德怀的动向,日本有关这一时期的档案提及最多的是红军攻占长沙。彭德怀率领的红三军团与其它共产党武装相互配合,于1930年7月攻占了长沙,并建立了湖南省苏维埃政府。国内学术界长期将这一事件定位为“错误执行立三路线的产物”,但笔者在拙文《论红军一打长沙的影响——以日本馆藏档案为视角》中,大量引用日本馆藏档案中的相关记录,认为“红军一打长沙,对当时其他红军的鼓舞甚大,极大地坚定了中国共产主义者的信念”“红军一打长沙,对国民政府可谓是沉重一击……国内外对南京政府统治中国能力产生了怀疑,国民党压力空前”,以及各国深受震动[1]。

经此一役,彭德怀成为日本最为关注的红军将领之一。据笔者的调查,明确提到“彭德怀”的日本馆藏档案共有77件,其中作为红军指挥者的彭德怀多达44件,甚至超过了他作为日本死敌——八路军副总指挥这一身份的档案数量,而同样位列开国元帅的林彪,日方有关他的全部档案不过36件,徐向前33件,叶剑英8件。即在1945年抗战结束之前,日本馆藏有关彭德怀红军时期的档案数量,就超过其他人几个历史时期档案数量的总和。

鉴于彭德怀所部红军攻占长沙的重大影响,日本外务省于之后半个月的1930年8月13日,紧急向驻华各使领馆发出指示,要求对中国的共产主义運动进行一次全面调查,其中向驻湘赣两省的派出机构,即日本驻九江领事馆和驻长沙领事馆指示特别要调查“彭德怀、黄公略以及朱毛等红军的行动情况”。彭德怀是此次指示中唯一出现具体的人名,甚至位列朱德、毛泽东之前,红军攻占长沙对日本的影响可见一斑。

与此同时,日本对红五军也十分重视。此次日本最终形成的报告题为《关于华中华南地区共产主义行动状况的调查报告书》,其中的结论部分写到:“第五军的实力仅次于第四军,是中国红军中最好的之一,控制着号称长江流域中游最大城市的汉口、九江两地,利用交通之便,频繁地与在上海的共产党中央进行通信联络”②。

与之相对,虽然平江起义在中国革命史上也具有一定的意义,但至少从当时对国内外的影响来说,偏处一隅的平江县发生的事件远不及省城易主那样引人瞩目。日本政府仅仅将此视为当时起此彼伏的共产主义运动中的一个事件,起义爆发时和之后相当长一段时间并未予以关注,只是在上述1930年8月的调查报告中写到:“彭德怀……作为第六军程潜的部下参加了北伐,之后连续晋升,1927年3月程潜部占领南京时已高居团长之位。彭德怀一直与该团政治部主任共产党员黄公略有深交,受黄公略的影响,思想逐渐左倾。1928年4月朱德、毛泽东在井冈山组建红军,湖南、江西的革命时机逐渐成熟。当时驻扎在湖南平江的彭德怀部于同年5月中旬突然倒戈,揭竿而起,称为红军第五军。彭德怀自任军长,黄公略任党代表兼政治委员”③。

虽然日本档案的记载大体准确,不过也存在错误:其一,当时黄公略并非团政治部主任;其二,之后不是由黄公略,而是由滕代远任党代表兼政治委员;其三,彭德怀在晚年的回忆录中认为,其走上革命的道路受黄公略较浅,而受段德昌影响较深[2]24;第四,平江起义的时间不是5月,而是7月。

重视思想政治工作,广泛发动群众是红军与当时中国军阀的主要区别,日本的报告详细描述了彭德怀所部在岳阳城内积极开展思想政治工作的情况:“红军先头部队约200人首先进入岳州城,还将监狱里的犯人全部予以释放。紧接着共产党的大部队入城,人数约为2000多人,红军第五军军长彭德怀也到达此处,驻节大通旅馆。市内各处贴有……红军第五军团工农革命委员会主席彭德怀的告示等,以他们的名义发出的布告张贴在大街小巷、或由宣传人员在街头散发,进行演讲宣传。”

众所周知,当时中国各地的军阀,甚至国民政府军各部之间普遍存在“胜不相让,败不相救”的积弊,这极大影响了部队整体的战斗力。加之红军所在区域都地处偏僻,彼此相隔甚远,这一点尤其不能忽视。那么日本档案如何记载彭德怀与当时其他中共领导人或红军将领的关系,或红军部队之间配合问题的呢?

首先是彭德怀的红五军与黄公略的红八军的关系。如上所述,日本档案认为彭德怀是受黄公略的影响发动起义的,虽然记载不够准确,但彭德怀走上革命道路确实有黄公略的因素。在红八军成立之前,如上所述彭德怀和黄公略往往是联在一起的。

彭黄二人私交甚笃,日本对红八军的建军是如此描述的:“第五纵队的实力大大壮大了起来。于是,黄公略和第五军军长彭德怀协商,协商的结果是将第五纵队从第五军中分离出来,并加入大冶、阳新、瑞昌、通山、武宁等地的游击队,重新组建独立的红军,号称第八军,时为1930年3月底”。没有彭德怀的鼎力支持,红八军的成立是无法想象的。如果考虑到当时军阀各自为政,以保存实力为先的背景,彭德怀对革命赤胆忠心、大公无私的形象跃然纸上。

而彭德怀所部红军与朱毛红军配合十分密切,日本的档案对此多有记述:“现在朱德、毛泽东、彭德怀、黄公略的红军都已进入江西境内集合,但他们出没不定,见首不见尾。在何主任(指何成浚——引者)对他们予以重兵包围打击后,他们再次化整为零,巧妙突围。”“朱毛第四军以井冈山为根据地,与湖南的彭德怀、黄公略等取得联络,联合了湖南省东南部和江西省南部等地的游击队,同时号召农民加入红军”。同时,彭德怀部红军与贺龙部红军亦有相当之配合:“由于彭德怀、黄公略两部与朱德、贺龙两部活动区域相邻相接,相互间有一定的联络。今年7月红军占领长沙事件也在某种程度上加以佐证”。

二、抗战时期作为军事理论家的彭德怀

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标志着抗日战争全面爆发。8月22日,根据国共两党达成的协议,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宣布红军主力部队改编为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朱德任总指挥,彭德怀任副总指挥,于是彭德怀又一次进入了日本政府的视野。

首先,日本重视作为军事理论家彭德怀的各种论述。1939年1月13日,杉山部队参谋部提交了题为《彭德怀军队战时政治工作实施纲要》的报告,开门见山对作成该报告的动机进行了说明:“本文献是在天津秘密发行的共产主义报纸刊登的,以‘彭德怀的名义于12月7、8、9日分三期连载,我们让大使馆进行翻译,这是研究华北地区八路军游击战的绝好材料”④。

1939年5月1日由伪新民会中央指导部调查科科长松尾清秀提供的参考资料中写到:“本书为了使本会(指伪新民会——译者注)职员了解游击战的基本方法编纂而成,收集了毛泽东、朱德、彭德怀等关于游击战的各种论述,以及各地指导部收集到的报告和资料”⑤。即从松尾清秀看来,中共军队中最值得重视的军事理论家分别是毛泽东、朱德和彭德怀。

1940年4月4日多田部队参谋部作成的报告中收录了彭德怀题为《提高警惕,肃清暗藏在抗战阵营中的汉奸》的讲话稿,并注明此讲话稿来自《新华日报》⑥。10天后的4月15日,彭德怀在抗日军政大学第六期开学典礼上作了《民族危机加深与怎样争取时局好转》的报告,而3个月之后的7月23日,多田部队向陆军省提交了该报告的完整日译本,长达42页⑦。

其次,日本重视作为八路军主要指挥官彭德怀的各类行动,并据此展开对八路军乃至中国共产党态度的分析。1940年日本的一份调查报告收录了1939年底《新华日报》记者与彭德怀有关国共摩擦的谈话,并认为:“以上仅引用了一个例证,这也是八路军副总指挥亲自揭露出国共之间摩擦事件意义之所在。从这时起,中国共产党就开始逐渐在民众面前辛辣地揭露国民党的反共行動,将国民党的行为定位于反民族、反抗战,并以此来开展群众工作。不仅华北地区国共摩擦剧烈,还蔓延至陕北地区,这里也剑拔弩张”⑧。对于彭德怀对避免国共摩擦,积极巩固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努力,日本则在另一份报告中写到:“近日,彭德怀作为中共代表于七月四日前往重庆,同蒋介石协商国共军事合作,但是直到八月底才达成共识”。

而在军事作战方面,因为彭德怀作为八路军的副总司令,一般不负责具体的作战指挥,因此日军的作战报告一般只提及他的名字,具体的动向不多。比如1943年由步兵第224联队第3大队记录的《1943年春太行作战战斗详报》的第一部分第五节和第二部分第一节,以及华北方面军参谋部作成的《共产党进入华北的经过》都提到了彭德怀,但并未涉及其动向。

通过对日本方面涉及彭德怀的报告进行分析,我们就会发现其信息来源主要是各类公开发行的报纸,而从自身情报系统获得的信息很少,这就说明日本不仅对彭德怀,而且对八路军也了解不多。至少与日本对国民党开展的谍报工作相比,可以说日本的谍报人员并未有效渗入到八路军内部,八路军的反间防谍工作可谓卓有成效。

三、结语

彭德怀是抗战结束之前日本馆藏档案中出现频率较高的中共人物,是当时日本外务省系统与军部系统较为关注的重要人物,而从日本的馆藏档案来研究彭德怀是一个全新的视角。

日本档案中红军时期彭德怀的形象主要是红五军的缔造者与指挥者,其指挥的长沙战役引发了日本的极大关注。日本认为红五军战斗力强,与朱毛红军、贺龙部红军配合较为紧密;抗战时期彭德怀的形象主要是中共的军事理论家,其多篇讲话稿和文章被翻译成日文,并被作为“重要参考资料”受到日军侵华部队的重视,但日本苦于信息渠道不畅,对八路军谍报工作效果不佳,对他的动向掌握严重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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