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何以是人?

2019-01-07 11:04邓菡彬
西湖 2019年1期
关键词:艺术家人工智能人类

主持人按:

这一栏目,从2016年的“艺术与科学”、2017年的“艺术与新知识”,到今年更名为“艺术与后人类”,希望从艺术与科学、新知识、人工智能等视角更深地进入对人类当下乃至未来处境的考察,讨论我们将经历什么样的故事、面对什么样的叙事。

2018年12月3日,正是上海最后一抹秋光的时刻,老法租界深处的梧桐树还挂着蔚为可观的黄叶,而在这里的中国科学院上海分院,正举行由中国科学院上海交叉学科研究中心主办,中国科学院神经科学研究所承办的第105期交叉学科论坛,由中国科学院神经科学研究所李澄宇研究员,戏剧导演和演员、海南大学邓菡彬副教授担任论坛执行主席。这个论坛的与众不同之处在于它的强力交叉,与会的二十多位专家,一半是科学家,一半是艺术家和人文领域的专家。会议主题聚焦“人类行为唯一性”,是本土力量少有的如此大规模讨论。跟动物相比,人为什么成为人?跟人工智能相比,人有什么独特性被称为人?是因为更厉害,还是更不厉害,更能感觉到痛苦和柔弱?永远打开的争论证明了这些话题的有意义,它天然地跨越了不同学科之间的界限。要真的将这些讨论继续下去,并期待有所成果,可能需要有勇气和智慧离开自己习惯和舒适的思考方式,共同思考跨越学科沟壑的方法论。但这些正在被讨论的、不知道该定义为研究还是作品的东西,已经让大家如少年般兴奋、困惑,仿佛体验到人之所以为人的存在感。

一 人工智能可以学会孤独吗?

来自中央美术学院视觉艺术高精尖研究中心的张梓倩研究员,介绍了自己在“7×7”项目中的探索和发现。“7×7”本是纽约新美术馆(New Museum)所属的机构Rhizome(根茎)的一个项目,每届由七位艺术家和七位科技界人士(或机构),一对一碰撞出充满想象力和生产力的作品或计划,比如著名的Instagram和Tumblr的创始人都参加过纽约“7×7”项目。它的核心理念在于:“每一种技术都可以被认为经过两次发明,第一次是发明它的人,第二次是使用它的人。”今年中央美术学院和纽约新美术馆合作推出了北京版“7×7”项目,其中张梓倩与爱奇艺视频分析算法负责人刘祁跃研究员共同探索了人工智能对人类感性领域的学习。基于庞大的爱奇艺视频库,他们尝试定义和搜索跟人类行为相关的关键词,并由算法根据关键词自动检索并剪輯电影,期间他们研究了呈现在视频空间中的若干分类的人类行为。比如,怎么定义孤独?只能从外部特征去寻找某种共性:画面中间有一个人抽烟?画面比较灰暗?大特写?或人物不居中……再比如,怎么定义恋爱?怎么定义两个人在约会?是从某些表情还是某些身体的接触?张梓倩不加嘲讽地说,人的行动或者行为往往受故事模型或“人设”所影响,他们进一步研究了人在最初陷入恋爱之后“庸俗”的爱情生活模板,这是可以通过若干表征来捕捉的,比如一种相对无言的无聊。但是他们更看重的是,在这种情况下,算法有没有可能变成人类的镜子?有没有可能刷新旧有的叙事路径?人工智能有没有可能学会开玩笑、孤独、羞涩、恋爱?这不是为了让人工智能跟我们谈恋爱,而是为了探索人有没有可能在人工智能的帮助下跳脱故事惯性,更新人类行为模型。

这个话题得到踊跃的响应,因为“更新人类行为模型”是人文领域持久的努力方向,而人工智能在围棋、写诗等方面具有媒体效应的“成就”其实也都是人在人工智能帮助下的复合能力。

在下午的主题发言中,中国科学院神经科学研究所的杨天明研究员也涉及到人工智能的问题。他对比了他重点研究的猕猴与人和人工智能在逻辑和直觉两方面的差异。在逻辑能力方面,人明显优于猕猴,但是人工智能却远远超过人几个量级。这就是为什么在国际象棋、围棋等领域,人工智能迅速通过学习超越人类。但是在直觉方面,对比却很有趣,人的确比猕猴好,但是,即便是猕猴的直觉,也远远甩开人工智能。人工智能深度学习目前最成功的例子,都是在数学上比较好表达的,比如围棋、比如人脸识别,比较方便打上标签,让人工智能去训练。杨天明开玩笑说,所以艺术家最不必担心失业。但是杨天明研究员的团队也正在尝试去分析和量化人类的直觉能力,一旦它可以用算法来进行描述,就可以大幅提高人工智能的直觉能力,因为业界发现,最成功的人工智能系统是需要在逻辑系统上叠加直觉系统。在场有人提问,为什么一定要让人工智能在各方面都试图达到甚至超越人类呢,这不是很危险吗?杨天明的回答是,这首先是探索性的,其次也是实用性的,比如找保姆那么不容易又昂贵,那么当然希望有一个人工智能的机器人保姆,不需要说太多,它就能领会我的意思,甚至领会我的情绪态度;当然我更主要的目的是第一方面,希望我的探索最后证明人类的直觉无法用算法来描述,但是我要用研究而不是猜想得到这个结论。

二 人类的自我意识、运动神经解码与

表演艺术的训练

王立平研究员介绍了国际上脑神经科学在意识方面的研究:什么东西能够被意识到?这些信息都进入到你的神经元当中,但是哪些东西会进入意识?(他特意放了一段侦探剧情的影片。在镜头的摇移中,其实场景内发生了二十一个显著改变,但是影片结束的时候,问观众,观众最多只能觉察到少数的改变。)这些信息传播到大脑靠前部的区域,能够被大脑其他区域共享,那就被意识到了。

而如何意识到自己?意识程度和觉醒程度是不一样的,虽然大部分时候它们是相关的。比如“快速眼动”睡眠阶段,其实人的大脑是非常活跃的。又如植物人是活着的人,觉醒程度很好,但是他/她的意识程度是不好的。研究发现,不同脑区之间交互越多,也是意识越活跃的时候。人的大脑就像一部计算机,有些信息进入意识运算,还有很多进入无意识的运算。他特别用一个著名的错觉图例来说明,经验会欺骗你,你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大脑已经做了提前的演算——圆柱体投下的阴影,会使人觉得阴影下的白色要比其他方块中的白色暗,但其实拿到Photoshop中,这两块白色是完全一样的。所以,他着重提到“现实就是你控制好的幻觉”这一极具人文性的科学假说。

在自我意识方面,大脑与外界唯一的接触面是人自己的身体,所以关于自我对自己身体的意识有很多重要的研究。王立平强调,重要的是这个手是我的;虽然别人的手长得也差不多,但是“我的”这个概念很重要。心理学上有个著名的“橡皮手”实验,可以催生身体幻觉:在你的前方放置一个假手(橡皮手),同时给它和你的真手进行同步的触觉刺激,比如拿毛笔同时去刷这两只手,让你盯着这只假手看(真手反而被遮住),因人而异,大概一分钟之内,你就会觉得这只假手是你的,虽然大脑明确知道,这是橡皮手。王立平用这个案例与画家石至莹的发言主题“眼见为虚”相呼应。

石至莹的发言分享了她对艺术作品真迹的感受,将其称之为一种“质感”。在讨论中,有人提出,在更为简单的大众文艺产品中,不那么需要质感,更方便于“操纵你的潜意识”!比如笼罩在黑暗中的男主角,此时我们不知道他是“坏人”(可以让故事讲述和表演不必穿帮),但是等我们知道他是“坏人”的时候,这些铺垫在潜意识里的信息会被激活。

而同为中国科学院神经科学研究所的崔翯研究员在报告了运动神经解码与脑机接口的话题中,也援引了一个著名的错觉图例:人们总会觉得左右两侧的橙红色圆形大小不同。但崔翯提出,当你试图用手去抓这两个圆形的时候,就很容易发现这两个圆其实是一样大的。崔翯开玩笑说,人总是觉得自己很厉害,但是诉诸行动的时候,可以校正自己的自大,回到更为实事求是的认知。崔翯在报告中还谈到人的运动神经机制的发达程度,远超人工智能和机器人。他放了一段机器人足球赛的录像,供大家嘲笑:笨拙到比最不灵巧的人还要笨拙百倍。崔翯还谈到人工智能取代演员的工作,是现有的科技无法想象的。

而邓菡彬则从中咂摸到表演训练中一些方法的缘由:要使演员破除对自己角色以及对手演员的角色的标签式认知,可以使用更多的运动训练,在空间质感的实际变化中,觉知自己和别人、自己和故事情境之间的关系。所谓“真听真看真想”,光靠听、看、想,往往不够;动起来,反而更有效地刺激出“真听真看真想”。

早上第三个发言的著名川剧演员、戏曲导演田蔓莎教授,也通过现场演讲以及经典表演片段的播放,向大家介绍和展示了自己2012年在柏林自由大学“交织表演国际研究中心”的研究项目“气和意念在表演艺术中”。人的呼吸节奏,一旦遇到身体内部和外部的刺激,会发生改变,所以,在剧场,演员要怎么通过自己的表演吸引观众注意力、调整观众的呼吸、使观众很快进入自己的呼吸节奏和情绪表达的过程之中。科学家们被田老师的表演所折服,但怎么理解“气和意念”可以改变和传递人的情绪,怎么从科学的角度来界定和分析“精气神”?也许,科学与艺术的碰撞产生更新的、更贴近人文问题的科学描述方法和范畴,会开拓人的自我意识的研究。

王立平谈到,身体在“自我意识”的认知方面非常重要,不仅是视觉和本体感觉的信息,包括呼吸、心跳,都非常重要,大脑整合了这些信息。现在越来越多的观点,认为包括内脏的活动……这些信息都一直在影响大脑的感知,只不过研究得还比较少而已。李澄宇也谈到,现在的研究发现,所有的内脏系统都有神经,经过染色之后的图像非常美丽,是很复杂的系统,只是还不知道它们是怎样起作用的。这些较新的研究,会不会是解开传统“气”、“意念”、“精气神”等神秘概念的门径?

三 记忆、情绪、极端脑活动体验

崔翯谈到的脑机接口,现下在科技艺术领域的应用十分活跃,来自中央美术学院的科技艺术研究员以及策展人魏颖、艺术家刘娃就在中央美術学院实验艺术学院开设了相关课程。魏颖介绍了科技艺术(Art,Science,Technology)这一将艺术与科技结合的全艺术领域,以及其在央美开设的“生物艺术”(Bio Art)课程。今年新开设的课程包括《艺术与脑科学》(Art and Neuroscience),这是国内美院课程中首次将神经科学与艺术结合的尝试。刘娃还在报告中展示了她和其他一些艺术家成功使用脑机接口的艺术作品,比如阿布拉莫维奇和科学家合作的作品“Mutual Wave Machine”,邀请两位观众(一般是朋友或恋人)对坐对视体验装置:当两人脑电波的频率同步时,两个人的头像就会同时被投射到对面的伞幕上去,耳边也会响起空灵的声音;而不同步时,投影便会混沌不清,声音也会变得刺耳。在此,艺术家模拟了“情绪”和“记忆”之间的关联。

而李澄宇则在他的主题发言中,根据长期对记忆的脑神经机制的研究,讲述了他对记忆、意识、情绪的思考。工作记忆是赖以工作的短时记忆,有的黑猩猩经过训练,工作记忆比人还强。意识和记忆有很强的相互作用,人对情绪的意识认知是很敏感的。由于很多脑区被激活,才能形成记忆,现在通过光遗传抑制的实验方法使脑区活动发生变化,从而探究记忆的脑神经原理。他打比方说,一辆车在路上奔驰,是哪些部件对它的奔跑产生作用?这可以通过每次拆掉不同的部件,来验证各部件对汽车运动的影响。他讲述的这个实验方法引发了艺术家们对于实验的伦理问题的争论。而通过在脑部植入电极的方式进行研究,则引发了更大的争论和兴趣。有些艺术家表示,与其去趁着诊断癫痫病人的病灶获得研究数据,不如给自己植入电极来研究。但科学家表示,恰恰是这种志愿实验的行为,由于并非“不得不进行的行为”,无法获得科学伦理委员会的审查。

邓菡彬谈了他对自我意识的抑制机制与表演艺术的关系的体会。有国外学者向荷兰和美国两千名职业演员发出问卷,调查得出的结果发现,演员自己的情绪与角色之间的情绪往往存在差异。差距最小的是愉悦,差距最大的竟然是恋爱和色情这两种情绪。悲伤、嫉妒等等,两者都存在不小的差距。也就是说,演员是靠技巧来弥补这种差距,让观众觉得角色仿佛是置身这种情绪之中。邓菡彬觉得这毫不奇怪,因为成年人有很强的自动的情绪抑制机制。比如小孩子随时会哭,拿掉他一根棒棒糖他就可能号啕大哭,但是成年人会(在潜意识里)批判自己因为一件小事而哭泣的倾向。随时可以哭,是一种需要训练的表演能力。深切地进入一种会被自己嘲笑的情绪,则是喜剧表演的不二法门。他现场示范了在刚刚完成的实验喜剧《交通果酱》中的一段表演,“姑娘,你真是历尽沧桑呀!”如此“中二”的台词和情绪状态,却需要演员真实地进入悲伤哭泣,这就需要与自我意识的抑制机制作斗争。能够成功地反抑制,使自己进入一种“柔弱”,可能更代表了人的唯一性和独特性。

而这种反抑制,不在经过训练的自我意识,可能与疯狂、抑郁、宗教等体验相关。前辈艺术家沈少民谈到了自己对催眠的体会,引发大家阵阵会心大笑。他也交流了艺术项目中给一个诗人催眠、在这个过程中让他写了一首诗的事。论坛结束后,这个话题被谈论得更多,杨天明也介绍了关于某些脑区与宗教体验之间的关系的研究,虽然遭到王立平的反驳,认为这个研究不可靠。

科学家不聊太“虚”的,喜欢探究看似神秘的现象背后可被清晰认知的道理。王立平发言的时候就曾介绍,根据类似于“假手是我的手”的幻觉原理,虚拟现实系统可以制造“灵魂出窍”的效果:让你看自己的后背,一段时间之后,你会发现你的身体在你正前方。科学家们应该是觉得神秘现象的背后都有这么一个清楚而幽默的解释。

神经科学研究所叶铮研究员的主题发言向大家介绍了科学界对帕金森病的探索,这种不同于老年痴呆症(阿尔莫海兹症)的凶猛病症,被发现是由于中脑黑质多巴胺能神经元的变性死亡所致。她用视频向大家展示了一种类似于心脏起搏器的大脑电极植入,它通过特定脑区的电刺激,使身体一直哆嗦甚至无法完成最简单动作的病人重新获得基本的肢体控制能力。

四 人作为问题的深度和广度

与会的科学家展示了科学研究的定量化特征。田蔓莎老师演讲之后,立刻有人问她讲的“气”怎么定量。这体现了科学的严谨。但是艺术家和人文学者也向科学家们展现了人文领域对人这个问题探讨的深度和广度。

中央戏剧学院赵志勇介绍了他使用“应用戏剧”的方法带领学生进行的艺术探索。他们将挪威最严重的恐怖袭击“大屠杀”的凶手安德斯·贝林·布雷维克与中国语境下一个极端人物的故事、心理状态并置,排演戏剧。

前辈学者和艺术家张献与大家分享了他多年来对多人类仪式行为的思考,认为在更古远的时代,人们不是用头脑看戏,而是身心浸入在看戏。他特别提到了法国艺术家阿尔托之后的一股向狂喜、癫狂等种种不确定转变的艺术思潮。策展人张渊也谈到了仪式,但他表达了对当代文化中某些失去自我意识的状态(比如电子游戏和歌舞厅娱乐)的担忧。河东资本的傅刚则谈了在金融市场的价值波动中,人们的情绪动荡和追逐。

建筑师和策展人张丝甜反思了城市和乡村的不同经验对于“重新认识自己”的意义,谈到“我的全部背景对我的意义和影响”,仿佛是对沈少民“我是我自己的结果”话题的回应。张丝甜和下午发言的建筑师王青也都谈到了建筑是人类的一种探索世界、探索空间感知的方式。

这些多样性的话题,可能让科学家感到困惑,因为暂时没有定量分析的方法去面对它们。不过,某种程度而言,艺术家和人文学者对这些问题的思考,也有相当程度的分化。每个不同的切入方式,都有自己的一套完整的方法论和言说方式,都有可以面对整个世界的观念。可以这么说,艺术家和人文学者更加面临崔翯开玩笑提出的这个问题:人类的唯一性,是否在于每个人都会天然地觉得自己思考的问题更重要?崔翯提出的解决方法是在行动中校正这种自负,所以,也许要回到马克思那句名言:重要的不是解释世界,而是改变世界。科学家们立足于可被证伪的具体问题、立足于发现改变世界的方法的精神,也许正是激活疲惫了十几年的人文思想领域的希望——这么说容易遭致拍砖,但人文思想确实经历着从社会普遍问题到从人本身的问题出发的转型。

不过,华汇设计的任春洋以雄安新区为例谈城市规划,激起了科学家和艺术家的普遍兴趣。城市规划是社会性的,又切实与每个人相关。“人的需求是很复杂的!”这句话引起广泛共鸣,大家都承认这的确是人类的特性。

五 自我意识、心智理论、多脑系统

人的自我意识是非常奇妙的,王立平讲过这样一个著名的病例:病人没有对“自我”的记忆,只有关于别人的记忆。在那张与兄弟姐妹聚会的著名合影中,他对照片中的人物都有很清晰的记忆,但唯独不记得关于他“自己”的记忆——比如聚会那天他给自己烫了头,着实让大家大吃一惊。所以他也没有办法回忆之前关于自己的事件,同时也不能规划明天干什么。这个病例的哲学性非常强烈,引发大家思考什么是自我。

神经科学研究所的龚能研究员介绍了他对动物的自我意识的探究。上世纪70年代,科学界开始通过照镜子来甄别不同动物的自我意识。(人文领域的专家立刻想到了解构主义精神分析学派的思想家拉康提出的“镜像阶段”。)科学家们采用的方法是在动物的脸上抹点颜料,看看它能否通过镜子注意到、从而获得明确的自我意识。类人猿们纷纷过关,猴子却一直不行。大象也是明显不行。鸽子、喜鹊似乎都通过了测试。猴子为什么不行,这很奇怪,但是很多科学家都陆续试过。龚能为了一探究竟,精心设计了实验,终于教会猴子照镜子,这就有可能探究到底是哪个脑区被激活了。科学家们对猴子这么感兴趣,就是因为它最接近人,同时又被许可用来做实验。李澄宇最近也在较大规模地将实验从小鼠转向猴子。

但是已经颇有艺术家要对用猴子做实验的伦理问题表示惊讶。针对狨猴的共情和亲社会行为,龚能介绍了对狨猴的运动模仿(比如打哈欠)、情绪传染(比如痛觉)、利他行为(比如解救)的一系列研究,其中关于利他行为设计的落水实验(看它到底去不去救,改变参数重复多次)引起的争议最强烈。

来自中科院心理所的王亮研究员,在听了大家的发言后,演讲前临时把题目改为“进化让我们学会想象”。他从人类社会存在的种种“欺骗”谈起,又用了两个著名的博弈论的例子(“三个枪手谁存活”、“海盗分钱币”),启发大家思考人与人之间思维的不同层级,如:1、你认为别人在想什么。2、你认为别人怎么想你。3、你认为别人想你在想什么。这就涉及到著名的“心智理论”。由于人类前额叶的发达,以及海马体(主要负责长时记忆的存储转换、空间导航等功能)与前额叶之间的密切联系,使得人类具有极强的空间想象力,同时也有发达的情绪记忆能力,而且人类“情绪—空间记忆”是紧密地绑定在一起的。神经外科医生在确定药物难治性癫痫患者癫痫灶时需要向病人脑内植入电极,为患者摆脱疾病折磨的同時,也为科学家们探究人脑奥秘提供了绝佳的窗口。王亮以该人群为对象,对人的空间定位能力做了不少研究。科学家们还研究了人类在概念空间的导航——将概念性的事情以空间形式来思考和想象。这些科学问题都极大地刺激了艺术家和人文学者的思考。“情绪—空间记忆”简直就是直接进入表演艺术的核心问题,概念空间导航也让人对自己的抽象能力有了不同的认识。

常乐研究员也分享了他对语言、文字与多脑智能系统的思考。动物也会表达情绪,当情绪体现出来时,不需要另外的沟通,就可以传达信息。小白鼠、猴子都可以利用这种方式进行交流,但是这个交流是非常有限的,还是要靠猜。动物也会发出声音,表达一些初级的、有限的信息。而语言产生之后,原先是一个人在思考,通过语言,人和人就能够连接成一个多脑系统,加快了信息传递,形成一个全局视野。

人文领域常常对语言提出强烈的反思和不信任,比如张献。但这并不矛盾,语言不更新就会死亡。正是在这种类似于科学家和艺术家的思维交汇碰撞中,语言得到了更新,有可能使我们连接为更强大的、视野更开阔的多脑智能系统。

(责任编辑:钱益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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