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看后听的音乐时代

2019-01-09 14:40文|
岭南音乐 2019年4期
关键词:谭盾大众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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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怎么玩?音乐怎么火?说得雅一点吧:音乐怎么传播?音乐怎么让大众喜欢?创作者、机构平台,甚至政府有关部门,都苦于无道。

近日看央视三套音乐频道《经典咏流传》节目,龚琳娜和丈夫老锣带着一群孩子演唱《大风歌》,表演很“嗨”,观众也很“嗨”。不是因为歌有多好听,更不是因为歌词有多棒(估计没几个听得明白),是因为有“噱头”:龚琳娜照例是要飚海豚音的(连嘉宾廖昌永也惊得张嘴),孩子们和声、RAP加动作,老锣连指挥带比划,背景视频当然要做得“风起云涌”。表演者、观众,都很投入,都很开心。至于观众听完之后会不会唱是另外一回事,喜欢,愉悦,知道了《大风歌》的原词是老祖宗汉高祖刘邦写的,这已经够了。我们真的不要赋予小小一首歌太多的责任,至于是否产生“几个师”的能量,那不是写歌之前能预计的。

龚琳娜的新玩法,要感谢丈夫老锣,他带来了西方“玩音乐”的概念,成就了新龚琳娜。慕尼黑出身的老锣抛弃了德国音乐的严谨甚至刻板,玩起美国式的快餐音乐,看来他也意识到音乐发展的新趋势了。

音乐的内容可以有政治倾向,音乐的表现形式与政治无关。《人民音乐》今年第6期,刊登了中央音乐学院姚亚平的一篇乐评《谭盾:“把搞中国音乐当饭吃”》,作为从中国走出去,同时也“是自从中国人开始向西方学习作曲的一百年以来最具有个性、最勇敢、最大胆创新,也是最有国际影响的”(陈其钢语)美籍华人音乐家,“从名气,或国际影响来说,谭盾的确无人能比”(姚亚平语),谭盾用音乐向世界讲述中国故事的贡献,是毋庸置疑,令人敬佩的。

对姚亚平文章稍加梳理,不难看出,该文对谭盾音乐成功的原因大致归纳为三个方面:一是视听结合的“玩”音乐概念,二是快餐式的拼贴技术,三是中国传统文化做主料。这是谭盾玩音乐的“三板斧”,妙手生花,如鱼得水,西方人接受,中国人也好奇且争着“一睹芳容”(确实更多的并非“一听为快”),音乐火不火难说,至少音乐传播的目的达到了。

谭盾在“玩”音乐上是下了功夫的。玩《水乐》,用五十多件有关水的道具;玩《纸乐》:“各种有关纸的事件被艺术化:乐队集体翻谱造成的动作效果;扇子、伞作为道具,打开,收起。”“在南京演出的一幕景象:我(谭盾)请大家把手机掏出来,指导大家下载了那段54秒的鸟乐音频。互动开始,随着指挥的手势,台上的音乐家率先点开音频,接着,A区、B区、C区、D区……全场3000名观众的手机一一点亮,鸟鸣汇成声音的河流。”不难想象,那种上下联动,音乐与人合为一体的令人振奋的场景。音乐之外的东西成为吸引听众(不如说观众)接受其音乐的助推器,音乐本体是否可能退居其次不重要,重要的是一些抽象的事物和抽象的音乐概念,在音乐之外的“玩”中得以释放。

常听说现在的歌很难火,也常听到这样调侃:进音乐厅的人大致有三种,写音乐的、碍于情面来捧场的、被组织来的。一笑了之解决不了问题,问题在于我们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形成的原因:为什么我吭哧吭哧伤透了脑筋写出来的音乐,大众就是不喜欢呢?

与一位移居加拿大的圈外的朋友聊国内音乐,他直言不讳地说,你们那些主旋律音乐老百姓不喜欢,并举例说之前在国内也做过文化传播,有一次在某地搞活动,一看到穿着扫地大裙子唱“高山大河”“前进奋斗”的演员上台,下面的群众就东张西望等着下一曲;一看到欢蹦乱跳劲歌劲舞的,就两眼放光应和着跟着“嗨”。我们的专业人人士对此常常嗤之以鼻:大众的音乐素质太低下了!可是,我们有没有扪心自问:到底是大众音乐素质低下?还是我们根本就没有拿出让大众真正喜欢的东西?如果把谭盾的“能玩的音乐”搬到乡下(应该是请“乡下人”到音乐厅),会是怎样的情形?至少不会“东张西望等着下一曲”,因为即便听不懂,至少也好奇,好奇,就有了被熏陶的可能。

前不久,一位朋友要做歌,制作人建议,做好音频最好再做一个视频:“现在单纯播放音频发出去,不会被人注意。”过去有种说法:歌不够,舞来补。现在做歌,是歌不够,画面补。这不仅仅是传播的问题,而是歌曲已经走进视听兼容的时代。个人挺喜欢看央视的《记住乡愁》歌曲展播,但被吸引的并非歌曲,而是歌曲背景视频里的一幅幅乡愁画面,离开那些画面,单听那些歌,实在没有几首能入心。我们的很多歌曲尤其主旋律歌曲,从内容到音乐到演出到传播形式,还在十年二十年前的模式上原地踏步。

2004年我们对《老鼠爱大米》嗤之以鼻,人家却是“现象级”点击量的网络红歌;20 06年我们对《忐忑》嗤之以鼻,人家是所向披靡的“神曲”;2012年我们对《江南STYLE》嗤之以鼻,那个带墨镜的韩国歌手硬是火到了全世界;2014年我们对COPY“骑马舞”制作的《小苹果》嗤之以鼻,人家让我们的孩子疯疯癫癫!或许,这些“神曲”从所谓的专业角度来说的确实在不够“技术”,但请换一个角度思考:技术是为了什么?我们是在技术的象牙塔里不能自拔而痛苦,还是在技术的象牙塔里作茧自缚甚或自恃高深继续蒙人唬人?是遵循“高峰”之作的“三标准”(人民评价、专家评价、市场检验)去进行创作,还是继续钻在也许的“专业水准”的死胡同里不愿出来?不算调侃地说一句:身在美国的谭盾倒是早早地深刻认识并成功实践着“三标准”。我们不要以国情不同做借口,要问问自己,有没有尝试着去接近“三标准”?吭哧吭哧忙乎,最后却落得个投篮“三不沾”,不悲哀吗?

“三标准”的第一条是“人民评价”,你首先得让老百姓喜欢,你得在考虑让老百姓喜欢的基础上融入专业技术,这才叫“有技术的接地气”,也才有可能达到的提升大众艺术审美水平和传播正能量的“提气”的目的。

饭局之意不在菜品,在于环境氛围以及跟谁一起。山水之乐胜于酒,酒不过是一个媒介,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境界是高明的。音乐的本体不再是音乐唯一的主角,更多的外围的东西决定着本体是否被接受(这也是当代其他很多艺术门类的发展态势)。直接从听觉渠道传播音乐已不是上上策。先看到网评微评,再去找来听;先看到“抖音”,再去找完整作品;听觉艺术借助视觉艺术借助更多的非听觉的东西来完成本体的羽化,这是当下潮流。“潮”的东西往往很快退去,但“潮”是一波接一波的,一波接一波就能形成大潮,只有明白这一点,你才可能成为“弄潮儿”。

我们常常把中国文化里的“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误认为是“高雅”与“低俗”之别,其实它只是内容与形式之分而已,并非指艺术含量的高低。谁也不会否认白居易的诗比李商隐的诗艺术价值低。很多情况下,玩“俗”难于玩“雅”。“邻居老太婆”也听得懂的“俗”,往往比不知所云(甚至包括自己)装神弄鬼来的“雅”来的更难。2011年,中央音乐学院的博导周海宏出了一本《音乐何需懂》,专业人士对书中的观点有褒有贬,大众百姓(关心音乐的)则是就着字面意思理解:我喜欢的就是好的。严肃音乐也好,通俗音乐也好,听众喜欢是其生存发展的根本,无论中西。说到底的一句话是:真要写出既有专业水准又能在传播方式上被大众百姓喜欢的作品,才叫有真功夫。不要再以“艺术高于生活”来为自己的“高不成低不就”做幌子。

谭盾玩音乐的的“三板斧”很值得玩味(说学习借鉴也行)。快餐式的拼贴技术这里不表;中国传统文化做主料是聪明的做法,华人不玩祖宗的东西,玩洋玩意玩不过“鬼佬”。“玩”音乐的概念不难懂,却难学,难的是学不像,学不像就可能给人“麦肯基”式的东施效颦,这一点很考功夫。三十年前,崔健就以一句“这世界变化快,不是我不明白”,让他的《新长征路上的摇滚》滚进了一代人的心灵,这句歌词也成为时代迅速变迁的印证。时代飞速发展,我们在向创造5G时代的科学家们致敬的同时,是否应该反问一下自己:我们的音乐理念是否停留在2G时代?或者更早以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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