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芝诗歌中的地理空间叙事

2019-01-12 05:32陆岱宝
信阳农林学院学报 2019年2期
关键词:叶芝意象诗人

陆岱宝

(信阳农林学院 外国语学院,河南 信阳 464000)

作为英语文学史上影响深远的一位诗人,威廉·巴特勒·叶芝(William Butler Yeats: 1865-1939)一生创作了大量的诗歌,其作品内涵丰富,题材广泛,不少诗歌至今为人传唱,其诗歌理论、创作手法和意象特征等均为评论家反复提及,但其诗歌中的地理空间叙事却很少有人论述。叶芝在诗歌中非常擅长使用意象,由于年少时在爱尔兰都柏林附近的斯莱戈地区度过了难忘的惬意的童年时光,他在日后的创作过程中便常常将地理意象融入诗歌中,赋予其丰富的内涵与意义,而地理空间也在诗歌叙事和抒情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1 抒情诗的空间叙事

抒情诗作为一种重要的文艺体裁,是一种具有浓烈情感交流的载体,因为“诗是强烈情感的自然流露”[1]17,抒情诗主要是用来表达诗人的情感以及思想,但是在诗人的构思与创作中都无法完全将抒情和叙事割裂开,在抒情的过程中常常离不开叙事,情感常常需要缘事而发,“即使在许多抒情诗歌中,也存在蕴含的叙事成分”[2]347。抒情诗歌大多没有明显的叙事特征,也并不如小说、戏剧那般具有完备的叙事因子,叙事特征不明显,因此,以情感抒发为要的抒情诗往往会采用另一种方式进行叙事,即空间叙事。

抒情诗的空间叙事是离不开意象的,英国诗人与学者刘易斯(C. D. Lewis)在其《诗歌意象》( Poetic Image,1948)中说道,意象“是文字组成的画面”(“is a picture made out of words”)[2]243,作者借助空间意象来为情感的抒发和事件的叙述构造场景,在一个个的场景转换中,诗人将情感的抒发和事件的叙述紧密结合在一起,从而激发起读者的想象力,在读者的脑海里建构空间画面。

“地理影像”是文学地理学批评的一个重要理论术语,“指文学作品中所存在的与自然地理环境相关的形象、意象、情感、想象、风格、手法、形式、体式等”。“从本质上说,文学作品中所有的东西都是一种艺术想象,都是作家的心理意象,都是作家的情感符号。从这个意义上说,文学作品中的自然山水都只是一种符号,或者一种具有象征性的符号”[3]。文学作品中出现的空间地理建构,往往包含了作家本身的个性特点,以及过往经历中类似空间对作家产生的影响,寄予了作家的创作理想与创作目标。空间叙事不仅影响着创作理念和创作主题,还为作者的诗歌创作提供了丰富的自然地理意象,对诗歌的叙事和抒情发挥着重要的作用。

2 地理空间奠定叙事基调

爱尔兰西临大西洋,东靠爱尔兰海,位于欧洲爱尔兰岛的中南部,与英国隔海相望,全国绿树成荫,河流纵横交错,自然环境极其优美,素有“翡翠岛国”之称。叶芝成长于山川秀美的爱尔兰的斯莱戈地区,其附近富有丘陵和树林,风景秀丽,年少的叶芝常常流连于秀丽的山水中,那迷人的风光是诗人一生挥之不去的情结。诗人在之后的诗歌创作中常常会用爱尔兰地理作为诗歌的意象,为诗歌蒙上爱尔兰的特色和风格,与自然的接触也培养了诗人对自然世界、田园生活的热爱。

朱光潜先生说:“每首诗都自成一种境界。无论是作者还是读者,在心领神会一首好诗时,都必有一幅画境或是一幕戏景。”[4]40叶芝的抒情诗歌常常会“因景生情”,在他的诗歌中,诗人所设定的空间场景往往奠定了全诗的基调。

如叶芝在早期著名的诗歌《湖岛茵尼斯弗里》中写道:“用树枝和着泥土,在那里筑起小屋:我要种九垄菜豆,养一箱蜂蜜在那里,在蜂鸣的林间空地独居。我将享有些安宁,安宁缓缓滴零,从清晨的面纱滴零到蟋蟀鸣唱的地方;那里夜半幽清,正午紫光耀明,黄昏织满了红雀的翅膀。我要起身前去,因为每夜每日,我总是听见湖水轻舐湖岸的低音。”诗人通过自己的想象将空间定格在故乡斯莱戈郡吉尔湖中的一个小岛上,叙述了在岛上生活以及享受美景的事件,勾勒出一副惬意恬静的田园风光,营造了一种远离尘嚣的幽寂气氛,使整首诗蒙上了恬淡自然的基调。诗歌中的湖即吉尔湖,湖面在阳光下明亮如镜,在阴天雾气中则水汽蒸腾。湖中岛茵尼斯弗里由于离水岸的距离较远,在湖水的阻隔下便如虚无飘渺的仙境一般,诗歌的基调中透露出一种超然物外的神秘色彩。

3 地理空间影响人物塑造

尽管抒情诗的叙事特征不如小说、戏剧那般明显,但是抒情诗中情感的抒发是需要在事件中实现的,而在事件的叙述中,常常离不开人物的塑造,诗人往往需要借助所塑造人物的口吻来表达观点,同时诗人也需要为人物创设一个富有特色的空间。龙迪勇(2015)创新性地提出了空间叙事中塑造人物形象的一个重要方法,即“空间表征法”。在他的概念定义中,空间表征法是运用特定的空间描写来塑造人物的一种方法,“当读者把某一个人物的性格特征与一种特定的‘空间意象’结合起来时,则对之产生一种具象的、实体般的、风雨不蚀的记忆”[5]261。

诗歌的空间可以成为展现人物性情的手段。在《梦想仙境的人》一诗中,诗人在第一节中为主人公“他”设置了“竺玛海尔”这一地理空间,“竺玛海尔”是利陲姆郡的一个乡村,在这里,“倒成一堆”的“鱼儿都抬起银色的小脑袋”,“歌唱”着“世外海岛”美丽的风景和宁静的自然,“他”听着“歌唱”,“重又撼入不安”,因为“世外海岛”和“竺玛海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表现了“他”对自然的向往和热爱以及对尘世的厌烦。在第二节,空间切换到了“利萨代尔庄园的湖滨”,“当他走过一处湿地的时候”,看到“沙蝎张着灰色的沾泥的嘴”歌唱“居住在金色或银色的天空之下”的“快乐狂放温和的民族”,“听着那歌唱他变得愚蠢又呆傻”,“湖滨”这一空间本身应刻画的是湖面,但是诗人却将焦点放到了“嘴上沾泥”的“沙蝎”,与“金色或银色的天空”形成鲜明的对比,表现了作为漫游者的主人公受到了“舞者”的感染,对所向往的生活环境的痴迷。在诗歌的第三节,场景来到了“斯卡纳文”,这是斯莱戈郡的一个小镇,“池塘边生长的一株两耳草”“歌唱那里”,“这传说驱散了他的稀薄的怨忿”,“池塘”这个场景设定在了水边,而“双耳草”则使意境显得神秘和自然,透露出一种宁静和恬淡,主人公这时的性情变得不再有“怨忿”了,心境也更为平和。在诗歌的最后一节,诗人将场景定格在了“卢格纳郭尔山丘之下”,这是位于斯莱戈郡格伦卡谷地中的一个小镇,盖尔语意为“异乡人谷底”,诗人写道“长眠于此”的“他或许终于懂得了无忧的沉睡”,诗人在诗歌最后将这位爱尔兰的漫游者塑造成终于得享平静的形象,与平静安宁的“郭尔山丘下”相互映衬。整篇诗歌共塑造了四个场景,在场景的切换过渡中以空间影响人物塑造,可以形成对比,也可以相互映衬,对人物形象的树立产生了作用。

4 地理空间推动叙事进程

任何一首诗歌的创作,都是由一系列的意象组合起来的时空体,诗歌的叙事模式往往会从一个空间意象过渡到另一个空间意象,空间和时间通常是紧密相连的,空间切换的同时也完成了时间衔接。诗人在完成从第一个意象到最后一个意象的创作中,所跨越的空间距离和时间长度也就是诗歌的叙事进程。空间意象切换一次,诗歌的叙事进程就发生一次推进或者转折,但是由于诗歌长短不一,诗人在空间意象的使用中也会发生变化,应根据一组意象或单个意象的切换来分析诗歌的空间叙事,以便于更好地把握诗歌的叙事进程。

空间意象的采用为诗歌内容增添了空间感,在情感逐步递进的过程中,空间的逐步转换也为诗歌增加了层次感,空间意象的生动描写能引起读者的想象,使读者在脑海中构建一个又一个的画面和空间,引起读者的共鸣;并且空间意象常常被赋予了特殊的象征和隐喻意义,空间意象之间的相互映衬,拓宽了诗歌的空间和层次,读者在阅读的过程中,在感知不同的空间意象的联结时,可以体会到不同的诗歌韵味,拓展了诗歌的审美空间和想象空间。

在《被拐走的孩子》一诗中,诗人在诗歌的第一节就将场景设定在了“斯利什森林所在的陡峭高地浸入湖水之处”的“一个蓊郁的小岛”上,岛上有“振翅的白鹭”,“盛满着浆果的魔桶”。斯利什森林位于斯莱戈郡吉尔湖岛南岸,诗人为读者描绘出了一种神秘幽静的空间画面。紧接着,在诗歌的第二节,诗人将场景切换到了“极远的罗西斯角岸边”,诗人通过描绘在“朦胧月光下”的“银色沙滩”上,仙人“踏着脚”彻夜舞蹈的场景,描绘出一幅浪漫的热情的充满诗意的画面,与“充满烦恼”的“人世”形成了对比。而真实的罗西斯角是一个海滨渔村,位于斯莱戈郡附近,叶芝曾在原注中说,“这里有一块多岩石之地,如果有人在那里睡着了,就有醒来变痴呆的危险,因为仙女们拿走了他们的灵魂”(1888,《校刊本》,797页),为诗歌的空间画面蒙上了朦胧而神秘的色彩。在诗歌的第三节,诗人又将视角拉到了“格仑卡湖上的山坳里”,“奔涌的泉水四处流淌,水草丛生的深潭浅池”,格仑卡湖是盖尔语,意为“纪念碑之谷”,是斯莱戈附近一湖泊名,“鳟鱼”在这里“从滴洒着泪珠的草丛深处缓缓地把头探出”来“在它们耳边轻轻地低语”,在这里“溪水”是“年轻的”,诗人再次将视线拉回到了一个幽静自然充满生机的空间中,这里有着“不平静的梦想”,这个梦想指的就是逃离人世、来到仙境,即一个没有忧愁的世外桃源,通过空间的转换,诗人将这种梦想和憧憬表达了出来。在诗歌的最后一节,诗人写道了“在那暖暖的山坡上低吼的牛崽”,“围着食柜的家鼠”,刻画了一些具有社会生活属性的空间,与之前充满神秘色彩的自然空间形成了对比,最终这位“被拐走的孩子来了”,“跟我们同去”,从一个“充溢着悲愁的世界”来到了一个世外桃源。四个空间联动,或相互承接,或相互对比,为读者的阅读过程创造了丰富的画面感,也推进了诗歌的叙事进程。

5 结语

威廉·巴特勒·叶芝(William Butler Yeats: 1865-1939)一生创作了大量的英语诗歌,其作品意义深远,内涵丰富,诗人非常擅长使用空间意象来抒发情感,叙述事件。情感的抒发离不开事件的叙述,事件的发生离不开空间的存在。由于童年在爱尔兰度过的惬意时光,叶芝的诗歌中常常会出现带有爱尔兰地理特征的空间意象,这些地理空间意象在叙事过程中能够奠定诗歌的基调,同时也影响人物形象的塑造,推进叙事进程。一次次的空间转换,为诗歌作品创造了空间感和层次感,也为读者带来了丰富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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