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何塑造《天仙配》中的土地公公

2019-01-12 18:03张立
魅力中国 2019年8期
关键词:董永行当黄梅戏

张立

(安徽省黄梅戏剧院,安徽 合肥 230088)

作为黄梅戏发展历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经典剧目《天仙配》,从上世纪50年代初期,经黄梅戏一代宗师严凤英、王少舫等主演的舞台剧拍摄成电影首次向全国推出之后,至今已有近70年的历史。在这近70年里,不仅从《天仙配》中走出了一代又一代七女与董永的扮演者,同时,也走出了几代“土地公公”的扮演者。仅以安徽省黄梅戏剧院为例,就有丁紫臣、黄宗毅、丁普生、黄厚生,以及年轻一代的笔者本人、姚恩田、何文顺等。作为较年轻的一代,能够在《天仙配》中扮演土地公公这样一个角色自然是件幸运的事,但同时参与经典剧目的排演,又有诸多前辈塑造的早已深入人心的艺术形象在先,所以难免会感觉到压力和不自信。为了能够把这一形象塑造好,除了一遍又一遍地观摩老一辈的演出视频之外,还通过不断地研读剧本、细心揣摩,完成了对这一人物的综合分析。下面,笔者就详细阐述一下在塑造这一人物上的一些心得体会:

一、行当定位——老丑

戏曲演员创造角色、塑造人物,一般是从“行当”进入。所谓行当,在中国戏曲中指的是一类人物形象的总称,或者说是一个形象系统,如女性形象统称为旦行,男性形象统称为生行,花脸统称为净行,插科打诨、调笑逗乐的喜剧形象统称为丑行。而《天仙配》中的土地公公,即属于“丑行”一类,如果再做更细致的划分,这一角色当属“文丑”一行。

依照戏曲“生旦净丑”的说法,“丑”行似乎被放在了最后一位,但事实上在中国戏曲界,“丑”行却拥有极高的地位,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性,中国戏谚中“无丑不成戏”一说,即充分说明了这一点。就拿黄梅戏来说,今天的黄梅戏早已被认定为是适合表现男欢女爱、儿女情长的一个剧种,但实际上她即是来源于以“小丑”为主要人物形象的“两小”、“三小”的。在此,需要特别说明的是,所谓的“两小”、“三小”分别指的是以小丑和小旦为主的戏,以及以小丑、小生与小旦为主的戏,如黄梅戏中的经典小戏《打豆腐》、《夫妻观灯》、《游春》等。

丑行在中国戏曲中具有如此重要的地位,不单单是因为其在剧中调笑取乐、插科打诨的作用,更在于它有效凸显、充分显现了中国戏曲中所必不可少的“趣”,即机趣、情趣这一美学追求。

通过以上分析,可以看出“土地公公”所归属的行当以及这一行当具有的艺术特点和美学风格。因此,在塑造这一人物形象的过程中,首先要注意的便是这些问题。了解并清楚了自己所扮演角色的行当定位之后,接下来要进入的便是这一角色究竟是怎样一个艺术形象的话题,即形象定位。

二、形象定位——小神

《天仙配》中属于文丑行当的土地公公,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艺术形象,有着怎样的音容笑貌和谈吐举止呢?对此,笔者有着如下思考和分析,并在此基础上努力完成了对这一人物形象由文字到舞台的艺术塑造。

土地公公,又称土地神、土地爷等,是中国神话传说,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中国道教神系中的人物,其职责主要是掌管一方土地。虽然也是神仙,但在诸神之中却是级别与地位最低的,俗话说“别拿土地不当神仙”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所以,笔者对土地公公的形象定位便是“小神”——“多少有点神气,大小算个官”。

那么,这样一个属于“文丑”行当的小神仙的形象,在舞台上具体又是怎样表演和体现的呢?对此,笔者的创作体会是:

首先,土地公公是一个地位极为低下的小神,他的出现也是由于七女希望能够在人间与董永成就姻缘需要其帮助的结果,正所谓“我若与董永成婚配,好比那莲花并蒂开。一片真心我怎开口,唤出土地巧安排。”既是小神,又是被召唤而至,所以,面对地位和级别都要比自己高出很多的七女,土地公公自然是要表现得毕恭毕敬,甚至是有些唯唯诺诺的。同时,由于自己的“小神”身份,当七女羞涩地告知其来到人间的目的时,土地公公又难免会心惊胆战,条件反射似得连连拒绝。但当七女说出“一人做事一人当,又不连累你遭殃”时,他便又将心完全放在了肚子里,表示遵从吩咐并积极配合。应该说,土地公公的这一系列表现是小神面对大神,或者说是小人物面对大人物时的一种自然流露、本能反应,既体现出了自身的身份、性格、地位等特征,又传递出了明晰的人物关系。

其次,作为小神的土地公公又是一位慈祥和蔼、幽默诙谐的老者。虽然就级别和地位而言,七女要高出土地公公很多,但是就年岁和阅历来说,七女在土地公公面前,无疑又是一个需要其呵护和照顾的晚辈。这一人物特征,恰可通过老丑行当所特有的程式动作等加以表现,比如形态、步伐、表情与笑(声)等。在剧中最能体现这一特征的典型表演,是与“扑灯蛾”的念白相配合的一段形体动作。这段念白单从文本上看,极为简单,仅四句——“仙女动了鸳鸯情、鸳鸯情,活活难坏我土地神、土地神。怎样相机行好事,我也要改办一个庄稼人!哈哈哈……”面对大神的吩咐,不得不从,确实为难至极,但是一个小神仙又有什么办法呢?——“可把人急坏了!这得好好想想,怎么办,怎么办呢?七女确也天真可爱,成就其姻缘毕竟也是一件积德行善的好事。既是好事,就要想想办法好好帮帮她——哦,有了,我先要扮成一个庄稼人的模样,然后再与改成村姑装扮的七女相互配合,见机行事。嗯,不错,这是个好主意!”以上分析,作为念白的心理活动或潜台词,它很好地补充并丰满了台词本身所表达的内容,也为人物的表演找到了较为准确的内在依据。因此,在表演上便有了一开始为难思索时的拍脑袋、挖耳朵、手搓臀部踱来踱去等动作,以及想出办法时的自鸣得意,哈哈大笑等。

三、功能定位——媒人

应该说,作为小神的土地公公在剧中所担负的职责不单是掌管土地,或者更准确地说,土地只是其在剧中的一个外在身份或认知符号,其真正职责或功能是做媒,是要撮合七女和董永的姻缘。也就是说,他在剧中的身份虽然是土地公公,但他的任务和目的却是要完成媒人的工作。

但是,这个媒人却着实地不好做呀!面对着憨厚朴实、一根筋不开窍,无论是好说歹说总也说不通的董永,土地公公不得不采取各种手段:首先,自然是“威逼”,先在气势上把董永压倒——将作为“罪证”的白扇一把从董永手中抢走,并板起面孔义正言辞地问道:“是公和,还是私休?”董永显然是被这阵势吓着了,急忙问道:“公和怎说,私休怎讲?”此时,土地公公好似胜券在握,不急不慢地答道:“公和公和,板子难驮。我把你送到有司衙门,打你的板子。”“威逼”过后,自然是“利诱”,当被吓坏的董永怯生生地问道“这私休呢”一句时,土地公公一改前此严厉的态度,温和而又热情地说道:“这私休么?我看你与这位大姐结为夫妇,就是这样私休了吧!”董永自然是不甚同意的,一方面为了不连累七女,一方面也为了免予上公堂挨板子,所以便找出了各种各样的理由:“公公,好倒是好,只是这荒郊野外,无有主婚为媒之人,也是枉然。”在土地公公眼里,这自然算不得什么难事,于是自告奋勇做主婚为煤之人。可万万没想到,董永会以“一人不能戴两顶纱帽,主婚便不能为媒,为媒便不能主婚”为由相拒,这可怎么办呢!不得不说,还是七女伶俐智慧,让槐荫开口讲话做大媒。这下,可把土地公公乐坏了,顺水推舟,提醒董永“这天赐良缘莫迟疑!……来来来,你二人快快拜天地,槐荫树下好夫妻!”可是,真要拜天地了,这二人,尤其是一开始急得不得了的七女又开始羞涩忸怩起来了。“这小丫头,还非要去拽你不行啊!好吧!老汉我这就去把你拽过来!来吧,来吧!”七女、董永高高兴兴地拜了天地,依然沉浸在喜庆气氛中的土地公公还想要赞他们几句,可是刚把话说完,七女便使出了眼色,要土地公公离开。“好吧,知趣些吧!该干的活干完了,使命完成了,再不走就显得多余了。但不论怎样,还是很开心的!借故告辞,我先走了。”使命完成,心情愉悦,告退之时,捂嘴耸肩,回头三笑:嘿嘿,嘻嘻,哈哈……

以上点点滴滴,从点到线,由线到面,……自外而内,再由内而外,完成了一个鲜活、丰满、立体的土地公公的形象塑造。这既是我个人的理解和表演体会,也是对前辈学习和继承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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