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健
(苏州工业职业技术学院,江苏 苏州 215004)
王婆回忆摔死自己的孩子时,神秘地说:“我嫌她吵闹,就一死劲下去……我应该难过的,但当我看到一地庄稼,我就放下了。”
曾经初读萧红《生死场》时,感到讶异、惊恐——人的性命竟不如庄稼?然而萧红笔下的乡村,是蛮荒的,是泥土的;人类高级文明不再,只剩一堆未经修饰的、带毛带血的情感。
萧红笔下的乡村,随处可见生产与死亡,人们麻木不仁,“这边一个死胎像坨烂肉扔在席上,那边麻面婆的孩子刚探出头”,接生婆靠墙根过,听到“不知谁家的母猪生小猪哼哼唧唧”,人们生产完庄稼就忙着生产自己;对于死又是何等淡漠,王婆服毒后将死未死,丈夫赵三用扁担压住她快死,“抬棺材的人都等得不耐烦”。
正所谓泥土之上,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乡土不仅是淳朴民风,还有苦难浸泡下不自知的人们。人像被驱赶的骡马,一步步艰难向前,而正是这一群人们,撑起中国的底层,他们用自己的血肉,孕育庄稼,他们以此为傲。
人命微贱,泥土崇高。乡村是个现实的生死场,心灵深入其中,却逐渐被原始的、蓬勃的生命力所打动;现代文明五光十色,幻而不实,不再有微腥的泥土气息。
淳朴如农民,亦不愿也不该再做苦难浸泡下的骡马。世人愈加聪明,文明愈加高级,高楼鳞次栉比,愈来愈多乡村不再,每个城市都一模一样。当然,我们不是抵制先进,鼓吹蛮荒;只是文学洛神如萧红,作家是块可随轻随重的称砣,始终加在重量较轻的天平一端,达到某种和谐的平衡。
人们依靠泥土生存,死后终究埋入黄土。泥土是人的起点,也是终点。身处现代,尴尬的文人们只能低下头颅,殷切地寻找,嗅闻久违的泥土。现代文明是五光十色人人享受的筵席,而世间再无生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