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伦理的当下存在

2019-01-14 02:54薛继先
躬耕 2019年12期
关键词:人性作家小说

薛继先

在文学中追求文学的意义和伦理是每位有良知的作家都所为之不懈努力的目标。然而近些年却有一部分写作者忘了自己的这种写作责任,忘了自己作为作家应有的起码的良知,以所谓的唯美主义、回归文学本体、为文学而文学的写作理念为追求目标,消解生活、解构人生意义和价值。更让人难以理喻的是这些作者竟不能自知,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而是把读者远离“文学”的责任归到读者身上,归到新信息时代,这是十分可鄙的。然而使我感到可喜的是,在文学都在娱乐化、琐碎化、边缘化的时候,《躬耕》作为一份地级市的纯文学期刊,却在依然坚守着文学的操守,坚持文学为社会、为人生的理念,发表着具有时代气息、时代精神、彰显着人的美好理想的文学作品,传递着一种高贵的文学伦理。

——为此,我想借助《躬耕》杂志2018年下半年发表的部分小说阐发我的话语。

作为一份地级纯文学杂志,能在各种文学现象迭起的风雨中,依然故我地固守着纯文学的阵地,固守着纯文学的精神,发表着能给人以精神滋养和心灵启迪的有益于世道人心的文学作品,无疑彰显了《躬耕》人的文学操守,表现了编辑们浓郁的文学情怀。

自然,《躬耕》作为一本地方性的纯文学刊物,在用稿上是有所侧重,首先是立足本地,选发本地作者稿件,为培养本地文学作者服务,其次是放眼外界,选发外地优秀稿件,促进本地的文学创作。应该说,《躬耕》在这两点上做得都比较到位,每期不仅编发了大量的南阳作者稿件,也编发了一定数量的外地作者稿件。

《躬耕》同其他综合文学刊物一样,分小说、散文、诗歌、评论四个板块,但又与其他综合文学刊物不同,其他文学刊物一般是小说主打,不仅所发作品数量多,更重要的是页面占有绝对优势。而《躬耕》则不然,据统计,《躬耕》杂志2018年7至12期共发表小说19篇,除第九期发表4篇外,余者每期均发表小说3篇。根据这个篇数,应该说除在页码上占有相应优势外,在发表的篇数上与散文、诗歌相比,并不占优勢。据统计,《躬耕》每期发表散文随笔大概都在8篇以上,诗歌也大都在7至10首,其中不乏组诗。就页面而言,散文最多可达24个页面,诗歌也都不少于7至10个页面,这对一本仅有64个页面的杂志来说,所占比例是相当可观的。《躬耕》的这种结构板块,在我所读的综合性的文学刊物中是少有的。这原因是南阳现在有一大批散文和诗歌的写作者,或者说,就南阳目前的创作态势而言,现在南阳的散文和诗歌创作队伍总体是大于小说队伍。

分析南阳目前小说创作式微的原因,一是上个世纪80至90年代成长起来的小说作家创作势头减退;二是有一部分作家以创作长篇小说为主,无暇顾及中短篇小说;三是年轻小说作者后继乏人;四是相对于散文、诗歌写作,无论中短篇小说都有其文本操作上的难度,使一些作者生出望而却步的为难,尤其是在时下的社会形态中,任何为难都将会影响到该事物的生长环境,而造成生长状态的不景气。虽然如此,南阳小说创作的薪火还是没有间断,还有小说作者在这个领域辛勤耕耘,尽管《躬耕》杂志每期所发的小说数量不多,但它以其特有的文学品位支撑着杂志,使其显现出特有的艺术魅力。

南阳的小说作者大都属于生活型的,也即他们的作品素材大都来源于现实生活,与作者有着耳濡目染的切近。以《躬耕》杂志2018年下半年所发的19篇小说为例,除赵大河《我出生的那一天》和韩向阳的《坠毁》不是写现实生活外,其余17篇都源于现实生活,源于作者对于现实生活的思考。它们都从不同的角度反映了现实生活形态和现实人间情暖,从不同角度表现了人性的真善美和假恶丑,揭示了当下社会环境中人们的精神状态。虽然赵大河和韩向阳的作品不是描写现实生活,但它们同其他17篇小说一样,坚守着文学的伦理,给读者以精神的导向和启迪,尤其是赵大河的《我出生的那一天》,更是闪现着主人翁的革命理想和英雄主义精神。

对人性的写作历来是作家关注的主体。读《躬耕》上发的《霸王谷》(2018年11期,以下所列各篇仅注期数)、《网络时代的爱情》(12期)、《撂荒地》(9期)、《好人》(7期)、《闭上你的嘴巴》(9期)等,会感受到在风起云涌的社会变革时期人性的变异和人性向善的本质。

人性的本质是善的还是恶的,无论是在中国还是西方都有着不同见解。如儒家就提出人性善说,从孔子到孟子都认为“仁者爱人”,后世的儒者并由此而提出了“人之初,性本善”的朴素人性善论。然而比孟子小70多岁的荀子却主张“人性恶”,在他看来人的本性是恶的,“人之性恶,其性者伪也。今人之性,生而好利焉,顺是,故争夺生而辞让亡焉……故必将有师化之化,礼仪之道,然后出于辞让,合于文理,而归于之。由此观之,然则人之性恶明矣,其善伪也。”从哲学层面讲,人性善属于人性的本源,本源作为事物的本质,其存在的合理性必然有其存在的意义和价值。但是人性的善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它会随着每个存在个体的不同环境和人生意义追求的不同而发生变化,出现善恶的分界,会使人性出现很大的差别,有的走向了善,有的走向了恶。《霸王谷》的人性是人在遭受到生死灾难后,隐藏在人性里的贪婪和自私的暴露。突入而来的一场暴风雨所致的泥石流给养河段和霸王滩绞滩站带来了毁灭性的灾难,房屋夷为平地,人员牺牲,粮食被冲走,最后只剩下五个人。然而就是这五个人,却在选择如何走出当时的困境上发生了分歧,一是站长赵树林主张就地找粮自救,一是副站长田建军却主张走出霸王谷以自救。在两种意见争执无法统一时,就采取各自的办法自救,最后是活着的三个队员选边,谁跟赵树林,谁跟田建军。结果是刘丹霞、王长顺选跟赵树林,向芸芸选跟田建军。表面看这仅是两种自救形式的选择,但深层次表现的却是二人长期的矛盾冲突,表现的是两个人的人性冲突。这种人性的冲突即表现为权力争斗,也表现为两个男人对于女性的心理和行为的占有。在小说的文本中,相比较,田建军的人性比赵树林的人性显得更为狭隘、自私、卑鄙、贪婪。这主要表现在:一是在田建军和向芸芸离开不久,田建军就占有了向芸芸;二是在整个向山外走的过程中,田建军从没有考虑和关心过跟随自己的向芸芸,只顾自己一人向前走着;三是在只剩下一个苹果时,他一个人独享,而没想到向芸芸;四是在极度饥饿时,见到一只岩豹,竟动杀机,结果是二者同归于尽——杀岩豹又被岩豹所杀。与田建军相比。赵树林的人性要高尚得多,一是在留下来找食物时,赵树林时时关心着刘丹霞、王长顺;二是凡事都表现出一名领导者的责任,身先下洞内找食物,最后因想多弄点食物,而被“岩腔顶上的松石淤泥”掩埋了下去。赵树林、田建军都死了,但死的意义不同,田建军的死是人性的自私,赵树林的死却充满了人性的关爱。性善和性恶,两种不同的人性在作品里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网络时代的爱情》(12期)则是对人性的另一种描写——在市场经济时代,金钱犹如一只无形的魔爪,在吞噬和扭曲着心灵,将一个个纯真美好善良的灵魂扭曲变成了尔虞我诈的金钱的奴隶。确切地说,小说写的是在网络时代,网上开店相互欺诈的生活题材。这是一个新的领域,小说中所描写的祝小妹、方方、常绿、张大梁、黄小龙等即是这个领域的成功者也是这个领域的失败者。作为一名小公务员的黄小龙因为业余搞了个网店,而生活过得比别人富裕,生了一场大病的屈泽在背了一身债务后找到黄小龙,请教他做网商,在黄小龙的帮助下,屈泽发展起来了,但发展起来的屈泽却又耍手段搞垮了黄小龙,黄小龙无奈自杀,祝小妹在得知黄小龙自杀的细节后,又与同是做网商的常绿、张大梁合伙设计搞垮了屈泽。就是这样的一群网络合伙人,上演了一场场爱情的喜剧。先是张大梁在网络上认识了祝小妹,而执意到北京与祝小妹约会,不期遇上了一直在心里暗恋着张大梁的常绿,张大梁走进常绿的怀抱,祝小妹等来的是一场空喜。在此时祝小妹认识了从国外留学归来办了家旅游公司的齐方,两个人也很快走进婚姻的殿堂。然而在金钱社会,爱情经不起金钱的诱使,因常绿的贪婪,张大梁一败涂地,齐方也因炒股,一蹶不振,相同的命运使这两个失败者走到了一起,在演出了一场传销的骗局后,出逃到国外。祝小妹与张大梁各在经历了一段爱情的波折后又重新回到原点,走到了一起。人生是一个圆,祝小妹和张大梁的爱情也是一个圆。人生是从无到有,又从有复归于无,完成了一个轮回;祝小妹和张大梁的爱情是从无到有,从有到无,而又复归于有。诚然,对于这篇小说,我想作者的本意并非是要在人性上阐释,因为作品的描写重点是在表现网络时代对人们感情的作用力以及爱情面对金钱的脆弱。然而做深一层的分析,却发现这种脆弱和作用力的本源是源自人性,不同的人性造成了不同的人生结局。《撂荒地》(9期)写的也是与钱有关的事,所不同的是这篇作品所写的是一家人在面对金钱时所表现出的人性狭隘和自私。在这里,读者可以看到,面对金钱,什么兄弟姐妹父子亲情,都可以不管不顾,只要自己能多得到钱,什么手段都可以用上。由此可以看到,金钱对人性的侵袭,人性面对金钱不堪一击。《好人》(7期)表面看写的是官场里的事,但透过表层看到的是隐藏在内里的各种人性。周东泉因每年资助一名大学生,被推荐参评省里好人,这原本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却因为宣传的原因,而伤了一位被资助学生的自尊心,而要投河自杀,周东泉为了这位学生,骑电车到学生要投河的地方,因遇到一位老太太横穿马路,周东泉在急刹车中撞上了。故事由此而生发开来。老太太儿子借机敲诈周东泉;单位领导想借周东泉评上“省里好人”,给自己的脸上贴金,使自己能得到职务的升迁——正局长升为副市长,副局长升为正局长;就是这样各怀心事的人将非常简单的事情复杂化,每个人的人性在这场复杂的矛盾交织中,得到了充分的展示。周东泉的人性是善良的,是单纯的,在受不了为评省里好人与被撞老太太所发生的风波的折磨之后,主动申请退出省里好人评选,然而他竟不知道,此时的评选已经不是他个人的事,而成了单位的事,局长的事。他的退出涉及单位的利益,自然更涉及局长的利益。于是他退出后,粉碎了局长、副局长升官的美梦,而将自己在单位的生存置于艰难的境地。这就是人性的本质——追求权力是与生俱来的人的一种本性,一旦这种本性受到干扰,它就会用报复的手段对干扰者实施报复和打击。段舒航的《闭上你的嘴巴》(9期)依然是一篇充满了悲剧氛围的表现人性的作品。作品写的故事表面看属于描写家庭暴力,但在文本的叙述上,是在借助家庭暴力的事件,实现对人性的深刻揭示和批判。作品中的人性有软弱,有贪婪,有自私,有卑鄙,有野蛮,有残暴,总之,人性中的假恶丑在作品里通过人物对话表现得惟妙惟肖,而唯一缺少的是真善美在这两个家庭里的存在。一个家庭没有人性的真善美,这个家庭必然会给社会造成灾难,给他人及其家庭带来悲剧。

一个人人性的善恶,首先表现在做人的道德和人格上,人性善的人,其道德和人格必然是高尚的,如《霸王谷》中的赵树林,《网络时代的爱情》中祝小妹,《好人》中的周东泉等;人性恶的人,其道德和人格必然是卑鄙的、狭隘的、自私的,如田建军、齐方、常绿、老太太的儿子等。作家的写作是要张扬人性的善,鞭笞人性的恶,借助人物形象导引着读者朝着善的方向走去,实现人格的完美。因为“个体人格不是生物学和心理学的范畴,而是伦理学和精神学的范畴。”

赵德玺在小说创作时,总是用嬉皮士的诙谐幽默语言描写一个看似不正经但却充满了正义气质的、具有鲜明性格的又很正经的人物故事。

《皇甫庄人物志》写了三个人物的“志”:一是姬得运,二是宋耀祖,三是包相爷,这仨人是皇甫庄的人头。按照小说的交代,姬得运原不叫姬得运,叫亚圈,是黄泛区的人,和奶奶窝窝逃荒逃到皇甫庄,被光棍汉皇甫贵收留才成了皇甫庄的人。姬得运是在他当了生产队长后,大队支书和驻村干部老梁觉得当了队长还叫亚圈不好听,就给他起了这个官名。姬得运队长是拾来的,是在皇甫庄宋、包两大家族相互挤兑、争夺而不能确定队长时,才轮到他这个单门独姓。开始,读者会怀疑,在这样一个充满矛盾的村子,从小有些闷坏的姬得运能把它带好吗?然而姬得运有姬得运的办法,有姬得运的智慧,一是凭着他与宋耀祖从小在一起玩的好朋友关系和他对宋耀祖性格的掌握,运用激励加强势的方法,叫宋耀祖把丢到井里的钟捞了上来,这个谁也制服不了的村里的刺头被姬得运制服了,这叫擒贼先擒王,打蛇先打头,也属于杀鸡给猴看,制服了宋耀祖,村里的人看到了姬得運的能耐,也都顺溜了,老实了;二是发挥人的特长,派包相爷上城里给生产队弄土肥,包相爷不负姬得运的期望,到城里利用关系还超额完成了姬得运给他定的任务数。人顺了,有肥了,生产队的庄稼也长好了,人们的生活自然也好了,过去的光棍汉娶了妻子,姬得运也有了自己的女人。赵德玺的作品真实地描写了那个时代人们的精神面貌,真实地描写了那个时代的社会状态和人们的生活水平,对于每一个有良心的读者,自然会看到赵德玺这篇作品所具有的史志性价值和意义。

《寻找》(10期)和《回家的路》(10期)是两篇被作家事先预设了思想意义的作品。对于这样的作品,作家的创作理念不是追求所描写故事的生活性和故事对于生活的涵盖性,而是把故事作为阐释创作理念的一种手段,一种形式,表达作家的人生态度和精神导向,也即宣扬作为人的善良品质。《寻找》中的陈留金原本是寻找自己丢失的女儿,然而在寻找中,自己的女儿还没有找到,却遇到了另一个淹死的不知谁家的女儿,于是,陈留金的寻找便成了双重性的,一边寻找自己的女儿,一边寻找被淹死的女孩的家人,故事的巧合是在寻找中又遇到失去丈夫和女儿的独身女人,这女人被陈留金的精神所感动,也加入到寻找的队伍,与陈留金一起开始了寻找中的寻找。这是一对纯朴而善良的农村人,他们的纯朴和善良是自然的,是发自内心的,没有回报的,是弥漫了爱心的寻找。《回家的路》所写的是在陌路相逢中一男一女两个人的故事,男的为兑现六年前的承诺而到一个地方仪式般地接一个女人回家,尽管男人知道那个女人三年前已跟了他人,后来因贩毒判刑入狱,但他不能因为她的入狱而取消他的承诺,虽然他的接是一种无果的虚空,但他也要用一种庄严的仪式兑现他的承诺。女的却是因为做生意被骗,陷入债务无力偿还的境遇,而铤而走险,希图到一个地方贩毒,偿还债务。男的在听了女的陈述,在同情中劝说女人放弃了贩毒,最后同男人一起走上了回家的路。两个互不相连的故事在两天的陌路相逢中交织在一起,也把两个人的命运联系到了一起,从而使回家的路富有了诗意的结局。用诗意的手法描写苦难,使苦难多了些人间情暖,读完《回家的路》,我对作家预设的思想意义有了更深一层的感触。说句实话,这两篇小说的故事,我认为是不可能存在的,然而我却又固执地认为这故事是存在的,因为故事的价值是在他们身上折射出我们这个民族的真诚,折射了农民精神的可贵。

这两篇小说的另一个共性就是对于现实生活的触及,可以说这种触及是十分沉重的,甚至有时沉重到叫人心疼。陈留金家庭的悲剧,不知名的那个老人家的悲剧,独身女人的悲剧,等等,对于这些家庭悲剧,我们在作品里看到的不是人生的失望,而是人生的坚韧和执著,是生存的勇气和人性的善良。是的,生活是不幸的,但也是美好的。作为作家,不只是看到不幸,更重要是要看到美好,这美好是人与人之间的同情、理解和关爱。一个作家用什么样的心态描写生活,反映生活,这涉及到一个作家的创作伦理,涉及到一个作家认识生活的视角和方法。

在以经济为主导的当今社会形态中,人们的情感很容易被经济所迷失。如近些年兴起的高离婚率、养二奶、包小秘等都是人的情感在这种社会形态中出现的乱象。对于这种乱象有很多作品都作了生动的描写,总括这些作品的特征,有的要么是带着欣赏的心态描写这一生活现象,有的要么是用存在的就是合理的思维肯定这种社会形态。而用思考和审视的视角对这一生活现象进行批判,或从正面描写美好的爱情的作品却不多。2018年的《躬耕》却发表了几篇对爱情有深入思考的作品。

《抱着我下楼》(8期)的故事不曲折,也不复杂,人物不多,就两个,男主人和女主人。故事的起因是男主人提出要与夫人离婚,夫人说可以,当初结婚,你把我抱上楼,现在离婚,你把我抱下楼。就这样,作品按照时间顺序,写男主人从周一到周五,每天抱女主人下楼,就是在这种抱的过程中,两个人对自己结婚后的行为变化进行了反思——发现爱情的危机是因为结婚后,彼此没有了谈恋爱时的那种对对方的关爱和包容,彼此变得斤斤计较,互不相让造成的。于是俩人在这种五天抱着下楼的反思中,找回了爱情的感觉,认识到了爱情意义,而不再离婚。弗洛姆在《爱的艺术》中说,爱是一门艺术,是知识、能力和耐心。尤其是结了婚的人,更需要不断地用耐心和能力去经常学习爱的知识,用爱的艺术去爱对方。也许有人会觉得作者描写的这一故事有点浅显,但从社会学的角度讲,作品的价值却是在这种浅显中揭示了一个普遍的社会问题,现在社会上出现的很多离婚都是在婚后忽视了彼此的存在和感情,缺乏爱的艺术,过于自私所造成的(见异思迁、喜新厌旧的离婚者除外)。如果婚后都还能像谈恋爱时那样关爱和包容对方,用心“经营”婚后的爱情,夫妻之间的矛盾就会少一些,即使是出现矛盾,彼此如果也都能冷静一下(有一方也行),做点冷处理,也不至于闹到离婚的程度。小说写作不仅仅是描写社会的现实,而是在对现实社会生活的描写中找到解决存在问题的办法,从而实现疗救社会的目的。即如是在今天文学的功能不断被消解的时候,我想这样的写作也还是有它的存在意义和伦理价值。《情若梦幻》(12期)关注的仍然是当今社会存在的普遍问题——寻找情感刺激,婚外包“二奶”。作品的节制首先在于它不像有的作品带着欣赏的心理极力渲染这种行为过程,而是带着启示、惊醒、劝世的艺术探求,告诉读者这种行为带给社会的危害和家庭的不幸。作品人物关系清晰、简单——李四夫妇,克明夫妇,以及一个与故事发生有直接关系的女孩子珍儿。被世人认为是“成功人士”的李四有一份美好的工作,美貌的妻子,他们的恩爱变成了朋友们学习、效仿的样板,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竟然也在十几年的婚姻中产生了“审美疲劳”,眼羡起外面那些婚外情、包二奶,希图也来一次艳遇。事情就是这么奇巧,就在他有这种想法的时候,上天给他送上一个枕头,一次偶然的机遇,珍儿走进了他的视野,一场艳遇的剧目就这样拉开了序幕。不巧的是,正当李四的艳遇剧目上演到快高潮时,为李四的艳遇起到助推作用的克明的“后院”却起了火——克明的婚外情被夫人发现,夫人因想不通克明的行为而跳楼自杀了。克明家的悲剧犹如一剂醒世的良药,使李四为自己刚刚生发的行为懊悔和自责,而及时熄灭了与珍儿的情感之火。一场犹若梦幻的婚外情在克明妻子的自杀中获得了救赎,拯救了李四的人格,也拯救了李四的家庭。人们经常说,社会是个染缸,处处充满了诱惑。其实不是社会是个染缸,而是自己本身就带着染源,设若自清,何惧染乎?诚然李四算不上很清,在社会的诱惑中也有主动滑入泥潭的想法和做法,但他能在克明妻子的悲剧发生之后,自觉掐断与珍儿燃起的婚外之火,就这一点看,在李四的身上还是有些自救能力的,有些抗染源。也许李四的形象在现实生活是不可能有的,但问题是不在于生活中有无,而在于作家通过借助李四这个人物所发生的故事给读者以启迪,以惊醒。英国诗人华兹华斯说:“一位伟大的诗人……应该在某种程度上矫正人们的思想感情……使他们的感情更健全、纯洁和永久。”我想,对于小说家何尝不是如此。

确实,婚外情、养二奶存在着不可知的陷阱,《二手房》就是这种陷阱的真实版。小说中的主人翁赵建华是一个有妻室的四十多岁的男人,却在外边有了情人——一个外来的打工妹。为了避免开房摄像头的监视及在群租房相会时的尴尬,他在情人陈雅芝亦真亦假的怂恿下,买了一套二手房作为他婚外情居所。其时,陈雅芝已是一个结了婚的女人,原来与丈夫一起出来打工,因其父母身体不好,丈夫焦小黑回家照顾老人,剩下陈雅芝一人在这座城市打工挣钱。开始很不顺利,曾使陈雅芝的生活陷入困境,天无绝人之路,在困境中遇到赵建华,由此有了感情,由此陳雅芝有了稳定的工作,由此赵建华买了二手房,和陈雅芝过起了“夫妻”生活,正在他们的生活过得十分惬意的时候,陈雅芝的丈夫焦小黑来了——一场好戏就这样上演了。对于作者描写的这个故事有多少合理性,不是我们讨论的话题,我们的重点是作品所寓含的现实社会生活的真实性。市场经济的洪流一下子冲开了计划经济的堤坝,漫溢在社会的角角落落,长期固守在土地上的农民抛家离子、别夫离母走出家门,涌进城市,开始了新的生活。劳动地点的改变,劳动环境的改变,人际关系的改变,经济收入的改变,一系列的社会问题也便应运而生。赵建华是利用已占有的资本换取性欲的享受;陈雅芝利用性别优势获取经济的占有;焦小黑则利用妻子与赵建华的关系获取经济的敲诈。在这里,陈雅芝对赵建华的性其实是一种反身体的性,原初并不是身体上的冲动而无意识地对赵建华的自然献身,而是为了生活的希望和能给家里寄钱被迫做出的一种生活选择,而非是弗洛伊德的“性无意识学”。现实的生活是光怪陆离、复杂多变的,作品的价值就是借助个性的文字写出这种复杂多变的共性,揭示出一种深刻的真实的社会现象。

在我粗浅地对《躬耕》2018年7至12期所发的部分小说阐释之后,我不能不对南阳这些年轻的作家所具有的社会责任感所感动。尤其是在时下这样一个人心浮动的经济社会,南阳却有这样一批不为金钱利禄所动而能沉得住心的写作者实为不易。他们所表现的不仅仅是对文学的执著,而是对文学所具有的社会功能的一种身体力行的实践。他们固守着文学的伦理,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世界的美好和生命的可贵,尽管这世界有时还有些不如意,他们也以其对世界和人生的热爱,用他们的笔去慰藉人们的心灵。虽然有些篇目在结构处理和整体把握上,还显得幼稚,有些描写还显得不够成熟,人物刻画前后还不够协调,作品语言个性不够鲜明,但我相信,他们有《躬耕》这块园地,会在以后的写作实践中,完善自己,丰富自己,写出更加美好的作品。

诚然,对于一名成功的作家所要求的因素很多,但最重要也起决定因素的是作家要有一个高尚的人格。作品是作家人格的闪现,是作家道德的体现,是作家思想意识的具体展现。有什么样的人格就会写出什么样的作品,有什么样的思想意识就会站在什么样的角度为什么样的人说话。一个人格卑鄙、道德低下、思想意识肮脏的作者是绝不会写出高尚的作品,写出人性的真善美。人格是作家写好作品的基石,因此一个作家要想写好作品,也就必须要不断地加强自己的道德人格修养,唯有如此,才能固守文学的伦理,为社会、为人类写出伟大的作品。

猜你喜欢
人性作家小说
作家的画
作家现在时·智啊威
逼近人性
那些小说教我的事
功能与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