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夷之辨:明代苗疆族群迁徙与移民记忆的历史阐释——以麻阳为切口

2019-01-21 05:14黄权生
铜仁学院学报 2018年12期
关键词:麻阳家族移民

黄权生,孙 健



华夷之辨:明代苗疆族群迁徙与移民记忆的历史阐释——以麻阳为切口

黄权生1,孙 健2

( 1.三峡大学 文学与传媒学院,湖北 宜昌 443002;2.复旦大学 历史地理研究所,上海 杨浦 200433)

传统移民史和民族史研究关注移民史实与移民族裔成分的讨论,但缺乏对地方移民文献“作伪”的解释。元末明初,身处苗疆的麻阳地方的土著人口,通过明廷招抚,由“化外之民”变为“编户齐民”,实现了地域族群政治身份和价值态度转换的历史进程。地域族群在政治认同与自我身份认知的巨变,虽不能说明区域人口再生产的事实,却揭示了军籍家族对所谓“移民记忆”重构的影响。随着原麻阳地方族群身份的转换,麻阳成为中央政府经略贵州和苗疆的战略中心。麻阳以北,以是否“入籍”为标准,成为区分“王化”所及的政治边界。麻阳土著的身份转变,为后来麻阳人口外迁奠定基础。华夷之辨不仅仅存在于政治、军事的移民行为当中,以所谓“移民记忆”为标志的族群地域文化心理认同和中原向心力,是明初以来王朝政治经营边地留下的政治遗产。

苗疆; 麻阳; 华夷之辨; 开辟辰河; 移民记忆

谭其骧《晋永嘉丧乱后之民族迁徙》和《湖南人由来考》开创了历史地理框架下移民史研究之先河。《长水集》中《近代湖南人中之蛮族血统》、《播州杨保考》和《播州杨保考(后记)》均涉及内地民族地区的人口流动,指出少数民族地区族群本为“蛮族”血统,虚构祖先谱系动力来自其追求边缘地带合法性心理和现实政治需求[1]。曹树基《湖南人由来新考》一文指出:“湘西土著是一个令人困惑的问题。……(地方大族)自称明以前由江西迁入,极可能是假托。”[2]114-129麻阳地方家族谱牒在记述其家族历史时,皆自称“外来”。这一身份认同现象曲解,实际上隐含着当时政治语境的线索。中国历史的进程往往并非是扁平化形式演进,诸多的国家行为存在着不同范式的解释路径。新出《哈佛中国史》中所讨论的重要问题,即“何为中国”,以及中国应该如何定义。这一看似简单的问题实际颇有深意,其叙述脉络本身就不断在讨论中国本体的边界。卜正民(Timothy Brook)执笔的“元明”卷对元明时期中国地域整合相当关注,认为明代中国在西南地区实施了所谓“内部殖民主义”;“将中国社会解体,重新以家族为中心聚合起来。”[3]28卜氏所谓内部殖民主义,引用了詹姆斯·斯科特(James Scott)的观点,即明代中国在西南方向的经营。家族为中心的社会组织形态在苗疆地域范围内,主要表现为军事家族在地方的高度影响力。

麻阳是明代黔东、巴蜀、鄂西南、湘西各地移民中转站和重要迁出地。外迁各地麻阳移民的家族记载,均认为自身没有苗疆“蛮族”血统,祖先在宋元和明代前期自赣、浙、两湖等地迁入。若据明初谱牒资料复原历史叙事的真实性,则“要透过族谱有关祖先故事的叙事结构去解读地方社会的历史过程,再从这个历史过程去解释宗族历史的结构。”[4]243麻阳作为长期以来被忽视的移民圣地,家族的人口外来“迁入”更多的是一种身份转化,而非真实的地理空间迁徙。元明时代是这种身份转化的重要节点。以苗疆范围内麻阳为切入,可以窥见到武陵地带苗疆族群“在地化”的历史进程。这一进程的历史阶段也表明了明人通过“华夷之辨”的文化权势,强化了麻阳为中心的苗疆对中央王朝的向心心理。

一、客从远来:宋元时期麻阳“移民”情形概述

《麻阳姓氏》记载了119姓氏和170宗支中有126支存在确切的移民时间,宋代以前2次、宋代13次、元代16次、明代75次①、清代20次。176次外来移民活动共126次有确切迁入时间,占统计总数的71.6%②。《麻阳姓氏》和相关资料记载了宋代以前迁入麻阳的各族宗支。麻阳齐天坪坡脚马氏“其族谱称马援子马隆定居麻阳齐天坪坡脚。后裔分布江口圩、石羊哨、岩门等乡镇。”[5]18田氏“先世原籍兰田县人,隋朝时来湘西乾州为官,后裔衍成大族,其中一部分迁入麻阳,分居板栗树田家寨等地。”[5]164马氏和田氏可能为湘西“苗蛮”土著的后代,也不排除马氏为后来迁入、附会祖籍的可能。此外,有唐初因南蛮之乱转徙麻阳家族,李氏“始祖顺公,唐贞观十三年(639)年奉命自北京顺天府宛平县征南蛮,屯驻辰州浦市口老岔柳林园,解甲归田后居浦市档江洲。”明清时代转徙麻阳[5]390。

《麻阳姓氏》记载宋代有13宗支迁入,占整个迁入麻阳有确切时间126个宗支的10.32%。曹树基认为“在湘西,宋代迁入氏族占10%左右,所含人口却占33%左右。”[2]127《湖南人口变迁史》指出:“宋代入湘移民最多的是南宋后期,其次是南渡初期,北宋时期相对较少。”[6]308从宋代麻阳13支迁入的宗支看,移民大部分是宋末迁入,这与整个迁入湖南移民的趋势比较吻合。

笔者发现,麻阳人口前十大姓迁入时间与曹先生言及宋代湘西移民所含人口占33%左右的观点似乎并不适用。麻阳第一大姓张氏,元明之间迁入。第二大姓滕氏元代迁入。第三大姓黄氏元明迁入麻阳,较小宗支黄元周支系宋代迁入。第四大姓氏刘氏元明迁入。第五大姓田氏大部元明迁入。第六大姓陈氏元明迁入。以上六大姓氏占麻阳总人口一半以上。第七大姓李氏部分为南宋末迁入。第八大姓舒氏部分为南宋末迁入。第九大姓郑氏和第十大姓向氏也为元明迁入。故曹先生得出湘西人口宋代迁入占三分之一的比例,似乎不太适用。究其原因,可能是麻阳人口流动性过大造成的,宋代麻阳移民占当地人口的比例当在10%左右。

元代迁入麻阳的宗支有16支次,占126宗支的12.70%。元代迁入麻阳的移民中,军屯移民占据了相当大的比例,极大影响了麻阳后来的地方政治、经济和文化。如麻阳楠村熊氏:“始迁祖系江西军门提督,元代奉诏率兵平苗入麻阳。初驻庙山寨、湘山寺、德庙、王士坡。”[5]1112-1113麻阳兰里林氏:“元至正年间从会同迁入兰里岩寨雄山定居。”[7]471曹树基认为“元代迁入氏族占11%左右,所含人口却占18%左右。”[2]127元代迁入麻阳宗支的实际情形,和曹先生所统计湘西氏族移民基本吻合,人口比例很可能超过18%。元代遣兵围剿反叛“蛮苗”非常频繁,迁入麻阳的军事移民较多。元至正二十四年(1364),朱元璋派名将徐达攻占辰州,改辰州路为辰州府,麻阳县属之,不少军屯人员迁入麻阳。《湖南人口变迁史》记载北宋迁入湖南的203户,南宋411户,元代迁入的657户。元末迁入湖南移民有402户,占元代入湘移民总数的61.2%[6]308-315。元代迁入麻阳各宗支总体以元末为主。麻阳第一大姓张氏,多支尊张雄飞为始祖,在元泰定时期(1323-1328)迁入麻阳。第二大姓滕氏于元至元十年(1273)迁入麻阳高村。第三大姓黄姓大部于元至元十年(1273)迁入麻阳。对麻阳政治、经济文化影响很大的田氏先祖,于元至正十五年(1355)迁入麻阳任主薄。同治《麻阳县志》载:“(庙山寨)在剑潭东岸,元至正间,主薄田德明,偕弟德兴聚兵于此。”[8]240田氏家族或文或武,在元末稳定麻阳的局势、稳定苗疆发挥了重大作用。从元代至解放前夕,麻阳田氏家族在今麻阳锦和地区极具优势,是上麻阳势力最强大的家族。元明清时期,今锦和地区一直是麻阳县治所在地,田氏在数百年的时间里对基层施政当有很大的影响。元末迁入麻阳的人口,繁衍能力强,这些家族的后代经济势力也很雄厚。笔者估计,元代迁入麻阳的人口后裔比例当在25%到30%之间。

二、“开辟辰河”:明初苗疆“移民”的迁入

《麻阳姓氏》记载明代迁入麻阳的姓氏宗支最多,共计75次③,占有时间可考的迁入126次宗支的59.52%。若以洪武、永乐朝为界,56宗支几乎占了明代迁入总数75次的75%,在整个126次有确切时间记载的宗支中也几乎占了45%的比例。这个现象在整个湖南、湘西而言都非常特殊。曹树基认为:“明初氏族占30%左右,所含人口却占30%左右。明中后期氏族占16%左右,所含人口仅6%左右。”[2]127曹先生所统计湘西的明代迁入人口整体的比例为46%,明代时接近60%,相差较大。这是因为麻阳处于湘西极边之地,地接贵州,人口迁徙相比湘西常德、辰州等地具有滞后性,且迁入麻阳的移民往往二次迁徙。更为重要的是洪武、永乐两朝在麻阳多次用兵,一则镇压“苗蛮”反叛或抵抗,二则以“苗疆码头”麻阳为基地,掌控贵州。永乐朝在贵州设省,军事和财权“犬牙相制”,贵州军事和财政主要靠湖广接济,物资部分经麻阳转输,这导致明初大量移民进入麻阳,其数量较湘西的常德、辰州等地为多。

明廷在内部边疆的开发行为,在“苗疆”范围内表现为“开辟辰河”。这并非是传统意义上王朝开土拓边之举,而是人口流动中族群交往的历史过程。明廷为保障辰河交通,遂有“开辟”之举。许多屯军在明初因“开辟辰河”而留居麻阳。辰河流经贵州、湘西数县,麻阳是“开辟辰河”中心点和前哨点。自高村西北而上,有一条重要水道,上有麻阳重镇石羊哨,为“控苗”要地。同治《新修麻阳县志》载:“石羊哨市在县北六十里,隶二都里,距镇筸城二十里,凡营屯饷糈商贾货物沿西溪而上者,至此雇夫陆运,以达镇城,近市设石羊哨关,藉资防卫。”[8]245“开辟辰河”对明廷经略大西南水运交通具有重要意义。

明初,苗疆地域族群被以他者的眼光冠以“苗”、“蛮”、“瑶”等称谓,又以接受“王化”程度分为“生苗”、“熟苗”。现存麻阳族谱中“蛮夷”血统踪迹消失,代之以“开辟辰河”的移民记忆。《太祖洪武实录》卷74载:“以四川思南府宣慰司水德江等十三长官司及镇远州隶湖广,其五砦长官司隶辰州卫。”④这些“生地”为土司所辖,独立性强,麻阳是辰州卫最前哨,驻军最多。国家军籍卫所体系下,麻阳地方“蛮夷”家族或“土司”族群依靠其自身社会力量,实际上已经在“自治辰河”或“御苗自卫”。如麻阳田氏、滕氏等地方家族在元代迁入后,面对众多的“蛮苗”也逐渐“苗化”,成为地方领军家族。从明王朝军事、政治和交通网络体系而言,“开辟辰河”可以保障辰河水运畅通,并且能将辰河流域纳入国家运转体系中来。这对麻阳地域社会产生了深远影响。

元代麻阳三十九里,到了明代,其中三十二里变为军屯。同治《新修麻阳县志》载:“其疆域内之都甲,前有三十九里,屡遭苗患,居民渐少,明永乐元年减作七里,久未能复。”[8]244明初麻阳绝大部分人口为当地土著,即正史所谓的“苗”或“瑶”。麻阳保留有大量明代“瑶人坟”,一些口述资料认为“瑶人坟”是“赶苗拓业”或“赶苗夺业”造成的,这在整个苗疆地区较为普遍。与此类似,与麻阳相邻的铜仁市漾头镇山寨天坑有大量白骨,传说是“赶苗拓业”造成的。“按旧自三十九里,约而为七里,又自七里增为九里。九里之外又增四屯,而麻之都鄙疆域略定。当明初,苗祸最酷,割绝户之田以为屯,而民产移于军食矣。”[8]244此时的“赶苗夺(拓)业”显然促成了麻阳地方两大族群的分野,以是否加入中央王朝的“籍”为判别族群的基础,苗疆族群之间的“华夷之辨”由此而生。

“赶苗夺(拓)业”和“开辟辰河”是中央王朝和地方社会对资源的博弈。“赶苗夺(拓)业”被书写为“开辟辰河”,体现了中央王朝深入辰河腹地的阶段特征,体现辰河流域在国家交通和军事体系中的重要性。《高氏族谱》载:“高澄八世孙绍先居吉安泰和县,元明宗朝举进士,授北京永平府迁安知县,其子太玄居长顺,授湖南辰州知府,后卜居衡山县牛石铺。太玄的孙高伯同妻吴氏于明洪武元年(1368)领兵开辟辰河,征至贵州镇远府镇浦脚。”[9]87高氏在“开辟辰河”后,其军事活动到达贵州镇远,后裔散居麻阳。《江氏族谱》载:“始祖江成在明太祖以行伍,任陕西西安府咸阳县赵虎将军麾下参军。江成与路飞在平息白驹人作乱有功,加重职。后因楚地不静,于明正统元年(1436),两人奉旨入楚东荡西平,治化地方,驻扎辰州西关。其后辰河以上约十余年得以清平。”[9]76辰州之西为麻阳,而江氏平蛮后定居麻阳,成为明代迁入麻阳的军事移民。

麻阳邹氏“始祖原籍江西郡。明洪武年间(1368-1398),湘黔边苗蛮作反,朝廷派兵剿平苗蛮后,实行全国范围内官民大量迁居,以江西填湖南,湖南填贵州,安定天下。邹姓始迁祖从江西往湖南为官,解职后,定居麻阳县隆家堡,在隆家堡河边还留有一邹家码头,后裔孙从隆家堡分迁张家垅、潘家坪、车头等处。”[9]116朱元璋派军征剿以麻阳为中心的苗疆地区,正史记载十分明确。征剿除了施以军事行动外,还有军事屯守行动。《太祖洪武实录》载:“五开洞蛮吴面儿等作乱,靖州卫指挥佥事过兴死之。初,面儿以邪法惑人,因聚众为乱,兴即以兵三百往捕之,众寡不敌,兴父子为贼所执,俱被害。事闻,上命辰州卫指挥杨仲名率师讨之,敕曰:‘三苗无道,倚恃险厄,不通人事,不奉天时,屡起盗心,久为民患,近又杀害过兴,罪不可恕。今命尔为总兵,官率辰、沅等处官军及土著隘丁、兵夫以讨之,尔其思制人之韬略,相机进取,以弭民害。其辰沅等处应调官军,悉听节制。’”[10]16-17

“开辟辰河”迫使当地土著族群被迫迁徙或流亡,故开辟初期反抗十分激烈。吴面儿叛乱就是在“赶苗夺业”中的“开辟辰河”的历史进程中发生的。“开辟辰河”的历史中,需要针对不同族群进行细分。如麻阳“吴、龙、廖、石、麻”为“苗族”大姓的“生苗”,吴面儿即为其中“生苗”族群的代表。文革时期,麻阳地方盗掘“瑶人坟”行动中发现的实物资料表明,有部分瑶人坟实际上是汉人墓葬。这在某种程度上说明了官方引导对民间记忆的强力控制,这一引导力即是“华夷”畛域。

三、“开辟辰河”:移民记忆的历史重构进程

今湖南麻阳县各大家族,皆自称是元明时期的世袭军事家族。田氏家族资料声称,元末“叛苗”占领麻阳,田氏家族“开辟辰河”,赶走“叛苗”后一度实现“自治”,并拥有一支稳定地方的准军事力量。明代洪武和永乐初各大“移民”家族从外迁入,变为“军屯户”,这些大的家族一直延续到今天。麻阳以北建有“防苗”边墙,田氏家族也参与其中。清初部分田氏家族人口外迁到人口耗损严重的四川,成为“湖广填四川”的一部分,田氏家族清初迁出四川的宗支人口可考的就近100宗支。清代改土归流后,传统地方军事家族(如田氏、滕氏等)成为“防苗”重要力量。在这个过程中,各家族都参与戍守和屯垦。清代改土归流,生苗区主要局限于凤凰厅、松桃厅、永绥厅、乾州厅,麻阳屯兵已经迁至原来的“生苗地”,地域范围内的各个族群开始较为广泛的交流,“华夷之辨”的政治心理边界逐步消失,但这个过程不是一蹴而就的,直至民国中期才基本完成。

在地域族群身份认同与政治心理表达同质化进程中,移民记忆筛选与重构是非常重要的一环。这一行为奠定了家族合法和地域主导双重心理基础,并在地域范围内留下了十分深远的华夷心态的心理政治遗产。这一行为的物化载体即为家谱。麻阳诸多家族家谱多以平叛和赶苗为中心,进行家族史的书写。最有权势的家族如麻阳藤、田、张、杨、黄、陈等大族家谱,上溯前朝汉族中原政权,或唐或宋,即便迁入于稍后的元代,也会表明其军屯平叛身份和官方立场,表明其政治根基的久远和汉族视阈下的“华夷”考量。在这些以政治正确为指针的家族记载,并不能彻底否认人口流动的存在,笔者以明初麻阳实力最强的田氏为切入,分析其所谓“冲突—迁入”模式。

麻阳大姓中,田氏曾长期占据麻阳县城所在的锦和镇,势力最大。几大家族中田氏迁入较早,方志记载其元末明初“史迹”最多。《田氏族谱》载田氏因军功得赏,确立了其在麻阳的军事世家的地位。田氏始迁祖田德明、田德兴办团练,对抗红巾军,保障地方,与元廷利益有一致性,故得到元廷封赏。家族视之为巨大荣耀[9]18,《田氏源流·札文》载:

皇帝圣旨理湖广等处中书省准总兵官,本省右丞荣禄咨见钦奉圣旨委命总兵克复未下城池另行外,青山反贼攻据郎衡街等处,已经亲谕总兵参政邓怀远各将校官兵,节次进兵乌符、白水等处剿杀。前贼败退南下,左丞周资善、参政邓怀远、湖广都元帅权省都镇抚张中,各支官兵将士,於至正二十五年六月十四日克复宝庆路城池,俘获贺兴隆等贼徒,委官开设衙门,抚安黎庶。移咨左丞周资善、参政邓怀远迤逦前进,攻克未下城池,咨请施行,即便整理本部将士,齐备器械,听候旨令,拼力征剿贼驻寨棚,兵民有能,乘机归顺建功者,加赏擢用。⑤

田氏恢复麻阳社会秩序外,还参与了周边如贵州地区的平叛⑥。《黔书·创建》载:“至元十六年,诸蛮降、置八番、罗甸等处军民宣慰使及都元帅府于贵州,是以有贵州之名也。”[11]8光绪《田氏族谱》载元代八番、顺元等处宣尉司,与顾祖禹的《读史方舆纪要·贵州一》记载相差无几,没有伪造痕迹。湘西、黔东、鄂西南的田氏、杨氏世为当地土著大族,田德明虽为麻阳主薄,能号召地方民众,组织军事力量,官宦“移民”是无法拥有如此控制地方能力的。故田氏为“蛮苗”土著可能性颇大。

田德明任麻阳主薄时,田德明和田德兴后参与平叛,其家族辗转于沅江、辰河和黔东各地,以族谱判断属于“军事移民”。田德兴被元政府封为万户侯。故《田氏族谱》卷首《古迹遗闻补·万户侯》载:“万户府署在辰州府治东南,明改设卫署。《志》载即元万户府,旧址鼎革后,俱属灰烬。按兴公封万户侯,旧谱不详。署所疑公当日当不徒有其衔,今检《辰州府志》以纪古迹。”⑦光绪《田氏族谱》认为田氏万户侯署在辰州并非空穴来风。田氏以所募义兵为军事基础,元廷利用地方豪强平叛,田氏家族也借平叛壮大实力。元亡明兴,朱元璋打败陈友谅后,田氏从辰州退回麻阳,企图割据与明军对抗,但最后归顺明廷。故田氏有和征麻阳将军结拜弟兄的传说,这虽附会,但表明田氏在元末明初在麻阳地方的强大影响力。这种地方传说传导于地方豪强的家族记忆中,凸显其政治正确,并试图以此来消弭其家族在前朝立场上对明廷的对立立场。

田氏归顺明廷过程比较复杂。《田氏族谱》显然隐藏了诸多历史事实,但田氏族谱资料中保留了国家归附隐喻。《明史·湖广土司》载:“湖南,……谿峒深阻,易于寇盗,元末滋甚。陈友谅据湖、湘间,啖以利,资其兵为用。诸苗亦为尽力,有乞兵旁寨为之驱使者,友谅以此益肆。”[12]7982此时田氏拥有上万“乡兵”,《田氏族谱》否认与陈友谅政权合作,田德兴万户侯侯署在辰州,田氏《族谱》记载陈友谅据有辰州。田氏万户侯在元明鼎革后才被毁掉,田氏显然和陈友谅合作过的可能性更大。麻阳官村《田氏族谱》载:

元至正十九年,陈友谅称汉王,兵据辰州,公等不降。至陈汉兵败,德兴公欲称王于辰水(今锦江)一带,割据一方。朱元璋遂下旨安抚,授德兴公以副元帅虚职。兴公表面归顺,暗地称王。后朱元璋进剿辰水,兴公兵败。明军追至石羊哨与锦和岩口山交界处的堵军坡,见山势险要,不敢贸然进兵。朱元璋只得反复示恩安抚,德兴公终归顺大明,与明军统帅结为异姓兄弟。刻剑题“金昆玉季”四字,并将此剑沉入锦和东门外官潭之中。天下终定,大明一统,长盛永昌。传明嘉靖年间,有人偶于潭中得此剑,放置夜发光,遂复还于潭,官潭于是得名“剑潭”,即旧麻阳县志载麻阳八景之“剑潭春浪”。⑧

田氏归顺明廷的过程并非一帆风顺。田氏曾“割据一方”,在以麻阳为中心的苗疆割据,显然与官宦移民身份不大吻合,与原蛮苗豪酋更为接近。朱元璋“开辟辰河”,受到了以田氏家族为首的地方势力的阻挠,于是明军恩威并施,招抚田氏归顺。田氏家族在此次重大的军事冲突中,损失很大,故整个家族对元明鼎革之际的历史记忆极其深刻,田氏家族将此次历史事件融入一个祖先遇到“风浪”,最后获救的神话传说中,并形成家族记忆流传至今。麻阳田氏族谱中即有洞庭遇风像、四位祖神像、始祖五公像图三幅,以神话图像的表达方式含蓄地折射了元明鼎革田氏家族的历史现场。《田氏族谱》洞庭遇风像、四位祖神像、始祖五公像图中田德明为文官服、德兴为武官服,田氏家族因“平叛”出身,在麻阳地位较高,故画像中有仆人伺候。但三图隐含了因果关系,洞庭遇风像是“因”,在田氏祖德明洞庭遇到“大风浪”得到四位祖神的“神助”,方渡过难关,才会有田氏五弟兄在麻阳发展,子孙繁衍。光绪麻阳官村《田氏族谱》卷首《四位祖神像图》释文曰:

按威显四位历代龛祀图籍及家乘不登载,故后来者无所考据。相传明公过洞庭至湖中忽起飓风,舟将覆,榜(旁)人咸惧,公跪舱中祈祷、呼神救援,愿子孙世世奉祀。祷毕,风渐息,仰见云雾中隐隐如王者状,四知为神佑,倏顺风直送得泊于港以免,舟人皆激感更生,不知何神。

是夜明公寝梦,神人四自天而下,穿戴盔甲,英武雄烈,导从威仪甚盛,各援以号令,今家龛所书是也。公醒而异之,后至县,平寇不忘恩佑,塑像奉祀至今,灵光岿然。

按《广舆记》施州府衙有磨嵯神,故老云:神每以阴兵助官军讨贼,灵迹显著。又沅州府赫神庙祀赤严神,旧州志载。神为浮洞人,林姓兄弟殁为神,宋咸淳五年封护国候,王制祠中有竞爽于唐,显迹于宋二语。今四大王神,号全合。神之是否,未敢臆决,姑誌以备考。⑨

四神救田氏先祖德明的传说实质是家族历史记忆,麻阳田氏建有天乙阁庙宇给予纪念。包括田德明在内的五兄弟皆成神明,在麻阳天乙阁中被供奉。其事还载入同治《麻阳县志》,其家族传说在地域范围内形成局部信仰。由于其影响扩大,浙江余姚田氏也对此形成认同,浙江余姚地方志对此也有记载⑩。《田氏族谱》卷之首《祠堂·天乙阁》载天乙阁:“卯山酉向放县志公甘齐素后人肖像,于本村天乙阁四时祀之,嘉庆己卯年明公裔重修。”⑪天乙阁可能修于明代,重修于清代嘉庆。

明初“开辟辰河”为经略西南打下基础,此后明廷对麻阳为中心的苗疆地区进行大规模移民。至正二十四年(1364)徐达攻克辰州,改辰州路为辰州府,麻阳纳入辰州府管辖。《明史·徐达传》载:“明年,太祖称吴王,以达为左相国。复引兵围庐州,克其城。略下江陵、辰州、衡州、宝庆诸路,湖、湘平。”[12]3724朱元璋对巴蜀南部形成战略包围,但沅江和辰河的土司和地方豪族势力未定。吴元年(1367)朱元璋所部深入湘西沅江和辰河,对贵州东北形成包围。以田氏为代表的麻阳地方家族势力被收编为军户。同治《新修麻阳县志》卷六《宦绩》载明知县齐伯良:“四川人,洪武中任县事,当苗叛后,民多逃亡,其田荒芜者,户书弄遗粮,嫁害之弊,公清查绝户田土,详上。上憲招抚辰、沅、平、清、偏、镇六屯丁种之,民受其惠。”[8]360麻阳诸多家谱均载明初“开辟辰河”的史实,这一事件本质是当地土著有成为明王朝编户的过程,并非移民。麻阳豪族在构建明初移民记忆的过程中,将自身的合法性予以强调,并以家谱文本呈现。

作为苗疆边界上的交通枢纽和前哨的麻阳,存在利益迥异的地方族群。“这种地方性的‘中心’的形成及其对边缘地区的控制,又是地方社会的经济变迁、权力转移以及文化转变的动态过程的结果。地域社会中的‘中心—边缘’关系,既是王朝体制下‘中心—边缘’关系的表现,又是一种特定的地方性的经济格局。”[4]286麻阳地方豪族以明初“开辟辰河”事件为契机,用定居和“入籍”为手段,实现了由“夷”变“夏”的历史进程,这表明了明初朱明自“驱逐鞑虏”的政治口号起兵,“夷夏大防”不仅仅贯穿于长城沿线,内地边缘的苗疆同样在政治心理中自有边界。苗疆土著大族招纳了部分流民,但在家谱文本中篡夺了“他者”事实,顺应时代表明了“王化之民”的政治身份,并以此为合法性震慑地方,实现“化外之民”到“编户齐民”的身份转换。明廷经略西南进入滇黔,位于沅江上游和辰河水道的麻阳便由原来的边缘地,成为军事和物资转输的“中心”。麻阳地方家族因为与国家达成了契约,入明廷军籍,从属王朝军事体系,政治地位跃升,这些家族继续“开辟辰河”。

四、通衢苗疆:麻阳内地边缘“中心”之确立

明廷经略西南,需要大量人力物力。官方为了对苗疆地区实现控制,从其他地区征集大量资源。《黄氏族谱·吴元今主诰命铭词》记载黄氏家族参与明初“开辟辰河”,其中《彦裘余三公房叙》载:“间尝抚家牒而读之,吴元间,彦、裘率弟容同我珊公先平辰河,后征滇黔,后又威震六龙山、黄连溪、古洲、八万等处,遂提授黄道司长官之职,即今黄道司大寨等处是其后裔也。至若玉公生子七重一、重二、重三、重四、重五、重六、重七。其重五者随伯兄征弥四宝,授千户职之黄恩来麻,恩旋任五遂择官村而家焉。……珊公裔孙中理拜撰并书。”⑬家谱所记载的地名均可考,黄氏所接受“黄道司长官”之任命,表明黄氏被招抚,于地方屯丁的可能性极高。笔者曾考察铜仁、万山,黄道司⑭在今铜仁市万山区,现有大量黄氏后裔。

明军“开辟辰河”实质是以辰州卫为依托,从今辰溪县的辰水和沅江交汇处西进,以麻阳为中转和战略支点,进而进入贵州东部。黄道司位于辰河南,基本上属于沅江支流潕水流域,因此“开辟辰河”并不局限于辰河,是整个以辰州府为中心的整个沅江、辰水、潕水、武水、清水江等流域。辰河为进入黔东北的要道,而黄道司所在潕水流域是进入黔中的要道,明代后来在此密集设立卫所,如平越卫、偏桥卫、镇远卫、清浪卫、平溪卫等,卫下小土司更是众多。这都是要保障进入云贵的交通要道的畅通,也是今云贵学者常提到的“古苗疆走廊”。偏桥卫、镇远卫、清浪卫、平溪卫在麻阳有大量屯丁,这些屯丁并不完全是从贵州迁入,而是麻阳地方力量,主要是“招抚”的土著“屯丁”保障这些地方的军需物资供给。

事实上,明廷在辰州卫和麻阳一线“开辟辰河”的举措,目的在于保障“古苗疆走廊”的畅通,《黄氏族谱·吴元今主诰命铭词》所提到的黄彦、黄裘等就是开辟苗疆走廊的成员。笔者经过在麻阳的田野考察,结合家谱,认为:黄氏应当为湘西当地的土著族裔,而非江西迁入。这一族支与“开辟辰河”的进入辰州的黄氏进行了“合族”。江西迁入的黄氏族裔便是奉命“开辟辰河”的黄宝族裔。《宝公房续修谱叙》载:“麻邑先时俱属辰河(辰州府),其人每多不恭,我祖珊公奉命征服遂家居焉。……都裹公生子九人……诸公或仍原籍,或移川省,另有谱载,居麻邑者,惟宝公、义公、玖公而已。……珊公十九世裔孙中理撰。”⑮黄氏家族与当地土著族裔的“黄氏”族裔的融合,非常具有时代意义。《太祖洪武实录》卷185载:“湖广都指挥使司言:‘前奉诏以靖州、五开及辰、沅等卫新军选精锐四万五千人于云南听征,今又令市牛二万往彼屯种,请令诸军分领以往,庶免劳民送发。’从之。”[10]53沅江沿线的卫所新军四万五千人,这些军队从征往往留在云南屯守,若加上后来家属,则自沅江流域迁入云南的移民就已超过十万。

从沅江沿线所在地区调集屯军不是一次完成,而有多次。西南“苗蛮”多叛,明廷对滇黔和苗疆反复用兵,也造成自东而西的军事人口的西迁是一个常态。如《太祖洪武实录》卷201载洪武二十三年(1389年):“改平夷千户所为平夷卫指挥使司。上以云南列置戍兵,平夷(今富源县)尤当南北要冲,四面皆蛮夷部落,必置卫屯兵镇守。乃命开国公常昇往辰阳(今辰溪县)集民间丁壮凡五千人,遣右军都督佥事王成、千户卢春统赴平夷置卫。”[10]69从湖南集壮丁五千赴平夷置卫,故今富源县多有祖籍湖南者[13]91。这些军力可能自江西、江南等地迁至沅江走廊的卫所上屯守,一段时间后再转徙云贵。贵州军屯粮草不足,往往自四川和湖广调拨,苗疆沿线成为转输物资的必经之道,且需要众多劳役和兵丁为军队服务,甚至要直接将物资押运至贵州,其中一些人就可能因各种原因居留滇黔各卫,实现了“麻阳填贵州”。贵州设省,明廷对贵州财政、军事“犬牙相制”,粮饷主要来自湖广和四川。这些粮食主要通过水运转输的,万历《贵州通志》卷十八《粮饷》载:“湖广额解本省粮米一十万二千四百石,共折银三万七百二十两整。”“四川额解本省粮米一十万九千七百五十三石,共折银三万七千四百七十四两五钱。”[14]411大量军需转输主要是辰州、沅州等地方完成,这些物资转输也影响到人口迁徙和文化传播。麻阳人因善于操舟驾船,“麻阳船”成为转输滇黔和武陵沅江各干支的主力。

麻阳地接贵州,从麻阳到贵州东部有地利之便。麻阳是辰州卫屯守之地,历史上也有不少迁到云南的军籍移民,这在麻阳族谱中可以得到印证。《李氏族谱》载:“麻阳李姓分两支迁入……由江西一道进入楚地沅郡,后均成居浦市,均义居沅郡,均保居麻邑西门街。均保生五子,长、四、五子(明初)领兵去云南镇守边关。”[9]25《麻阳姓氏》载:“(符氏)到明朝洪武帝命御林军由辰州至云贵扫清群蛮,招民填补地方,以便耕读,为安天下之计。宗杰子发盛、发明、发真、发龙四兄弟于永乐二年(1404)由北京真定府邵州老鸭乡迁湖南暂住常德府。后发盛移徙麻阳,发明(成宝)仍居常德府后迁云南。”[9]71

麻阳地方族谱资料中的倾向性表明,自麻阳以外地区向苗疆迁徙的记载具有很强的虚构成分。正如西方汉学家眼中的元明时代,朱元璋治下的疆域并不等同于忽必烈“统一”的疆域,明廷在建立初期放弃了元代治下的胡人区;既然元人声称统一了天下,那么明朝必不能稍逊于彼,明代的国家话语中始终充斥着“天下一统”、“一统万方”等说法[3]27。这一“胡汉分野”、“华夷之辨”的潜在意识形态,对地方的影响就是地方大族“以华”自居的自我认知,以及谋求地方政治生态中更高的合法身份,所谓移民史实的真实性倒是其次了。麻阳移民外迁,政治形态上来看是“华”的影响力扩大,既有国家政策支持,又存在“华夷分野”中的政治语境优势,这种影响的结果就是麻阳向外迁徙的地方资料中保留了真实移民史实。

五、余论

传统移民史和民族史研究非常关注移民史实与移民族裔成分的讨论,但缺乏对地方移民文献“作伪”的解释。本研究发现:麻阳作为自宋代以来西南移民的重要枢纽,其以家谱为代表的地方文献在元末明初的记载有所失准。麻阳地方族谱资料中的倾向性表明,自麻阳以外地区向苗疆迁徙的记载具有很强的虚构成分。作为苗疆中心的麻阳,其地方族群并非通过移民方式进入。明代初年,麻阳地方大族通过归顺明廷,由“化外之民”变为“编户齐民”,实现了地域族群政治身份和价值态度转换的历史进程。地域族群在政治认同与自我身份认知的变化,不能说明区域人口再生产的事实,但揭示了军籍家族所谓对“移民记忆重构”的影响。随着麻阳地方族群身份转换,麻阳成为明廷经略贵州和苗疆的战略中心,也为后来麻阳人口外迁奠定了历史基础。此后,麻阳移民外迁具备合乎体统的政治心理支撑和国家政策支持。在“华夷分野”政治语境优势条件下,记录麻阳为出发地向外迁徙移民运动的地方资料,则较大程度上保留了真实移民史实。华夷之辨的心理进程不仅仅存在于政治军事的移民行为当中,以所谓“移民记忆”为标志的族群地域文化心理和中原向心力,是明初以来王朝经略边地留下的政治遗产。

注释:

① 洪武时期37次,永乐时期19次,其他时期19次。

② 政协麻阳苗族自治县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麻阳姓氏》,内部资料,1994年。本文时间统计以族(宗)支统计,不以姓氏统计;本文统一以126次可考时间计算时间比例。

③ 洪武时期37次(洪武二年5次),永乐时期19次(永乐二年9次),其他时期19次。

④ 参见贵州省民族研究所编:《<明实录>贵州资料辑录》,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83年,第6页。另参见:谭子美,李宜仁主编:《麻阳民族志》,北京:民族出版社,1998年,第36页:“明朝时,麻阳辖域宽广,今天的凤凰也在麻阳境内……五寨长官司的地域一度也在麻阳县境内……五寨地方不是属朝廷直接经制的‘省地’,而是仍为不服‘王化’的苗蛮居住的‘生地’。”

⑤ 田世新主编:《田氏源流》,1997年,藏麻阳档案馆,第2页。光绪和民国的《田氏族谱》均有载。

⑥ 关于田氏在元代麻阳地域社会的作用,其实际情形相对复杂,地方族谱材料与正史互相参照。光绪六年修麻阳官村《田氏族谱》,卷之首,其朱印后文字意思待查,由于田氏先祖为元朝麻阳主薄,其可能为蒙古文。《元史卷九十二·志第四十一下·百官八》记载:“义兵千户所。至正十年七月中书奏准,于……湖南道州路、武冈路、湖北靖州路等处,置义兵千户所,每所置千户一员、弹压一员、百户十员。仍于义兵内推选才勇功能,充千户、弹压、百户之职。首领官、都目各一员,于本省都吏目选内注授,并从本道帅府节制。湖南道州二处千户所,于帅府分司处设立,本司调遣。湖北靖州一处,从本省摽拨镇守调遣。总定九十六员,给降宣敕牌面印信。”

⑦ 光绪六年修麻阳官村《田氏族谱》,卷之首,《古迹遗闻补·万户侯》,第40~41页。现藏麻阳锦和镇官村。

⑧ 合川瑛公裔仁义房二十二世孙田光松收集整理:麻阳官村《田氏族谱》卷一《概述·麻邑田氏之由来、渊源及迁徙》,二零一零年十二月三十日,第4页。

⑨ 光绪六年修麻阳官村《田氏族谱》,卷之首,《始祖五公像图》,第14~18页。现藏麻阳锦和镇官村。

⑩ 笔者经过考察,浙江光绪《余姚县志》参考《湖广通志》,《湖广通志》参考《麻阳县志》,其文献转载线索清晰。

⑪ 光绪六年修麻阳官村《田氏族谱》,卷之首,《祠堂·天乙阁》,第6页。现藏麻阳锦和镇官村。

⑫ 宣统三年辛亥岁孟春月续修麻阳《黄氏族谱》,《吴元今主诰命铭词》,馆藏于麻阳档案馆。

⑬ 宣统三年辛亥岁孟春月续修麻阳《黄氏族谱》,《彦裘余三公房叙》馆藏于麻阳档案馆。

⑭ 即黄道溪司。

⑮ 宣统三年辛亥岁孟春月续修麻阳《黄氏族谱》,《宝公房续修谱叙》馆藏于麻阳档案馆。

[1] 谭其骧.长水集:上册[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1.

[2] 曹树基.湖南人由来新考[M]//历史地理:第九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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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政协麻阳苗族自治县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麻阳姓氏[M].内部印刷,1994.

[10] 贵州省民族研究所,编.《明实录》贵州资料辑录[M].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83.

[11] 田雯.黔书[C]//罗书勤,贾肇华,翁仲康,等,点校.黄永堂,审校.黔书·续黔书·黔记·黔语.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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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郝正治,编著.汉族移民入滇史话——南京柳树湾高石坎[M].昆明:云南大学出版社,1998.

[14] 日本藏中国罕见地方志丛刊《(万历)贵州通志》[M].北京:书目文献出版社,1990.

Discrimination of Hua and Yi: A historical explanation of ethnic migration and migrants memory in Miao region in Ming Dynasty

HUANG Quansheng1, SUN Jian2

( 1.School of Literature and Media, China Three Gorges University, Yichang 443002, Hubei, China ; 2.Center for Historical Geographical Studies, Fudan University, Yangpu 200433, Shanghai, China )

Traditional study of migration history and ethnic history focuses on the discussion of migration facts and identities of migrants, but lacks an explanation of the counterfeit in local migration documents. At the turn from Yuan to Ming Dynasties, native people of Mayang in Miao region changed their political identity and value because they had changed, after amnesty and enlistment of Ming Court, from uncivilized people to subjects of the empire. This change of political identity and individual cognition in local ethnic groups cannot explain the reproduction of local population, but it can show the effect of military families on the reconstruction of migrants memory. Mayang acted as a strategic center where central government practiced its management of Guizhou and Miao region after the change of identity of ethnic groups. A line is draw to the north of Mayang as a political border of civilization according to whether the people are naturalized. Change of identity of natives in Mayang formed a base for its emigration. Discrimination of Hua(Han Chinese) and Yi (ethnic minorities) can be seen in the political and military migration. Local cultural psychological identity of ethnic groups and centripetal force of central China marked by migrants memory is a political heritage of imperial management in border areas since the beginning of Ming Dynasty.

Miao region, Mayang, discrimination of Hua and Yi, development of Chenhe, migrants memory

2018-10-11

国家社科基金“宋元以来武陵山地人口外迁与文化交融史研究”(18BZS060);重庆市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西南大学西南历史地理研究中心项目“明清以来武陵“神州”(辰州)“湖广填四川”研究”(20500612)。

黄权生(1977-),男,重庆巫山人,博士,副教授,研究方向:明清移民史。

孙 健(1991-),男,河南鹤壁人,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历史人文地理。

C952

A

1673-9639 (2018) 12-0038-09

(责任编辑 黎 帅)(责任校对 车越川)(英文编辑 谢国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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