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尘
1.
“小九呢?小九又跑哪儿去了?”
陆浅刚进屋,摩托车头盔还没放下,就听到林女士咆哮的声音。
“我妈又怎么了?”陆浅在雷廷生身边坐下,接过了他怀里的小奶包。小奶包名叫乔战,今年三岁了。
他用黏糊的小手捧着陆浅的脸,给了她一个亲亲,然后奶声奶气地说:“姐姐又不见了。”
这时,林女士拎着一条公主裙从楼上风风火火地奔了下来,见人就问:“看见小九了吗?”
小九是乔画的小名,陆浅亲自取的,为了纪念乔深第一次航九乘组落选,可以说是“用心良苦”。
雷廷生笑着拉住林女士:“别找了。小九不乐意穿就不穿嘛!也没谁规定花童就一定要穿公主裙呀,你说是吧,浅浅?”
“你还敢问她!就是她把小九带歪了!”林女士瞪了陆浅一眼。
陆浅无辜地摊手:“我怎么了?”
小乔战有样学样,摊开肉呼呼的小爪子:“咋么了?”
陆浅被小奶包萌得一脸血,握住他的小爪子问:“姐姐呢?”
小乔战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好几圈,撇嘴摇摇头,意思是“不能说”。
“你看看,他还学会包庇了!”林女士气得直咬牙。
陆浅亲亲小奶包的额头,从兜里掏出一块巧克力:“乖,告诉妈妈,姐姐去哪儿了?”
姐弟情固然重要,但还是敌不过巧克力的诱惑,小奶包纠结了两秒,最后指着后院小声说:“姐姐,给爸爸,打电话,告状啦!”
林女士气得奓毛,刚要冲向后院,陆浅就把小奶包塞到了林女士怀里。
“妈,我来!”说完,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向后院,“乔小画!!”
正躲在灌木丛后面给老爹打电话告状的小丫头,娇躯一震:“爸,你媳妇儿回来啦!”
“去吧,别欺负我老婆。”乔深温润的声音自电话那头传来。
乔画一句“再见”都没来得及说,就被亲妈从灌木丛后面拎了出来。
“浅浅啊……”刚满六岁的小丫头揪着自己的后衣领,可怜巴巴地望向陆浅。
陆浅把她放在地上:“躲在这儿干吗呢?”
“姥姥说,当花童必须穿公主裙……”
小丫头揪着身上的迷彩服,小声嘟囔:“一点儿都不帅!”
陆浅掐了一把她的小脸蛋,语气柔和地问:“那你想给妈妈当花童吗?”
小丫头用力地点点头,又纠结地嘟嘟嘴:“可是……可是我不想穿粉色的公主裙。”
“那就不穿。”
“真……真的吗?”小丫头惊喜地抬头。片刻后,头又垂了下去,“可是姥姥说,花童都要穿公主裙,不然要被别人笑话的。”
陆浅蹲下来,握住她小小的肩膀,问她:“警察叔叔上班的时候要穿什么衣服?”
小丫头认真思考了一下,回道:“警服。”
“那慕一堂姑动手术的时候穿什么衣服?”
“无菌服。”
“那爸爸执行任务的时候呢?”
小丫头眼前一亮,大声回道:“航天服!”
陆浅笑着说:“他们要穿的衣服,那叫工作服,那是单位的规定。但是没有任何一条规定要求花童就一定要穿公主裙呀,對吧?”
小丫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陆浅耐心地总结:“所以,在没有特定要求的情况下,我们家小九想穿什么就穿什么。只要穿着得体,干干净净就好。”
“可是,万一……别人嘲笑我怎么办呢?”
“我们又没有做错,为什么要在意这些?就像有的女孩子喜欢穿酷酷的西装,有的男孩子喜欢穿漂亮的增高鞋一样,我们穿什么衣服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没必要去迎合别人。我们要学会尊重和维护这个世界的多样性,不能因为别人的爱好和我们不同,就歧视和嘲笑别人。明白了吗?”陆浅温柔地拍拍小丫头的脑袋。
小丫头茅塞顿开,对着陆浅的额头重重地亲了一下,边回屋边叫:“姥姥,我要穿酷酷的西装!”
正在和乔战进行巧克力大战的林女士闻言,猛地一愣:“你说什么?”
“妈妈说,不能因为别人的爱好和我们不同,就歧视和嘲笑别人,我们要学会尊重……尊重……哎呀,不会说!反正妈妈说,要得体,要干净。那我可以穿西装吗?姥姥,我穿白色的西装可以吗?”
在小丫头的眼中,没有什么颜色比白色更干净,更得体了。
林女士拿她没办法,瞪了陆浅一眼:“还跟个孩子似的,跟着她瞎胡闹!”
嘴上虽然这么说,拗不过这娘俩,还是让人去给小丫头准备了一套白色小西装。
2.
陆浅和乔深的婚礼定在星水河旁边的那片树林里举行。
正值深秋,地上积了厚厚的枯叶。金黄色的落叶地毯上摆放着几排红棕色的木质长椅,椅子上绑着白色的气球。梦幻的纱幔缠绕在树干上,和彩灯一起,筑成了一道精致的拱门。
乔深穿着一套纯白的西服,站在拱门下,手持香槟色的捧花,静静地等待着。他耐心地听完了主持人邵然的一番废话之后,终于等来了他的新娘。
陆浅穿着一袭白色的鱼尾婚纱,出现在红毯尽头。她挽着雷廷生的胳膊,依旧是那头柔软的短发。不同的是,造型师把她的一头黑发染成了薄梅色。微卷的波浪短发,搭上林女士精心准备的森系钻石皇冠,好看得一点儿都不真实。
乔画和江尔易的弟弟江生一起,充当了花童的角色。两个孩子都穿着酷酷的西服,一黑一白,提着藤编的花篮,朝空中撒着白色的玫瑰花瓣。
陆浅踩着花瓣,一步一步走到了乔深的身边。
雷廷生郑重地把陆浅的手交到了乔深手里,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喉咙里却像卡了一根刺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在家彩排了几十遍的内容,全成了泡影。比台下的林女士还不争气,他未语泪先流,可谓是老泪纵横。
林女士看不下去了,上前接过话筒,拉着乔深的手说:“好好过吧……”
上了台才知道,激动时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留下这么几个字,她便赶紧把老头子领了下去。
邵然认真地走了一遍流程,省略了那些生老病死也要不离不弃的誓言,让两人交换了对戒,然后直接把话筒递给了乔深。
“承诺你的婚礼,晚了六年,怪我吗?”乔深望着她的眼睛,摩挲着她手上的钻戒。
陆浅反握住他的手:“看不起谁呢!才六年而已,我难道等不起吗?”
场内爆发出欢快的笑声。
乔深扫了一眼在场的宾客,问陆浅:“那满意吗?”
这婚礼简约却不简单,处处都透着乔深的用心。请柬是他亲手画的漫画小人物,伴手礼是“众生皆苦,唯有你甜”的巧克力,选址是星水河边的银杏林。这片林子里,有两人曾经亲手种下的银杏树,来时陆浅去看过,树苗生长得极好。
秋风过境,那几棵树全都换上了黄绿色的新衣,在这片高大的银杏树林的庇护下,像蓬勃生长的小少年一样,腰杆挺得笔直。
她当然满意!
她笑着点点头,故意说:“勉强及格了吧。”
“那要是有下辈子,还嫁我吗?”
“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信来生。但如果真的有下辈子……”陆浅顿了顿,“那我要你的生生世世!”
乔深搂着她的腰,不由分说地吻了下去。
陆浅突然伸出手捂住他的嘴,严肃地说道:“答应我,下辈子你做女人行不行?生孩子真的太、太、太痛……”
不等他说完,乔深就扒开她的手,吻上了她的唇。
在雷鸣般的掌声里,乔深轻轻地咬了一下她的耳朵:“只要是你,做什么都可以。”
陆浅心中一动,都老夫老妻了,某些人说起情话来,段位还是不减当年!
3.
累了一整天,晚上终于送走了所有宾客。
陆浅累瘫在床上,宛若一条咸鱼。
乔深抱着她去浴室,洗了澡,贴心地帮她捏着肩膀。
因为工作原因,结婚后,两人依旧是聚少离多。
不像新婚燕尔,却是久别重逢。
陆浅抓住他的手,躺进了他怀里:“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下午。”
陆浅愣了一愣,默不作声地玩着他无名指上的婚戒。
乔深低头,在她的唇上啄了一下:“想留我?”
“我已经长大了,不会缠着你不让你走了。”
刚怀乔战那会儿,乔深第二次执行了空间站的任务,在月球上足足待了三个月。那是陆浅最患得患失的一段时间。之前,她曾做过一件最幼稚的事情,她问乔深:“能不能别走?”
当然,那只是一瞬间的念头,两秒后,她就把乔深推上了飞往训练基地的航班。
现在她说,自己长大了。
对此,乔深却有不同的见解。他亲了亲她的额头:“为什么要说这是长大了?难道你不做这件事情,就不算长大了吗?”
“嗯?”陆浅迷茫地看了乔深一眼,觉得这问题问得实在有意思。
乔深的指尖拂过她柔软的发丝,说:“与其说是长大了,不如说是你的想法相较于之前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他说:“就算你没有做出这些改变,你也依旧是你。你不用被这个世界逼着去成长,也不用在我面前装作很坚强。我是你的丈夫,爱你所有的样子,是好是坏,我都永远在。”
陆淺翻身,两条长腿钩在了他的腰上,她听到了自己心脏乱跳的声音,弯下腰,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嗯,你是永远。”
乔深一愣,直觉这一夜是不用睡了。他一把扣住陆浅的腰,将人压入怀中。
陆浅配合着他的力道,手环上他的脖子,狠狠地吻了下去……
他是光,亦是她的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