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石涛“心识一画”分析其赋予笔墨皴法的意义

2019-01-28 08:08浙江师范大学321004
大众文艺 2019年9期
关键词:皴法潘天寿黄宾虹

(浙江师范大学 321004)

一、石涛对皴法的建立

石涛在其《画语录》皴法一章中指出皴法的 运用是为了表现山川的独特形式美,表现山川的本身具有的造型特性,较前人的实践和理论更加全面和具体,他强调皴法的运用要表现出山川不同的特征,体态和造型,谓:“笔之于皴也,开生面也,山之为形万状,则其开面非一端”,山的形态万千,则皴法需要符合山川自具的形貌,要表现出山川不同的肌理关系和块面关系,他反对“非山川自具之皴”,认为皴法应该配合山川的特质即“峰之体异,峰之面生”,才能描绘出形态各异的山峰,追求“峰与皴合,皴自峰生”山石效果。石涛本人皴法从真山中来,并且能因山而异,他强调不拘于古,法自我立,正如他的题跋“黄山是我师,我是黄山友,心期万类中,黄峰无不有”,在自然观的映射下,与山水建立情感交流,达到一种融浑的状态,形成从而自然而然达到山水我所有的境界。

二、“一画”与“一画之理”对于笔墨的意义

1.笔墨表现与悟“道”

石涛的“一画之理”具有道学上的意义,在道家哲学中,道“先天地而生”、“自本自根”,道构成了万物存在的终极依据,老子所说的“道生一”,到落实到宇宙混沌未分的状态,即是“一”,道家哲学中,“一”是道生万物的中介,是最初的“有”。道”先天地而生”、“自本自根”,“道生一”,道落实到混沌状态即为“一”。石涛在《自书画语录》中分析到,“一画生道,道外无画,画外无道。画全则道全。虽千能万变,未有不始于画而终于画也。”在本根意上,“一画”即“道”,即“一画之道”。石涛在《画语录》中提出,“世知有规矩,而不知夫乾旋坤转之义”。《周易》中“至哉坤元,万物资生,乃顺承天。”“乾旋坤转”即宇宙的运化,万物资始资生,因而就是“一画”。王夫之在论述“实有”论时说“资始资生之本体也,故谓之道。”因而可以发现,“一画之道”具有承载万物“资始资生”的周流运动的特点,其本质在于表现万物的生生之气,“一画”合理运用可以表现出山水的灵动和生命。笔墨为“一画”所统摄,同时“一画”也通过笔墨得到落实。因此,笔墨与“道”的精神表现也有体用关系。石涛首先强调笔墨的浑然一体,石涛认为“笔与墨会,是为氤氲,氤氲不分,是为混沌,辟混沌者,舍一画而谁耶”,用氤氲说明笔与墨交融无间的神韵,同时突出了笔墨对山川内在肌理和气势的作用:“墨能栽培山川之形,笔能倾覆山川之势”,笔墨意义不仅仅在于机械性地描绘一丘一壑,还在于表现天地万物流动的氤氲气势,说明了笔墨承载的生命意味。唐岱在《绘事发微》中说“气韵从笔墨而生,或取圆浑而雄壮者,或取顺快而流畅者”,肯定了笔墨造化传神的功能,石涛通过反对“形式不变”、“画法不变”进一步说明笔墨的意味:“且也形式不变,徒知鞹皴之皮毛,画法不备,徒知形式之拘泥。”之后,他又进一步要求画家练习腕力来“化”解笔墨成法,他说“欲化此四者,必先从运腕入手,腕若虚灵则画能折变,笔如截揭则形不痴蒙”,通过练习使笔墨脱离成法和“习气”,才能达到“盖以运夫墨,非墨运也,操夫笔,非笔操也,脱夫胎,非胎脱也”的境界。笔墨为我用,非我为笔墨用,书画乃我作之书画也。1石涛继续说“悬腕既成,无论沉着空灵,欹斜操纵,始有措手处”,“至落笔时,勿促迫,勿怠缓,勿陡峭,勿散神,勿太舒。”画家心使腕运,“脱尘而生活”自能达到“无法而法”的境界。在题画中,他总结道:“出笔混沌开,入拙聪明死。理尽法无尽,法尽理生矣。”石涛明确提出画家需要将自己的真心情感投入、对于宇宙内在之理即“一画”的领悟,破除法的束缚,才能将“气”通过笔墨表达在画面中,在画面中体现“一画“的精神,这符合他分析的“古今人物,无不细悉,必使墨海抱负,笔山驾驭,然后广其用。”

2.画家的学识气质

在《大涤子题诗画跋》中,石涛提出“山水真趣,皆是入野看山时,见他或真或幻,皆是我笔头灵气。”这里的灵气,生气,来自于画家的学识、品格,“人品不高,用墨无法”,画家品格之高,则笔下自然生动,所谓“胸中具上下千古之思,笔下具纵横万里之势”石涛受理学重视“格物致知”和强调大自然之中有流转不息的生命之“理”的影响,认为笔墨的生气离不开画家的书卷气,即士气,他说:“每图画一幅,忘坐亦忘眠”,石涛崇尚士人精神气概,表现为画家作画时惨淡经营的严肃态度,致力于说明修养学识的重要性,注重在绘画中“以画载道”,因此石涛将“载道”作为笔墨的根本目的,而他所说的画家的“盘礴睥睨之气”,需要不断获得学识修养,而石涛将修身养性归结于“智”,他说“得笔墨之会,解氤氲之分,作辟混沌手,自成一家,传诸古今,是皆智得之也”,画家重视“积学”即“智”,才能充分在笔墨之中融入真挚的情感,将自身的性情之“气”通过笔墨呈现于绘画。“气”是画家生命力和创造力的本源,曹丕说:“文以气为主”,锺嵘在《诗品序》中说:“气之动物,物之感人,故摇荡性情,形诸舞咏”。艺术家的艺术创造活动的展开,即“气”的运化,石涛明确将“气”和作为创造主体的“我”相连——“皆是我笔头灵气”,突出“我”是学力深厚,能够感通天地之人,我之所以能破除“法障”,正因为“了”明“乾旋坤转”之理和万物周流之气,“我”是具备通天地一气而表现神韵能力的人,于是他总结道“笔墨乃性情之事,于依稀仿佛中,有非笔墨所能传者”。

通过石涛的笔墨理论将笔墨皴法提升到了与宇宙万物自然之”理”与生生之“气”相同的高度,同时突出了“我”具有通天地、使笔墨的权威性,这就从笔墨生发的角度将天、地、“我”三者连接起来,为后世重视画家重视人格修养、“以笔墨寄吾神”提供了依据。

三、石涛笔墨理论对后世的影响

1.对黄宾虹“五笔七墨”和“浑厚华滋”的影响

首先,黄宾虹受石涛“笔与墨会,是为氤氲”的影响,同样重视笔墨的氤氲统一,他作画先勾勒,后干笔皴擦,层层积染,达到“浑厚华滋”的效果,他研究破墨积墨法,追求墨中见黑,黑中见亮的“亮墨”效果,并继承了石涛“无法而法,乃为至法”的精神,在艺术实践中总结出了自己的“五笔”、“七墨”法,认为用笔要去除钉头、鼠尾、蜂腰、鹤膝四病,追求“千笔万笔无一笔是笔”的效果。2创造出了纵横恣肆而疏密有致的画风,其“黑、密、厚、重”的艺术风格,黑而不重,密而不闷,正是石涛所说“黑团团中墨团团,黑墨团中天地宽”的体现。同时,他还提出了作画落笔的具体方式,“作画落笔,起要有锋,转要有波,放要留得住,收要提的起。”这是对石涛提出的“悬腕”的进一步阐发,黄宾虹进一步说明运腕的重要性,他认为欲求画学之实,“必专练习腕力,终身不可有一日之间断耳”,说明了刻苦练习、修身养性的重要性。总结笔墨经验的同时,黄宾虹并不拘泥于古法或者成法,在《黄宾虹画语录》中,他指出“画家欲自成一家,非超出古人理法之外不可,作画当以不似之似为真似”,是对石涛“变幻神奇懵懂间,不似之似当下拜”的思想延续,规矩可以为人所认识,但对理法的认识和变通要由心得,是故绘画“本于天而全之于人也。”

2.对于潘天寿“师造化”的影响

石涛认为笔墨的根本目的是表现“道”,画面不仅仅在于抒发感情,同时在于表现出“人“天道”、“画道”,即“一画之道”,潘天寿认为笔墨“取于物,发于心,为物之像,心之迹”,石涛认为“蒙养”是笔墨的依据,潘天寿在此基础上强调人心的作用,体现石涛所说的“随笔一落,随意一发,自成天蒙。”

石涛的“蒙养”,既包括画家对自然先天的感受性也包括后天的学识修养,而潘天寿提出“画格,即人格之投影”、“画事,须有天资、功力、学养、品德四者兼备”,修身的同时又抛弃物欲干扰,正是石涛“先思其蒙,复审其养”而的真谛,如此笔墨才能达到“开蒙而全古、尽变而无法”的自由化的境界。潘天寿不仅继承了石涛“载道”的精神,同时注重通过“学”和“受”领悟笔墨运行之道。他说“不学,无以悟常,不受,无以悟变,然此中关钮,还在心胸耳”,笔墨之道既要注重自然内在统一的生机,同时又要通过学识的积累以达变通,以心胸之性情运笔墨,在尊重自然之理的基础上达到“化境顿生”的境界,是对石涛借古开今的进一步概括。

可以说,石涛的笔墨理论中强调脱俗、获于“智”以追求笔墨清高的思想,丰富了笔墨之道的重要内涵,对山水近代化具有极大的影响。

注释:

1.俞剑华.《中国历代画论大观》[J].美术观察,2018.5.38.

2.苏荟敏.《石涛画语录美学思想研究》[D].复旦大学,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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