缴他的枪

2019-01-28 03:22刘旭东
传奇·传记文学选刊 2019年1期
关键词:劫机者卡罗琳史蒂芬

刘旭东

2009年4月19日,这天是星期天,位于牙买加蒙特戈贝市的桑斯特国际机场相当平静,各趟航班运行正常。晚上10点,要去北海岸一带度假的人正缓缓由候机楼大厅通过登机廊桥,上了当天最后一趟航班。

这趟航班是CanJet-918(加捷航空公司,一家廉价航空公司。如今已不再运营),它从加拿大的哈利法克斯起飞,在牙买加的蒙特戈贝中途停靠,其间一部分旅客到站下机,然后飞机继续飞往古巴,最后返飞回基地——加拿大新斯科舍半岛的哈利法克斯。

最后几名旅客正在通过安检区,其中有一名身形瘦削的男子。这名男子身穿短裤和一双平底便鞋,看上去很年轻,相貌也不错,从外表上看与别的经济条件较好的牙买加人没什么两样。可是当安全检查人员要求他通过金属探测门时,却遭到了拒绝。只见这名男子掀开衬衫,腰间露出一把银色的手枪——0.38英寸口径的左轮枪。他拔出手枪,冲过金属探测门,径直朝准备起飞的波音737客机奔去。

此时,在这架客机的旅客舱内,8名机组人员和159名毫无防备的乘客在持枪者冲向飞机时已经入座。听到动静,机长詹姆斯?墨菲立即走出驾驶舱了解情况,副驾驶格伦·约翰逊和乘务长赫迪·托弗勒米尔立即将驾驶舱门锁上,使驾驶舱与客舱隔离开来。当这名持枪男子站在飞机的入口处宣布他要求马上飞离牙买加时,机长詹姆斯马上谎称这架飞机还需要补充燃油。几乎是同时,持枪男子立刻把枪口对准机长的喉咙。“我就是上帝。”他吼叫道,“不听话,我是要杀人的。”

卡罗琳娜·桑迪佐·阿里奥拉,28岁,担任乘务员才6个月。这段时期,她一直服务于当日来回的白天航班,以便能在晚上下班后赶回家照料7岁的儿子托马斯,作为一名单亲妈妈,这很不容易。不过,卡罗琳娜总是回忆起她到达加拿大第一个月的情景。当年,她从危地马拉移民过来时才6岁,一个英文单词都不会。既然自己当年在那种情况下都坚持了下来,那么,她相信如今她面对任何其他艰难境遇也都能克服。在这个星期之前,卡罗琳娜从未飞过红眼航班,但是今天一个同事生了病,她必须代班,只能让父母临时照料一下儿子。当入舱口发生骚动时,她正在客舱中部按座位顺序给乘客发旅客入境表。一个旅客惊慌地向后跑来,大声告诉她说有一个持枪的家伙上了飞机。

卡罗琳娜内心震惊,但脸上神态却表现得很冷静,只是注视着前舱发生的情景,好似那里正在拍摄一幕电影。她顺着通道走到客舱前部,看见驾驶舱门紧闭,一名表情疯狂的高个子青年正端着一把手枪,顶住机长的脖子。此时,她有点手足无措,但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对眼前发生的事情袖手旁观,不能抛开机长,更不能让劫机者为所欲为。

作为一名乘务员,卡罗琳娜接受的培训是:永远保持微笑。当某个旅客发泄不满时,脸上必须保持笑容。即使一盘玻璃杯掉在了地上,也得和颜悦色,作出OK的表示。因此,当她走近持枪的男子时,依然展露出友好的笑容。

这名持枪者此时也以和颜悦色的态度回复她。直到事件平息不久之后,卡羅琳娜才了解到这个持枪者叫史蒂芬·弗雷,21岁,出生于牙买加一个有名望的商人家庭。他从小上很好的学校,还是体育运动队的成员。那么在他身上当时发生了什么事令他作出如此疯狂的举动?是吸了毒还是精神病发作?此时此刻,卡罗琳娜目睹的是一个反应惊恐的家伙。她的本能告诉自己,对于任何在飞机上闹事的人首先都应该让他安静下来。

史蒂芬告诉卡罗琳娜,他要很多钱。他要求飞行员把他送到中东地区,然后飞美国,再飞古巴。可是,如果要去这些地方,他确信他要让飞机多次加满燃油,而这就需要钱。卡罗琳娜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便耐心地劝慰史蒂芬不要着急,并提出自己的建议:飞机上的乘客随身都带有许多钱,让他们拿出钱来,然后释放他们。

史蒂芬表示认可。随后他放开了机长,将枪口转向这名女乘务员,将她作为人质。史蒂芬要求机长下机去告诉地面的管控指挥人员给飞机加满燃油。然而机长詹姆斯站在机舱入口,并不愿意离开。只听到“砰”的一声,史蒂芬朝舱门方向开了一枪,幸好子弹只是擦过机长,没有击中。此时的形势比较严峻和危险,机长只得顺着活动舷梯,赶紧下到了地面。

卡罗琳娜此刻发现自己成了这名劫机者唯一的对手,也是一个身处现场的谈判者。也许是生怕机上的乘客会从机舱后部的应急舱门逃跑,史蒂芬命令卡罗琳娜通过内部通话系统告诉乘客们不许乱动,并要求再过来一名乘务员通报乘客的情况。

尼科尔·罗杰斯之所以从事航空公司的乘务员的工作,是希望过一种令人兴奋的生活。她一直喜爱旅行,而这一职业能让她拥有见识大都市的机会。然而一年到头的飞行工作令她有半年的时间要待在空中,很少有闲暇时间到街上逛逛,去观赏繁华世界。她的数百次飞行服务都在平凡的工作中度过。唯独在这次航班开始时遭遇到了这么一个恣意妄为的乘客,而且究竟后果怎样,尼科尔也无法想象。

此刻的情况是,乘务长和副驾驶员正被关在驾驶舱内,机长离开了飞机。客舱里除了尼科尔和卡罗琳娜之外,还有另外两名乘务员和一名空勤人员。这意味着个子不高、年龄26岁的尼科尔成了此时飞机客舱中工作资历最深的人。

客舱内的通话系统再次响了起来,劫机者要求前舱来个人。于是尼科尔忐忑不安地向前走去。她一边走,一边对眼前的形势作出判断:作为一名空乘人员,在任何严重问题发生时,都要冷静而沉着地应对。为旅客服务、对旅客负责是乘务员的宗旨。她头脑里冒出的想法是,得设法先让旅客离开飞机……

“将一切随身行李留在飞机上。”尼科尔对乘客们喊道,并指示他们向出口走,“把你们的现金拿出来,放入这位乘务员的收集袋中,然后迅速撤离飞机!”听到这一“号令”,乘客们纷纷从座位上站起来,列队经过卡罗琳娜身边时,纷纷将手中的钱抛入她手中撑开的塑料袋里。此时她的脖子依然被枪口顶着。口袋很快就放满了,还有一些纸币散落在地板上。

当飞机上的159名旅客全部都安全撤离之后,劫机者史蒂芬命令将舱门关闭。于是,五名空乘人员就被扣留在飞机上了。

科特尼·沃尔斯特教士刚回到家就听到电话在响。这位同时在警界服务的49岁新教徒牧师几年前由于要参与“板球世界杯”安保工作,曾向一名FBI(美国联邦调查局)前特工学习了人质绑架事件处理方法。他接到来自警方的指示:立即去蒙特戈贝的机场,那里发生了人质绑架事件,协助警方设法说服绑架分子放下武器。

在开车驶往机场的途中,沃尔斯特不由得紧张起来。自己虽然接受过类似的处理人质危机训练,但是对于真实发生的人质事件该怎样应对,他心里其实并没有底。

在牙买加境内,之前还没有发生过劫持民航客机的事件。沃尔特斯到达机场后,立即前往飞行控制塔。警方和军事部门的官员在那里建立了一个应急指挥中心。牙买加国防军的反恐小分队也从首都金斯敦飞抵蒙特戈贝。警方在被劫持的飞机起落架前安放了障碍物,并把这一情况通报给了驾驶舱。沃尔特斯随即上了飞机,开始与劫机者谈判。

史蒂芬对沃尔斯特的到来无动于衷。他威胁说,如果不答应条件就开枪杀掉留在机上的人员。沃尔特斯回想起在培训期间记住的谈判方法和说辞,极力与史蒂芬保持一种有积极心态的对话。然而,他发现与这个情绪不稳定的劫机者打交道,话说得愈多,就愈觉得这个年轻人的思维混乱。史蒂芬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并不在乎开枪,如果警察要朝他开火,他就与机组人员同归于尽。

史蒂芬将5名机组人员集中到客舱前部。他自己将一只存储箱放在第一排座位前面,让卡罗琳娜坐在上面,然后自己坐在第一排,用枪口对着她。

在随后漫长的8个小时期间,作为谈判者的沃尔斯特竭尽全力,不断地表示愿意与史蒂芬好好地谈谈……与此同时,卡罗琳娜也在思索眼前的困境:如果自己能够让劫机者看到自己人性的一面,作出善意的姿态,自己的生存几率可能会大一些。在应急指挥中心,警方和军方人员也制定出一个方案——在适当的时机突袭劫机者。

卡罗琳娜有意识地与史蒂芬聊起一些日常的话题,试图转移其注意力。而史蒂芬在对话中也透露了自己的一点情况:父母离异。他还给这位女乘务员出示了自己小时候与父亲的一张照片。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史蒂芬变得急躁。加上要求的燃油迟迟未到,他恼羞成怒地用枪逼着卡罗琳娜将驾驶舱舱门打开。卡罗琳娜耐心地告诉他,自己不掌握开启密码。“我是一个单身母亲。”她以刚刚与史蒂芬保持的一种微妙关系的心态对他说道,“如果你杀了我,我的孩子就成了孤儿。”她清楚感觉到手枪的枪管正顶着自己的头部。

“我不管。”史蒂芬吼道,“我先毙了你,然后进去,杀掉里面的人……”

到了清晨6点30分,警方的判断是天色就要放亮,掩护突袭行动的夜幕条件马上会失去。是行动的时候了。

尼科尔从她的座位上通过舷窗看到了一个阴影正在朝飞机移动。她心里琢磨着,这可能是要展开行动了。而此时,劫机者史蒂芬却表现出愈来愈严重的狂躁情绪——他命令机组成员们将舷窗上的遮阳板拉下,把客舱内的灯光关闭。最后,他又要求现场每个人从行李箱中找一件衣服裹住自己的头部。

卡罗琳娜的心凉了半截。她很肯定,如果劫机者看到她的脸是不会忍心杀害她的,可现在他好像要准备杀人了。

忽然,与驾驶舱连接的麦克风传出声音。副驾驶员格伦·约翰逊告诉劫机者史蒂芬,飞机的燃油终于加满了,并且准备起飞。他请求史蒂芬到舷窗邊看看加油车的输油管是否已经脱离飞机。

坐在黑暗中,用裙子盖住头部的尼科尔觉察到劫机者正从她身边挤过去,靠向舷窗,而他的枪口在自己的肩膀上撑了一下。在充满危险的漫长夜晚,这位空姐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怎样才能缴下这个疯子手中的武器?是用灭火器将其击昏还是用行李打掉他的手枪?……由于太冒险,她一次次地否定了这些想法。

此刻,当史蒂芬擦过她身边时,盖在她头上的裙子稍稍下落了一点。透过缝隙射入的微光,她看到劫机者正站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突然,舱门被人从外面撬开,几名全副武装的反恐突击队员冲了进来。他们的枪口都指向了史蒂芬的方位。

正当史蒂芬被这突如其来的行动震惊得手足无措时,尼科尔忽地站了起来,猛然抓住史蒂芬持枪的手,将枪口推向天花板方向,并用尽全力把手枪夺了过来。“手枪,手枪,手枪,手枪!”尼科尔高声叫喊着把手枪抛给了卡罗琳娜。卡罗琳娜一见武器到手,急忙冲到客舱入口处,将手枪交给了一名反恐队员。随即与尼科尔手挽手地跑下了飞机舷梯,而失去武器的史蒂芬在客舱里大喊大叫,此时反恐队员们已经一拥而上……

几个月后的一天,史蒂芬·弗雷被押上法庭。尼科尔作为证人飞到牙买加参加开庭审判。“我想要让劫机者知道我的状态很好。他的行为没有改变我的人生观。”尼科尔说道,她此时已经结婚,改姓名叫尼科尔·罗弗兰,“我不再对他有任何畏惧。”

劫机者史蒂芬·弗雷的律师以精神错乱为其当事人辩护。史蒂芬的家人也声称,在发生劫机事件的前几个月期间,史蒂芬说话的声音和行为举止就变得很怪异,企图劫机的行为是由于精神分裂症导致的结果。然而,审判庭法官拒绝了被告方的说辞,最后判决史蒂芬入狱服刑20警年。

2013年12月,离那场恐怖的劫机事件过去四年之后,两名女性,卡罗琳娜和尼科尔来到加拿大首都渥太华,参加为表彰她们的英雄行为而举行的庆祝仪式。加拿大总督戴维·约翰斯顿以成功地诱导劫机者释放乘客而授予卡罗琳娜·桑迪佐·阿里奥拉“勇敢奖章”;以舍身夺下劫机者手枪的行为授予尼科尔·弗兰“无畏之星”奖章。

在那次为CanJet-918航班服务之时,这两名女性是首次相识,但是这次经历使得两位当班的空姐结下了终生友谊。“我们俩各自在对方心中占有了一个特殊的位置。”尼科尔说道,“现在,如果她需要什么帮忙,我就会马上伸出援手;如果我有什么事情要她帮忙,她也会立即赶到。”

那天在CanJet-918航班上的服务工作,实际上是尼科尔作为空中乘务员工作的最后一天。由于遨游天空的生活已经不像当初那么具有吸引力,她在几个月前订了婚,不久又步入婚姻的殿堂,她决定辞职回归家庭。现在,尼科尔已有两个女儿。

卡罗琳娜也结了婚。她与前夫生的儿子如今又多了一个小妹妹。由于多种原因,她数年前就患有一种精神创伤后遗症。虽然进行了几年的理疗,但这种症状从未彻底消失。“它时有时无,不过总是摆脱不掉。”卡罗琳娜解释道。

卡罗琳娜仍然作为一名空姐而带着微笑为航班上的乘客们服务。这些乘客并不知道这位认真工作、给他们送茶倒水、分发食品的女乘务员是一位英雄式的人物——在一次地面劫机事件中以坚韧的毅力说服劫机者释放乘客而自己留下来做人质。

〔本刊责任编辑 袁小玲〕

〔原载《现代世界警察》

2018年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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