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菲的世界

斯内扎娜·冯·布迪根　喜客

斯內扎娜冯·布·迪根（Snezhana von Budingen）

苏菲放学了。她像以往的每一天一样坐在车站等着巴士来带她回家。

不一样的是，这次她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摄影师斯内扎娜·冯·布迪根（Snezhana von Budingen）。

布迪根是一位尤为擅长拍摄纪实照和肖像照的摄影师，她出生于俄罗斯彼尔母市，现在定居于德国。在不同国家生活的经历让她对于不同肤色、性格的人充满了好奇。

2017年夏天，布迪根开始了她新的摄影项目《母亲》——为患有唐氏综合征的孩子和他们的母亲拍摄肖像。在这期间，苏菲的母亲芭芭拉找到了布迪根，想要参与到这个项目。然而因为距离遥远，她无法带着苏菲一起来到布迪根的工作室。

于是，在芭芭拉的热情邀请下，布迪根去了他们在德国东部一个叫作艾伦斯泰（Eilensted）村庄中的家。“苏菲身上真实而自然的气质一下子就吸引住了我，而她隐藏在沉静外表下强烈的表达欲和她对于生命的看法让我深深着迷。”布迪根回忆道。

布迪根与苏菲一见如故，她跟苏菲和她的家人一起生活了三天，去了解苏菲的童年，体验陪伴她长大的农场，在她看来，苏菲的世界就是“现实和幻想的完美结合”，短短三天时间，布迪根已经完全沉浸其中。

“苏菲能够以平常心看待每一个人，真正做到不偏不倚。不论一个人拥有什么样的社会地位，对于苏菲来说都无所谓，她总能在第一时间看到每个人好的那一面。”布迪根赞叹道，“而她敏锐的直觉也使她总能够捕捉到人们接近她的真实意图。”

这三天的相处和苏菲一家的挽留让布迪根决定留下长住，用照片记录下苏菲的故事。布迪根与苏菲一家一同生活了将近两年，创作出的系列摄影作品《遇见苏菲》（Meeting Sofie）在2019年拿下了IPA国际摄影奖专业组的年度电影摄影师奖项。

在与苏菲相处的一年多时间里，作为观察者和见证者，能否跟我们分享一些关于她的故事？

斯内扎娜·冯·布迪根：当我在2017年秋天开始拍摄《遇见苏菲》这个项目时，苏菲有一个朋友叫作安迪，他们是在特殊教育学校认识的。后来，这个男孩儿成为了苏菲的初恋。恋爱期间，苏菲每天放学以后都会跑到家庭农场里面消磨时光，而安迪每个周末都会来看她。而到了2018年的秋天，安迪突然切断了跟苏菲的联系。听苏菲的父母说，在他们所居住的小村庄中，人们对唐氏综合征患者还存在着许多偏见，而安迪的妈妈不希望他有一个患有唐氏综合征的女朋友。这次分手对于苏菲的打击非常大，她在接下来的一年中，情绪都异常低落。

想要通过这组照片表达什么？

斯内扎娜·冯·布迪根：我希望观众们能够在这个系列中发现一些照片的情境“似曾相识”，甚至可以在这些照片中看到自己。与此同时，我也希望苏菲与世界独特的互动方式能够引起观看者们的认真思考。

我们每一个人可能都在19岁或更早的时候经历了初恋的甜蜜和分别的苦涩。这个年龄的女性正在经历从女孩变成女人，这段时间是我们生命中一个很复杂的部分，苏菲也正在经历这段时期。

我觉得我们的社会对于唐氏综合征患者有一种警惕而谨慎的态度，所以我希望这个系列的作品能够将苏菲的本性近距离地展现给人们。让观看者了解唐氏综合征患者跟我们普通人一样有着相同的情感，同样渴望爱与安全感。

拍摄苏菲用的是什么机器？有什么考量吗？

斯内扎娜·冯·布迪根：当我在科隆摄影学院学习摄影的时候，我只拍摄过数码照片。我的第一张胶片照片拍的就是苏菲的人像，是在2017年用一台哈苏500CM拍摄的。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拍摄过数码照片，并且希望以后也能一直用胶片相机拍摄。

拍摄胶片与拍摄数码照片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工作方式。胶片相机让我很喜欢的一点是，当拍完以后我不能立刻用技术上的完美与否来检验衡量它。这种对查看时间的限制将我从“此时此刻就要调出照片来看”的这种状态中扯了出来，让我开始享受拍照时的每一分每一秒，这才是真正有意义的事情。

我喜欢胶片摄影的另一个原因是，我认为它就像是一门手工艺。此外，胶片相机可以选择的范围很广，这一点我也非常喜欢，但大部分时间我都拍摄中画幅。

为苏菲拍照的过程中有遇到什么困难吗？她对于你的镜头会有抗拒吗？

斯内扎娜·冯·布迪根：给苏菲拍照并不困难，恰恰相反，跟她合作起来很轻松。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苏菲甚至很喜欢被拍照这件事。摄影师们通常都会努力地去拍出“诚实的”肖像照，然而这件事并不容易，因为你的拍摄对象会意识到自己正在被拍。

对于如何被呈现在照片上这件事，许多被拍攝的人都会努力装作很有想法的样子，但是苏菲不会。她在相机面前很放得开，也很真实。因此，每张照片都会揭露出一些苏菲本质上的可贵的东西。

拍摄人像的时候，你有什么独特的技巧可以让被摄对象放松，并打开自己吗？

斯内扎娜·冯·布迪根：我认为摄影师需要对自己的拍摄对象感兴趣，并且能够与他们产生共鸣。就我个人来讲，我会跟我照片中的主人公产生极大的共鸣，有时还会对他们产生赞美和崇拜的情绪。

在为苏菲拍照的时候，一般是在什么情况下进行的？抓拍比较多还是摆拍比较多？

斯内扎娜·冯·布迪根：这个系列中两者皆有。拍摄时，我不用准备任何东西，因为苏菲的家装修得实在太好看了。苏菲的父亲是一位古董商人，她母亲以前是个设计师，因此苏菲家中有许多美观而舒适的区域，这些美丽的地方总会激发我拍摄的灵感。

有一些照片可以看出来是摆拍的，可否举一张照片作为例子，为我们讲一下你置景的构思以及这样构图对你情感的传达有什么帮助？

斯内扎娜·冯·布迪根：就像我上面提到的，一些置景可以激发我创作的灵感。比如我在苏菲的母亲芭芭拉的卧室里拍摄的一张照片。在她的卧室里，摆放着两艘船，一大一小，行驶在风雨如磐的海洋中。我觉得这就像是一个暗喻，讲的就是母亲与孩子在外面世界中的关系。对于有着唐氏综合征孩子的母亲来说，生活并不容易，这些母亲一直在努力让她们的孩子被社会接受和容纳。

你会对照片进行后期处理吗？比如调整色调以获得你想要的结果？

斯内扎娜·冯·布迪根：我只用到了胶片相机，我使用的相机是一台哈苏500CM和一台玛米亚7Ⅱ。我还用到了哈苏Flextight X5扫描仪在家进行扫描。对于后期来说，我仅使用LR图像处理软件（Lightroom）和一个叫作负片实验室专业版的插件（negative lab pro）来将负片转换成相片，除此之外还会使用Photoshop来清除照片上的灰尘和划痕，但这就和没有后期处理几乎一样。

虽然苏菲在照片照片中的故事已经结束了，但是她的生活还在继续。她与她的父母、兄长，还有农场里的动物们每天生活在一起，她喜欢画画，且颇有天赋;她也会抽烟，看起来姿势老练;她患有唐氏综合征，但和我们每一个普通人一样，都是这浩瀚宇宙中的一粒星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