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桂花开

2019-02-19 05:08谢美永
散文选刊·下半月 2019年12期
关键词:支书村支书岳母

谢美永

回到家乡,阵阵桂花香,如影随形,陪伴着我的脚步,衣袂飘拂,花香飘逸,我几乎要醉倒在家乡的怀抱里。

家乡在闽西武平,在闽赣两省的交界处,叫桂坑。上苍把它放在一个很不起眼儿的山沟里,重重山峦,像绿色的围墙,守护着这座只有一千来人的村子。村道两旁是新种的桂花树,只有几年树龄,却长得比人高了,它们粗壮的枝干,擎着一把大伞,迎风摇曳,它们的叶子微微发红,仿佛含羞的少女,迎迓故人归来。

走在这坚实而又温暖的土地上,我的脚步变得急切,心中升腾起一股又一股热浪,冲击着我疲惫的心房。我是个游子,当年因为家乡困窘,一批又一批打工者涌向富庶的海边,我就是在这股浪潮里翻出大山,去闽南的滨海城市的。我经不起稻田里艰辛的劳作,无力的腰身不能和稻穗一样弯下来;我担不起盗伐者的罪恶,柔弱的肩膀支撑不住沉重的杉木的泪水。我不能面对溪水黑色的呻吟,不敢对视剥去青衣、露出褐色胴体的山岭,不想与贫穷、贪欲、邻里之间锱铢必较为伍。我忍痛离开家乡,把眷恋和不舍压缩进薄薄的行囊,带着一缕山风和梦想,远去,远去……

一声亲切的招呼声,把我从往事痛楚的片段拉回,我定睛一看,原来是儿时伙伴大李。大李穿着一件橘黄色的制服,头戴同样颜色的鸭舌帽,帽檐上印了“保洁”两个字。他手上拿着扫把和撮斗,不远处的路边,停了一辆绿色的垃圾车。

“呀,大李,你当上‘清洁卫士啦!”我有点儿惊讶。

“嘿嘿嘿。”不善言辞的大李以笑声答复我。

“你不是在厦门吗?什么时候回来啦?村里发多少钱给你?”看到儿时玩伴,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

大李告诉我,在外面久了,想家,就回来了。现在做乡村保洁员,工资虽远不如厦门,但清扫完街道,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干农活儿,这两年种了仙草和石参,总的收入比外面还多。最重要的是可以照顾好父母亲。他边说边笑,额上的眉毛挤成一团,随着笑声跳跃。

“现在,家乡真的不比外面差。”大李说得很肯定。

辞别大李,我继续往前走。整洁的街道、漂亮的楼房以及远处翠绿的青山,在鸟儿清脆的歌声中,如画一般,美丽着我的心情,使我差点儿忘了回乡的目的。前几天,妻子的表弟打电话来,说他姑姑,也就是我岳母,经常去捡垃圾换钱,弄得他很没面子,要我回来劝劝岳母,不要再去捡垃圾。说实话,听到这个消息我很诧异。岳母命运多舛,中年丧夫,老年又失子,家中只有她一人,尝尽人间苦难,但她个人的基本生活是没问题的,有农村养老保险、低保,还有我们拿的赡养费,足以过上温饱的生活,怎么还去捡垃圾呢?

快到岳母家了。路边一座原先废弃的旧房子,很不起眼,现在已粉刷一新,门口挂着一块绿色的牌子“垃圾兑换超市”。垃圾兑换?什么时候搞了这么个超市?谁搞的?這可是个新鲜事,好奇的脚步把我带进这家超市。

进了超市,见村支书在整理垃圾。

村支书与我年龄相仿,自小一块儿长大,他热情地邀我坐下,泡茶。趁支书泡茶的当儿,我环视超市,小小超市只有一排简易的货架,架上摆放了肥皂、洗洁精、食盐等生活用品,货物品种不多,数量不少。

支书比我小两岁,理个平头,看上去很精神,但头发却白了一大半,我半开玩笑地说:“支书日理万机,头发又白了不少。”

支书递了杯茶给我,也半开玩笑回答我:“为村民服务,应该的。”

我们一边喝茶一边聊起“垃圾兑换超市”,村支书向我介绍:“今年上半年,上级为了进一步鼓励村民树立良好的环保意识,养成垃圾分类的习惯,自觉维护周边环境卫生,推动村容村貌美化向纵深推进,专门开展了垃圾兑换工作。丢弃的矿泉水瓶、塑料袋、农药瓶、废电池、农用薄膜等,都可以来垃圾兑换超市兑换日用品。”

我感到不解,村支书告诉我,虽然街道有清洁工清扫,但山路、田间、溪边等卫生死角无法彻底清扫。搞垃圾兑换,就是要发动村民主动、积极参与清理环境卫生,全面改善人居环境。正在聊着,一位老人提着一袋东西进来。村支书迎上去,接过蛇皮袋,从里面掏出废食品袋、农药瓶,还有一包烟蒂,支书耐心帮老人分类,清点数量,按类堆放,老人的垃圾刚好可以兑换一袋洗衣粉,他拿上洗衣粉,张开缺了门牙的嘴,笑呵呵地离开超市。

我虽然看到刚才收垃圾的一幕,心里还是怀疑能否得到村民的支持,毕竟捡垃圾一事,说起来不是那么高大上。我道出了疑问。

支书说,为垃圾兑换的事,还和父亲闹矛盾。

支书的父亲一直以来就在本村收购废品,村里要搞垃圾兑换超市,坏了他的生意,哪有儿子帮着村里来抢老子生意的?父亲想不通,支书几次三番地解说,老人才弄懂生活垃圾与废品的区别,搞清了政府做的事是为了大家生活在更干净的环境里。“现在,我父亲也把废品收购站不要的拿过来兑换。”

“那你不觉得你父亲这样做会给你丢脸?”

“那有什么?不是偷不是抢,不丢脸!”

我心里的疙瘩,渐渐松了。其实,家乡的变化,我也可以感受得到。不说住房建筑、道路交通、森林植被,就单从环境卫生来说,房前屋后遍植桂花树,还有茶花、紫荆花等,把家乡装扮成了花园。现在,再也见不到在客厅散走的鸡,也看不到满村溜达的猪,脚下的马路,干净整洁,我觉得一点儿都不会输给城市。我每次回家乡,都恨不得捧上这饱含负氧离子的空气,带到异乡,以解思乡之愁。

我还是对岳母有点儿担忧,一个人在家,肯定会有许多不便。我希望村里和支书能多关照她老人家。

“你岳母情况确实特殊!”支书说,“不过你放心,在村里,她就是我们的亲人。村里考虑到她的情况,安排她到老人活动室值班,烧水扫地,开门锁门,和老人们一起看看电视,聊聊天,就不会觉得孤单,还发给值班补贴。最近,我看她气色好些了。”支书看了一眼手机说,“对了,今天村里幸福院给老人统一过生日,我得赶快过去。你岳母也在,走,一起去看看。”

阳光穿过白云的梦境,洒在山村的田野,房屋,山岭,到处都有甜美的气息。在桂花树的簇拥下,我朝着村幸福院走去。

责任编辑:黄艳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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