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听语言的心理接受功能研究
——以《辛德勒的名单》与《南京南京》为例

2019-02-20 09:56崔丽丽
视听 2019年9期
关键词:辛德勒南京战争

□ 崔丽丽

一、色彩“视觉场”的建立

电影艺术作为动态艺术,其基本元素是色彩化的视觉形式,这种元素取决于三个因素:1.纯视觉形式;2.节奏,形式的运动和变化;3.色彩。色彩对于影片的动态表现与情感表达具有重要的意义。

(一)黑白灰纪实风格的视觉场

《辛德勒的名单》与《南京南京》的画面都进行了黑白艺术处理,既是对历史事实重塑庄重性的表现,同时也符合“梦”的释义。梦作为人潜意识的生理重塑,存在许多想回忆而又不愿意回忆的理由,因而深埋在心底。这两部电影无疑是对人类噩梦的深刻回顾,通过生理的“场”与心理的“场”交互作用,产生异质同形的审美联系。黑白灰色调的间离效果,旁观审视的第三者视角,形成了进入与逃脱的交叉体验。

黑色与白色是灰暗的色彩,在视觉上和心理上都带给人压抑的感官体验。格式塔心理学认为,作为关照对象的客体总具有一定的结构和立场。黑白色彩在人的视觉上产生单调色彩枯燥的力与影片故事内容给人心理上产生压抑沉闷的力交互共鸣,产生直觉联系。黑白风格与压抑的故事内容营造出悲怆的“心—物”场,产生受众的审美直觉与历史的悲怆性的交相互动结果。

(二)点染彩色引发新意

两部影片不都是黑白的色彩表现,对于色彩的特殊表达上都选择了红色。黑白色彩之中的一点红色,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与心灵抨击。

首先在《南京南京》中,小江腿上的红绳脚链,表明她风尘女子的身份。这也是最后在一堆被抛弃的尸体中,识别她身份的唯一标志性物件。她流于风尘却在灾难前挺身而出,原本的妓女生活是灰暗的,但她的牺牲使她的生命有了色彩,变成热烈伟大的红色生命。红色脚链出现在拉车上一堆女性尸体里,隐喻告知了小江的死亡,在狼藉之中带来心灵上的慰藉。其次在《辛德勒的名单》中,辛德勒上帝视角下的红衣女孩,独特的色彩表现也是将红色突出,产生刺激的视觉生理场,与其代表的热烈的生命内在直觉场相互作用,暗示女孩命运的悲剧性,引导观众直觉延伸向悲怆性。细节表现是女孩躲进床底那一刻,生命的红色消失,变为灰色,也预示女孩的悲剧性命运。

两部影片的点染色彩创造出相反的意义,小江的红色是生命因战争更具有意义,女孩的红色是生命在战争中失去意义。这是新生与毁灭的对立,相同的色彩在不同的影片结构中具有不同的功能,也产生了不同的心理效果。

二、音乐与蒙太奇交织的视听张力

音乐作为独立的艺术门类,在时间上流动变化,传达情感。电影是视听兼具的综合艺术,音乐的作用不容忽视。音乐在时间上作用于人的听觉,从而产生相应范围的审美心理体验;蒙太奇在画面剪辑上利用节奏的快慢辅助叙事。格式塔心理学知觉组织法则强调了场与场之间张力的平衡,讲求二元对立。音乐在时间上的运动与蒙太奇叙事节奏的变化,在运动中,寻找平衡的最佳临界点。

《辛德勒的名单》在德国纳粹清洗犹太家庭的片段中,大部分的犹太人已经离开,少部分人躲藏在隐蔽之处,本以为安全逃离的犹太人不小心踩到钢琴键,纳粹因此发现了他们,开始了血腥的清理。激烈的枪声与纳粹军官的钢琴之声叠现,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交杂在一起。机枪扫射的光的闪动与军官弹琴的淡定自若形成对比蒙太奇,加剧冲突。按照格式塔心理学邻近性原则,枪声与钢琴声这两种实物具有显著差异,因而在人的生理“场”中产生截然不同的力的图示,从而引起人感官直觉的刺激性,在两种力的伸缩中寻找平衡。更为有趣的是两个德国士兵对于这首曲子的猜测。在极度虐杀的变态环境中,依然闲情猜测是巴赫还是莫扎特,答案却是肖邦。这种情与景的极度反差,使人产生直觉上的对于犹太人命运的悲情之感。

《南京南京》则是格式塔心理学简化原则逆向的体现。简化原则指在特定条件下,那些被组织最好的、最规则的、最大限度的简洁明了的视觉刺激物,给人的感受是愉悦的。陆川给予影片的色彩即为沉重与悲壮的,这是整个影片的感情基调。因而,在这一原本不为愉悦的基调限定下,一切存在就显得十分割裂与分离,始终存在悲剧性因子的干扰,将整齐的心理活动的直觉场切碎。在影片中,祭祀阵的出现伴随着纳粹军队整齐的舞蹈动作与呐喊,节奏十分明确,但带给人的却是踩碎的心悸之感。这种整齐的节奏变成一种变态的仪式感。每一次震动敲击的心门,渐渐形成分离迷惘的错乱之感,因而产生杂乱无章的视觉刺激,产生强迫观影的躁动不安。强大限定的心理场,本能形成的悲壮的心理图示反作用于对于视觉形象的体验。因而视觉与听觉的交叉推进,是电影对格式塔心理学的巧妙运用。

三、个体“心理场”唤醒民族集体无意识

从个体心理与民族心理的角度出发,无疑是从更为宏观的角度出发,是从前面的微观心理到更为广阔的民族心理的研究。两个导演对于战争情感的宣泄,通过几乎相同的符号形式即典型意象的塑造进行表现。进一步说,更是两种民族心理在艺术上异质同形(主客同构)的表述,进而引发受众在对于战争态度上的共鸣。这种共鸣与对话是个体潜意识与集体无意识的深层把握。如何引导民族意识的觉醒与反思,从影片构建的“生理场”与“视觉场”出发,是利用个体的“心理完型性”(即原本的社会历史背景之下的心理认同感与一致性对某一事件的心理期待与心理状态),进而引发集体无意识的洪流。这里的集体无意识侧重于民族心理对于战争的深刻认识。

(一)集中营——民族意识的“心理场”

《辛德勒的名单》与《南京南京》表现是法西斯的侵略与剥夺,对于生命和人权的践踏,肆意屠杀。二者将集中营作为表现战争的主要阵地,将战争在多方面的悲剧性交织于同一时空之中,塑造出许多典型人物,作为特殊个体的存在。通过对典型个体命运存亡引发的心理共鸣来折射民族反对战争的集体无意识。

集中营作为特殊时间下的特殊地点,许多人的生死存亡在这里展开。集中营承载着战争对人摧残的普遍性,在小部分人死亡的个性特点之中抽离出法西斯迫害生命的一般本质。各种典型因素的集合,不同身份的人出现在同一时空所面对的同一事件的不同反应,使集中营变为人间地狱。“趋完型律法”认为,人类有天生补偿心理,倾向于把所有缺口的图形尽可能在心理上使之趋和,有序格式塔的天性使然,心理学上称为“完型压强”。影片中人物体现的深层反战意识与观众一致,这是民族心理一致的认同感。在极其熟悉的历史境况中,心理情感的趋和性,形成集体无意识,这种无意识根植于民族心理之中,是个体意识趋于完型的量的表现。

孩子与战争的结合,是唤起遥远的原始记忆的重要表现手段,也是这两部影片引发共鸣的手段。《辛德勒的名单》中,孩子为了活着用尽一切办法,甚至躲进厕所的便池;在《南京南京》中,孩子因为找妈妈的哭喊激怒士兵,被扔下楼去。用最弱小的生命引发人类对于历史遥远记忆的再度重塑。

这种典型形象引发的心理共鸣,在千万观影者心里相互作用,共同架构起对于历史的认识与反思。在集体无意识中的深度理性化,也是对影片主题的深度把握与理解。

(二)女性命运的悲怆——群体心理意识与集体无意识的对话

这两部影片对于女性角色的塑造或多或少围绕着“性”与爱情的问题。《辛德勒的名单》女性被迫袒露身体接受检查,在众多男性的注视下是一种精神的凌迟;《南京南京》女性成为安抚品,经受着精神与身体的双重折磨。女性处于被压迫的边缘地带,也是男性主导战争中的受害者。女性作为一个群体,群体性的不幸往往比个体更能触动人的心灵。女性与时代的对话是受众接受的心理特点之一的表现。

1.不同女性在战争时期的悲怆归宿

《南京南京》:小江是一个妓女,但为了安全区妇女与孩子的生存,牺牲了自我,表现出女性的刚烈,即使风尘也具有善与伟大;姜老师作为沟通的桥梁,在一定程度上体现出知性女性在时代危机之中的挣扎与反抗;疯了的小妹,是战争扭曲的表现,无力承受却又不得不承受的痛苦致使一个人变得疯狂;唐夫人则是希望的载体,在安全区再次孕育生命,也是将生命在废墟中接力传递的使者。《辛德勒的名单》则是海伦的隐忍负重与妥协,使她最后迎来了生机。这些女性角色具有不同性格,面对同样的问题有着不同的抉择。东方女性的刚烈与无畏,西方女性的忍辱负重,无论怎样塑造,女性在两部影片中始终处在极为弱势的地位,斯皮尔伯格与陆川在对此进行处理之时却截然不同。受中国传统女性观念的“发乎情,止于礼”中的“礼”的束缚与影响,陆川多多少少体现出东方女性身上具有刚烈的反抗气质。但是作为电影艺术,对于女性的表现,斯皮尔伯格更为细腻,欲言又止的艺术表现则更为真实。

2.爱情与时代的对话

法西斯战争将处于战争中的两个民族进行种族隔离,处于侵略方的男性与被侵略方的女性之间的爱情变得具有争议性。在《辛德勒的名单》中纳粹党卫军军官与犹太女性海伦的爱情因为种族歧视变得扭曲。军官深爱着海伦却又坚持着犹太人肮脏的种族思想,想要救海伦却又不能违背自己的信仰,对海伦进行暴力以此发泄。海伦始终沉默,没有感情的应对,也是她自我防御的方法。《南京南京》中的感情则是含蓄委婉的,日本军官对于小江被侮辱的遭遇保持旁观的态度,心有怜悯却处于种族隔离之中又不得不冷漠。最后小江的死,无疑是对其良心最大的打击。导演在进行处理时采用了不同的表达方式,激情式迸发与含蓄式沉默,两种不同的爱的表现,抽离出东西方不同的爱情观。这种女性命运与时代的对话,是引导受众心理与艺术形象之间契合一致、物我同一和物我两忘,从而达到异质同形的目的。

群体是一个时代许多个体的集合,女性心理状态的表现是民族心理的部分展现。相比个体,这种群体心理状态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理解与体会的,它只属于部分群体。因而,这两部影片将女性群体抽离成为一个复杂的个体,群体的“场”变为个体的“场”,这种个体“场”相较于前者更具力量,从而利用群体的形式引发集体意识对女性的重视。

四、结语

格式塔心理学在微观视听语言的功能与宏观叙事方面的作用都不容小觑,从审美最为重要的审美心理出发,对于电影创作与鉴赏都有着重要作用。对比《辛德勒的名单》和《南京南京》这两部影片,斯皮尔伯格更像是旁观者,上帝视角与主客观镜头交叉使用,更多的是将受众拉入环境体验并不是表达自己主观之见;陆川则更具个人理解的色彩,急于展现战争的残酷和对女性的迫害,将所有的不幸展现给观众,将屠杀的实质偏离化表现。他们都在格式塔心理学的基础上,巧妙运用视听手法与心理场,达成受众与影片形象的共鸣与对话。从受众的接受心理出发,如何使影片意义得到更好的表达与展现,两部影片都给了我们答案:格式塔心理学具有十分重要的参考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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