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托夫·舒尔曼 鄢俊 译
帕克兰道格拉斯中学的学生:我们拒绝成为持枪自由牺牲者。
道格拉斯中学附近的一家夹在美甲沙龙和整形诊所之间的冰淇淋店,就是参与控枪运动的学生们聚会的地方。这群南佛罗里达的青少年虽然看上去依旧天真烂漫,可实际上,他们的生活早已因为两周前的枪击事件而完全改变了。他们聚集在这里,祈祷这可怕的事件快点结束,以早日恢复平静的生活。
约翰·巴尼特说,在过去的两周里,他必须迅速学会成熟。亚当·阿汗提则说,参与控枪运动让他的世界跟着变大了,眼界也变得更宽了,帕克兰市好像一夜之间就变小了。桌子上放着他们的智能手机,吱吱的震动声响个不停。几天前,一位同学打通了导演乔治·克鲁尼的电话,克鲁尼承诺给他们出资50万美元。此外,主持人奥普拉·温弗瑞和导演史蒂文·斯皮尔伯格都答应给他们50万美元的资助。这实在是太疯狂了,他们的生活突然变得如此不可思议。毕竟,那是大明星克鲁尼啊!
约翰和亚当今年17岁,都是马乔里·斯通曼·道格拉斯中学的学生。学校位于迈阿密北部,就在两周前,该校辍学生、19岁的尼古拉斯·克鲁兹手持一支AR-15半自动步枪闯入学校的一栋大楼,射杀了3名成年人和14名青少年。令人感到愤怒的是,他使用的这支枪竟是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商店里合法购买到的。“一个普通人怎么能随便走进一家店里就买走一支AR-15呢?”亚当反问道。和他一样感到愤怒的,还有全校3000多名学生和至少一半美国人。
此次枪击事件震惊了整个美国,但与之前的枪击案不同的是:这次,这些受害的学生们不愿保持沉默,不愿做枪支自由的牺牲品。在沉痛哀悼逝者的同时,他们对美国目前的枪支管制现状表现出极大的不满。控枪运动的目标就是要让国会出台更为严格的控枪法案,以全面禁止半自动攻击性武器的流通。他们坚持这一主张,毫不退让,不给政府任何谈判的空间。
悲剧发生之后,唐纳德·特朗普总统在推特上表达了同情与哀悼。然而,16岁的学生莎拉·查德威克却回应道:“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你这堆臭狗屎!我的朋友和老师都被枪杀了。”在华盛顿,已经有许多政客注意到,这次和以往不同。这些学生头脑聪明,能言善辩,堪称天生的说客。他们正在帕克兰开展一场新式青少年运动,运动的口号是“下不为例”——这类恐怖事件绝不能再次发生。學生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全面禁止半自动武器。在这个问题上,他们寸步不让。
突然之间,在整个美国,人们都开始严肃地讨论起了这个话题。究竟该不该将本该用于战争的武器随便出售给平民?在这个问题上,这些学生似乎比成年人表现得更为成熟,却仍有一半美国人戏称他们为“这群小孩儿”。就是这些来自帕克兰的孩子,却敢于同美国最有权势的组织之一——全国步枪协会相抗争,他们不断地向总统及共和党施加压力。多年来,民主党一直无法达成的目标,却在“这群小孩儿”这里取得了一定进展:华盛顿正在认真地讨论是否应当实施更为严格的控枪法案。唐纳德·特朗普正在考虑将购买自动步枪的最低年龄限制提高至21岁。本周三,在数位议员面前,他还出其不意地表示,未来应当加强购枪者的资格背景审查。此外,他还强调,虽然个别议员惧怕全国步枪协会的权势,但是他不怕:“现在,我要制定一套更强有力的法律。”虽然只是往前走了一小步,但如果这真的能够成为现实,那么在控枪方面,他将比贝拉克·奥巴马走得更远。但即使这样,学生们的诉求也还远远没有实现。
目前,约有五成美国人反对持枪自由。一些航空公司、保险公司以及汽车租赁公司甚至拒绝给全国步枪协会会员以优惠或折扣。美国最大的体育用品零售商之一——迪克体育用品公司,已宣布全面下架半自动武器。据调查,超过半数的美国人赞成全面禁止此类武器。
只要唐纳德·特朗普在白宫执政,这种局面就不可避免。毕竟,在竞选总统时,他曾明确表示支持持枪自由。在美国声势浩大的“我也是”反性骚扰运动中,他出于本能地站在了激进分子那边,而不是保持中立,此举引发了众怒。而在此次控枪运动中,群众的愤怒情绪进一步升级。在帕克兰,人们普遍认为特朗普针对控枪法案所做的承诺不过是一纸空谈。亚当说:“特朗普的上台,增强了我们的斗志。”
他们是成长在推特、脸书、色拉布以及照片墙中的一代人,熟悉各种新兴媒体,能够借助这些新媒体对各大企业集团施加影响。由于企业需要维护其在年轻客户群中的品牌形象,学生们的举动往往能够奏效。
约翰说,目前,如何定义“攻击性武器”是最大的问题。哪些武器属于攻击性武器,哪些不属于?难道最终要禁止上千种不同类型的武器?这是这群年轻人一直在讨论的问题。此时他们才意识到,要制定出合理的政策是极为不易的。
作为枪击案的幸存者,学生们的诉求是最真实也是最迫切的。他们厌恶政客们的虚伪,鄙视他们在遇到事情时只会找诸多借口。要知道,美国平均每天死于枪伤的人竟多达96名!在这样的事实面前,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年轻人会感到如此愤怒了。
艾玛·冈萨雷斯是帕克兰学生运动的19名核心成员之一。她是古巴移民的后裔。枪击案发生之后,她发表了一次激动人心的演讲。凭借此次演讲以及她标志性的板寸头,艾玛成为了学生控枪运动的偶像。她在推特上的粉丝超过了110万。另一名核心成员大卫·霍格曾在电视上解释过为什么要改变美国目前的枪支现状。戴着黑框眼镜的德莱尼·塔尔则说,他们这一代人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相反地,却有太多的东西可以去争取。这群年轻人是天生的活动家。如果人们像电影选角那样去选积极分子,那么他们选出的一定就是这些年轻人。当然,也有人指责他们是演员,都是在作秀。
卡梅隆·卡斯基在悲剧发生的第二天就想出了“下不为例”这个口号。和许多同伴一样,他也是最近才出现在公众视线里的。作为戏剧社成员,他最近刚刚在音乐剧《屋顶上的提琴手》中扮演了小裁缝莫泰这一角色。就在枪击案发生后的一周,在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的一场电视辩论直播上,他就枪支问题当面质询了被帕克兰学生视为“敌人”的共和党参议员马可·卢比奥。“卢比奥议员,”卡斯基问道,“您敢对天发誓,说您从没有从全国步枪协会那里收受过任何政治献金么?”面对如此尖锐的问题,演播厅里的观众发出了一阵惊叹。卢比奥却镇定地回答说,他之所以能够获得人民的支持,就是因为自己有足够的说服力;而不是在无缘无故获得人民的支持之后,自己才变得有说服力的。这是政客惯用的标准说辞,既老套又圆滑。然而,卡斯基并没有放弃,一连串咄咄逼人的追问把卢比奥问得哑口无言,尴尬地呆坐在那里。有数百万美国观众收看了这场电视辩论,直接导致卢比奥的民调支持率大幅下跌。
写有死难者名字的纪念墙:我们很愤怒。
卡斯基、霍格和冈萨雷斯这些天才演说家都来自于斯通曼·道格拉斯中学。该校位于大沼泽地国家公园东部,周边全是棕榈树,有多条运河从这里穿行而过。学校周边大大小小分布着数间独栋别墅,这些别墅的停车库里停放着各式各样的越野车。就读道格拉斯中学的学生大多来自富裕的白人家庭,是聪明的暴发户。
莎拉·查德威克、克里斯汀·麦康奈尔、迭戈·菲佛以及在冰淇淋店遇到的约翰和亚当,都是“下不为例”运动的组织者。周二,他们穿过学校附近的曲棍球休闲公园来到一座小山上,眺望公园草坪上的白色凉亭——那里是17名受害者的临时纪念场所。陆陆续续有家长和学生来这里悼念死者,凉亭里摆满了鲜花和毛绒玩具。有红十字会的工作人员在这里向前来悼念的人分发瓶装水。
枪击案发生以后,学生们几乎每天都要碰面,商讨怎样才能达成目标、实现更为严格的控枪法案。约翰说,这成了他们表达悲伤的方式。平时不在一起时,他们也会在群聊里互發短消息。最近,他们中的几个人为了和参议员伯尼·桑德斯以及南希·佩洛西商讨民主议题,已经飞去了华盛顿。除这两位议员外,保守派发言人、众议员保罗·瑞安也是他们的目标人物。在推特上拥有25万粉丝的莎拉·查德威克在枪击案发生后的一次演讲上说:“问题在于,全国步枪协会买通了我们的政客,比如马可·卢比奥就收受了超过300万美元的政治献金,是特朗普的10倍。这让我们如何能不愤怒?”对她来说,学校就像自己的家,“学生连去学校上课都要担惊受怕,这绝不应该发生在美国。”迭戈·菲佛对前景持乐观态度:“我们已经迈出了第一步,华盛顿的活动能达到预期的效果,政客们会转变他们的立场。”克里斯汀·麦康奈尔则认为,政客们惧怕青少年,这是一件好事儿。
除了得到捐款外,学生们还得到了反武器机构的支持。一家公关公司培训他们如何在采访中更高效、更有针对性地提问。连锁超市沃尔玛宣布停止向未满21岁的人出售武器,这是控枪运动的胜利成果之一。开弓没有回头箭,帕克兰的学生们会把控枪运动一直继续下去。
[译自德国《明镜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