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期中国周边安全环境评估

张洁

对于新时期中国周边安全环境，我想讲四个问题。

第一，关于周边安全环境的分析框架与评估方法。

中国周边的突出特征是：邻国数目多，历史问题多，各国政治、经济、社会、宗教等差异性大等。由这些特点所决定，长期以来中国周边安全环境错综复杂。通过对中国周边安全形势近十年的评估，我们初步建立了一个分析框架，重点是考察两大方面——大国因素与地区热点。此外，周边安全形势往往具有年度性特征，因此要抓住这种特征，结合双边、多边关系和功能性议题，进行集中分析。

影响中国周边安全形势的大国有四个——美俄日印。对每个国家的考察主要是两方面：对华政策和对中国周边国家的政策。热点问题中，南海问题和朝核问题是近十年周边安全中与中国最直接相关、变化最大、热度最高的两大议题。此外每年度还会出现一些突发性热点问题，如洞朗事件、罗兴亚人问题等。热点问题常常会折射出大国关系的亲疏远近与各国外交立场的差异性。

第二，2018年中国周边安全环境的基本特征。

以上述框架分析中国周边安全环境可以看出，所谓好与坏、稳定与动荡都是相对而言的。例如，较之于2017年，2018年的周边环境实现了“趋稳”，但并非“向好”。具体而言，尽管中日、中印关系都有所缓和，中俄关系全面向好，但是中美竞争态势严重加剧。由于中美关系是大国关系中的关键，所以就大国因素而言，中国在周边面临的压力不减反增。

热点问题数量有所减少。洞朗对峙结束，地区恐怖主义活动没有明显加剧。但已有的热点问题的危险度和不确定性却明显上升。朝核问题出现转机，相关的双边国家关系也都做出了一定的调整，但朝美缺乏互信，双方在如何解释无核化、弃核的具体操作步骤等关键性问题上存在严重分歧，这是横在朝核问题解决路径上的主要障碍。对于南海局势，国内普遍认为这一两年来整体上趋稳向好，但是我认为这一判断仅适用于概括“双轨”，即中国—东盟关于《南海行为准则》的谈判取得实质性进展，与菲越等相关国家的关系缓和。但是美国从未减少干涉南海事务的力度，只是因为中美贸易摩擦、朝核问题的显著升温，才使南海议题在中美关系中的“权重”貌似下降。南海问题军事化、G7化趋势明显，这要“归功”于美国的引导，这将严重干扰南海地区的稳定。

因此，由于中美关系凸显竞争性，朝核问题和南海问题的紧张态势加剧，我个人的判断是，2018年中国周边安全形势并不稳定、并不乐观。

第三，美国印太战略正在重塑地区安全议程。

2018年.中国周边安全形势的年度特征是美国印太战略的出台与实施。从2017年11月特朗普提出这一战略，到2018年11月彭斯宣布将与日本合作为印太地区提供700亿美元基础设施资助、与澳大利亚加强对巴布亚新几内亚的援助，这一战略已经从概念构建步入政策实施阶段。

美国印太战略的直接目标是遏制中国。在美国看来，中国无论是在南海进行岛礁建设与军事部署，还是大力推动“一带一路”，目标都是建立自己在本地区的领导地位，将美国“赶出”亚太。因此，美国在经济与安全领域采取的措施，对抗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港口与工业园区建设、海上能力建设的意图十分明显。

目前来看，印太战略正在重塑包括中国周边地区在内的、整个亚太地区的安全议程，这种重塑至少表现在各国外交与防务政策、地区安全机制与热点问题三个层次。迄今，日澳等国已经明确表示支持美国印太战略;美日印澳四边对话机制实现“复活”，四国在2018年举行了两次外交部门的司局级对话，并意图进一步提升对话的层级，实现对话的机制化。至于东盟，对印太战略的态度从最初的担忧逐步转变为有保留的欢迎，并试图以出台东盟版的“包容、合作、开放”的“印太”愿景加以回应，维护东盟的统一性和中心地位。

在热点问题上，美国对南海问题的干涉与其印太战略的安全目标相一致，即维护所谓的航行自由与安全，维护基于规则的地区安全秩序。因此，美国在2018年宣布建立约3亿美元新基金，用于加强印太地区国家的安全能力建设，其中加强相关国家的海上感知能力是重点。2019年，美国将与东盟十国举行海上军事演习，这些都是抗衡中国海上影响力的举措。

第四，未来周边安全环境的发展趋势。

尽管美国印太战略的实施仍然具有不确定性，尤其是它在经济领域的承诺是否能够“口惠且实至”令人怀疑，但从其已经产生的影响来看，已经增加、并且未来还会增加中國在周边地区面临的体系性压力。

首先，本地区的“二元结构”现象会加剧。一方面，诸如日印等国重视与中国的经济合作，在区域合作与全球化议题上与中国有共同立场，但是，另一方面，它们在安全上与美国的合作却在同步加深，而且这种合作是以遏制中国为目标。

南海问题是影响中国周边安全环境的长期性因素。中国与东盟国家希望在三年之内完成《南海行为准则》的谈判，但是各方在一些实质性问题上分歧很大，困难不少。同时，美国在南海“自由航行行动”的频率、规模和挑衅性都在上升，这不仅使军事摩擦成为未来南海局势中最主要的显性问题，而且在很大程度上也会对冲中国通过《南海行为准则》谈判稳定南海局势的外交努力。

那么，中国应如何应对？对于中国来说，最重要的是做好自己的事情，通过深化国内经济改革和对外开放增进自身的经济安全，因为经济安全是中国安全的首要基石。

其次，中国需要明确周边战略目标的优先排序。目前，同步推进“一带一路”倡议与加强海上力量建设的双目标存在很大的困难。鉴于中美贸易摩擦问题尚未解决，中国应放缓与美国在安全领域的竞争。同时，为了推动与周边国家的经济合作，中国也需要加强与周边国家的安全与政治互信，而妥善处理南海问题是实现这一目标的重要途径。

最后，中国要对美国印太战略作出官方回应，说明中国的立场和态度是什么。同时，应加强与日本、印度等国在第三方市场的合作，支持一个包容与开放的地区秩序，通过“多路多带”的构建，实现地区的繁荣与稳定。

（作者为中国社科院亚太与全球战略研究院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