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似水年华 那些年我们读过的译作

2019-03-12 10:47卢娜
东方企业家 2019年2期
关键词:丛书

卢娜

你最早接触到的外译作品是什么?有哪些外译作品在你的成长之路上留下过或深或浅的痕迹,成为你书架上那盏点亮精神世界方向的明灯?

作为中西方文化交流的坚韧纽带,众多优秀的外译作品随着改革开放的浪潮进入中国读者视野,成为国人放眼看世界、融入全球化的有利途径:同时越来越多的中国文化作品开始走出国门,成为世界读者了解中国文化的重要渠道。本期,我们相约那些被外译作品滋养过、影响过的读者、译者、作家、出版人等等,听这些爱书人讲述他们与外译作品的故事与情缘……

1978年以来,改革开放不断改变着中国社会的风貌、观念、审美。可以说,这40年是国人精神文化的成长史,祟尚知识,开阔眼界,触摸时代,了解并理解那些从未抵达的世界,成为一代人的共识,进而内化为自觉的文化追求。40年间,众多优秀的外译作品随着改革开放的浪潮进入中国读者视野,它们既是国人放眼看世界、融入全球化的有利途径,也是中西方文化交流的坚韧纽带。就在2018年12月,亚马逊中国与新华网共同发起,并联合多家知名出版机构推出“40年·25部影响力外译作品”评选活动,基于亚马逊中国纸书和Kindle电子书的数据,最终通过超过16000网友票选出了包括《百年孤独》《小王子》《飘》在内的25部经典外译作品书单。无独有偶,始创于1 993年,在爱书人心中颇具影响力的“南国书香节”也以“改革开放四十年中国人的阅读”为切入点,以作品反映時代,从1978年到2018年每10年评选出10本读物,甄选出“中国阅读四十年”榜单上涵盖人文社科、文学、科普、经管等多个领域的40部经典作品,而在这40部作品中,《西方哲学史》《释梦》(又译《梦的解析》)《挪威的森林》等15部优秀外译作品上榜。(见图表)

从书单中我们也发现了几个有趣的现象——

经典作品多畅销

作家姚瑶认为,这有两方面的原因:其一是作品本身的经典性。“譬如《了不起的盖茨比》,这类作品是经过漫长的时间沉淀下来的。图书的经典不是当下可见的,就好像我们现在看到一百年前、几十年前的作家作品,这些都是时间为我们筛选的结果,证明了这些作家和作品存在着某个很闪光的点,在文学史上占据着很重要的地位。本身是很能打的,才能扛得住时间的检验。对于这样的一些作品,畅销是一件好事,也是理所应当的,只有‘快时尚才会过时。”其次,她认为一些当代畅销书的风靡和商业运作存在着巨大的关系。“《时间简史》销量很好,但真正看完它的人有多少?理解内容的人又有多少呢?在现今的图书市场里,人们没有太多的时间去真正挑选,而排行榜的出现为大家提供了便利,大家都在看那我也去买一本,这就造成了很多人的跟风阅读。与此同时,出版商们也会投入很大的力气,去营销和宣传自己的新书,广告效应也会促成这样的‘爆款产生。相较于口碑式传承,这样的作品往往只能够畅销一时。”

资深出版人、重庆出版集团副总经理、北京华章同人文化传播有限公司董事长陈建军女士对此也颇有同感。在她看来,经典的畅销和长销是必然,经典之所以能成为经典,皆因其有着不灭的生命力。她说:“一部作品想要长盛不衰,首先要具备的肯定是内容价值上的恒久性。像是反映大时代的,反映一个国家的民族文化的,而且这个国家、民族自身的生命力很强,就能做到长盛不衰。比如《百年孤独》和《追风筝的人》,这些作品不仅会获得当下读者的喜爱,我相信在未来它们也会继续受到广泛的喜爱。而有些畅销书,可能一时有很好的市场表现,但从长远来看,由于缺乏整体上的思想性、艺术性、可读性,就有了时代的局限,无法成为恒久流传的经典之作。”

通俗作品占主流

针对亚马逊榜单上通俗作品占主流的现象,作家韩松落指出,亚马逊榜作为一个回顾性的榜单,主要反映出这样一个问题——中国人从古到今,在叙事领域并没有所谓的严肃文学的传统。他分析说:“我们的文学大多时候就是‘俗文学,像明清小说,用今天的眼光来看可能就是网络小说,像《西游记》《封神演义》,不就是现在网络流行的类型小说吗?我们有的是俗文学的历史,我们是一个世俗化的民族,热爱世俗生活,这就导致我们大部分读者的阅读口味是通俗的,所以上榜作品中也缺少严肃文学。即便有《飘》这样的大部头作品,但其本质依然属于通俗小说领域的经典作品,唯独例外的是《月亮和六便士》,但毛姆的写作风格也是偏向于通俗的,而且这个故事讲的是中国人很关心的一个问题,面包和理想哪一个更重要。”

俄国经典文学“神秘失踪”,缺少“大部头”作品

主研方向为古代文献,平日闲暇也做些翻译的大学讲师飞觞认为,榜单上头不仅仅是俄国文学作品的缺失,也有长篇作品的缺失。“(亚马逊)25部书中的文学类作品,除了《飘》之外,篇幅都比较短。在长篇作品中,即使是《基督山伯爵》这类可读性极强的作品也没有上榜,更何况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那些令人望而生畏的大长篇。”她认为,这体现出了大众票选榜单往往具备“便于速食…可读性强”的特性,但它与长篇巨著的经典性与影响力不相冲突。不过她觉得俄国文学的“缺席”并不难理解,因为“俄罗斯文学所特有的,西伯利亚雪原一样沉重,忧郁,内省得甚至让人感到压抑和迟缓的气质,可能确实不太符合现在读者的口味,只能说‘不废江河万古流吧!”

虽然短短的几份书单难以涵盖改革开放以来所有影响过一代又一代中国人的优秀外译作品,但它们却是一次极好的回顾,是过去40年间中国人精神文化世界的一个侧面,也可以说是对作者、译者、出版人的一种致敬。

回望历史.1978年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之前,没有人能对日后令人世人瞩目的“改革开放”未卜先知,然而此前文化届吹起的阵阵清风已在悄然暗示着中华大地即将迎来的焕然新生。

1978年1月1日,上海译文出版社正式成立。1978年4月30日,《人民日报》上刊发了一条简短却并极具冲击力的消息:“35种被解禁的老版中外文学名著重新印刷发行”,其中“五四”以来现代文学10种、中国古代文学9种、外国古典文学16种。原国家出版局为此组织调动全国出版印刷力量,拨出1500吨纸张来印刷这批作品,而这些作品中就有上海译文出版社的《斯巴达克斯》。当时各地书店准备在5月1日劳动节集中投放这批图书,不过4月30日晚上就有大批读者闻风而动,前往书店排队,连夜守候。据统计.5月1日到3日,仅仅是北京市新华书店就卖出了图书30多万册。《悲惨世界》《安娜·卡列尼娜》《威尼斯商人》等外国文学史上不朽名著的“回归”,引发了万人空巷抢购的局面,买到心仪书籍的读者还感慨又不失幽默地说:“为了买一本《一千零一夜》,我在书店排队排了一天零一夜。”

同年5月,中宣部批准恢复《外国文学名著丛书》《外国古典文艺理论丛书》《马克思文艺理论丛书》的出版工作。这三套丛书几乎涵盖了东西方各民族自古代中世纪至近代,思想艺术均臻完美的史诗、诗歌、戏剧和小说中的杰作,规模宏大、系统完整,基本反映了截至当时世界文学的发展演变及其丰富多样的历史进程,为后来外国文学的译介工作打下了基础;它们的问世开阔了我国读者的视野,提高了他们的文化修养,对于我国外国文学教学与研究的深入开展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同时对于文学创作和文艺理论研究也提供了可以借鉴的文化遗产。其中“外国文学名著丛书”收入共计近150种名著,由上海译文出版社和人民文学出版社共同出版(这套丛书1950年代末开始出版,文革期间终止),因丛书封面清一色网格,俗称“网格本”,影响了几代读者。整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饱尝十年书荒的人们带着对知识和文化的饥渴,如潮水般涌入新华书店,凭票购买图书,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急需从世界的普遍经验中汲取养分,以此排解他们过去十年中或经历或目睹的种种。可以说,当时的新华书店寄托了人们对于知识、财富和科技最美好的梦想,还有以知识改变命运的强烈希望。

不过,在大城市之外的小县城,想要看到一部翻译小说依然困难重重,同济大学文化批评研究所的王校渔在为《南方周末》撰文时就说,他与同龄朋友们交流阅读经历,几乎都是从大学才开始自主选择地阅读,此前总是无暇读书或者无书可读。“我在淮河北面的一座縣城长大,当地的图书馆形同虚设,新华书店的新书屈指可数,只能碰到什么就读什么,读的时候偷偷摸摸,像地下工作者。中国的书勉强能够找到一些,外国翻译进来的就很困难了,除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和《牛虻》,即使像《红与黑》这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文学名著,也难以找到,全本的安徒生童话我是大学之后才接触到的。那时能够遇到的主要是连环画、评书、辞典、文选、报纸和杂志,不是我选择书,是我被书选择。”

此前赢得收视口碑双丰收的改革开放献礼剧《大江大河》中便真实地再现了这一时期的故事,男主角宋运辉的姐姐宋运萍为备考大学,赶路去往镇上人山人海的书店购买教材;刚考入大学没多久,打开了眼界且有条件接触到更多国外文学作品的宋运辉也给素来爱读小说的姐姐送了一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年出版的列夫·托尔斯泰作品《复活》。

据原人民文学出版社副总编辑(主管外国文学编辑工作,终审书稿)的任吉生女士回忆,“文革”后,尤其是改革开放以来,外国文学的翻译出版工作迎来了新的春天。不仅“三套丛书”工程重新启动,许多名著的翻译工作继续进行,同时翻译界开始填补外国文学介绍中的空白(如东方文学的介绍),过去一些转译的作品由专家们从原文重译。70年代末、80年代初,西方一些有代表性或有认识价值的当代畅销书也开始了译介,并受到读者的欢迎,例如《战争风云》就一版再版(最初也是内部发行)。到了80年代中期,20世纪外国文学名作开始有计划地翻译介绍,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二十世纪外国文学丛书”,选收了20世纪文坛影响大的优秀作品,以小说为主,兼及其它。使读者通过作品了解到20世纪历史的变化、社会思想的演进,以及各国文学的继承与发展。上世纪80年代末,自《简·爱》开始,上海译文出版社陆续推出《呼啸山庄》、《红与黑》《巴黎圣母院》《浮世德》等15种畅销文学名著,直接引发了中国出版业的世界文学名著出版热。劳伦斯、毛姆、康拉德、德莱塞、海明威、福克纳、托马斯·曼、加缪、莫拉维亚等等20世纪名家的佳作逐步在中国问世。

到了90年代,更多的现当代外国名著和现代主义流派如象征主义、“意识流”、存在主义、荒诞派戏剧、“黑色幽默”以及拉美魔幻现实主义等的代表作也先后译介过来。读者逐渐熟悉了萨特、辛格、贝娄、契弗、莫瑞森、纳博科夫、马尔科斯、杜拉斯、昆德拉、川端康成、大江健三郎、博尔赫斯等各国名作家。中国读者进一步开阔了眼界,更广泛地认识了世界,对西方现代主义也有了了解,当代外国作家的艺术风格对中国作家也有不少可借鉴之处。作家莫言曾说:“1984年我第一次读到《百年孤独》时非常惊讶,原来小说也可以这样写!”他表示,《百年孤独》中的魔幻现实主义手法深深影响了其早期的创作。不单是莫言,王安忆、余华、马原、韩少功、格非、苏童、孙甘露等当代文坛重要作家,也都从加西亚·马尔克斯那里汲取了营养。作家冯骥才说:“80年代是中国当代文学的高潮期,社会由封闭的状态开始向世界敞开。文学亦然,作家放眼世界。那些‘完全不同的文学对开放中的中国文学产生了积极的影响。”90年代初,西方20世纪初文学经典巨作《追忆似水年华》和《尤利西斯》(该作有两种译本)的相继译介,在中国文坛引起了极大关注,可以说,每个成功的小说家背后,都站着一个西方的大师。

到了21世纪,外国文学工作者们对外国当代作品的跟踪研究更加系统,外国优秀作品的译介更及时,而选题的确定、版权的购买、翻译组稿、编辑加工以及出版,都更强调时效性,这就要求学者、译者、编者之间协调配合。任吉生认为,本世纪初面世的那套“廿一世纪年度最佳外国小说”是一个比较成功的范例。

除了上述提及的人们最喜闻乐见的外国文学作品之外,在外国著作的翻译工作中还有一支力量不应忽视,那就是社科、教育方面的作品。

1985年12月,上海译文社推出德国哲学家恩斯特·卡西尔代表作《人论》,在学界产生强烈反响,助燃了80年代中国新一轮“文化热”。而收入这部著作的大型丛书“二十世纪西方哲学译丛”前后推出55种,《心灵、自我与社会》《时代的精神状况》等名作成为几代学人的重要学术参考,其影响绵延至今。

从80年代末、90年代初起,文艺理论著作的译介工作也受到重视。应着重提及的是陈燊先生主编的“二十世纪欧美文论丛书”。它精选当代欧美各国“有代表性、有影响、有学术价值的各流派论著”,译者多是外国文艺理论研究方面的年轻学者。这套书的翻译为我国文艺界、理论界和教育界提供了有价值的参考资料。

近年来,翻译界的发展也出现了一些明显的新趋势。中国译协常务副会长黄友义在《光明日报》上撰文表示,新趋势主要体现在四个方面:一是从过去的“翻译世界”转为在继续“翻译世界”的同时,更加重视“翻译中国”;二是从过去的单一题材翻译转成多题材翻译(比如从对“文学”的重头翻译扩展开去);三是从少数西方语种的翻译转为多语种的翻译(如一些中亚地区的小语种);四是由于新技术的出现,单纯的人力翻译转为人力和人工智能翻译的结合。

他说:“40年前,中国在国际上的声音非常微弱。现在,中国需要向世界传播自己,世界需要倾听中国的声音。”从翻译世界到翻译中国,在新时代,翻译面临新挑战,更需要有新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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