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与日的探索:银盐时代的赶路人
——陈传兴

2019-03-15 05:46丁宇含
天津美术学院学报 2019年11期
关键词:摄影展摄影时代

丁宇含

编者按:近日,号称陈传兴第二部个人精神史的个人摄影展“萤与日”在上海龙美术馆与观众见面。在经过两年多筹备与反复挑选后,136张尘封40多年的银盐照片呈现在我们眼前,不同于第一部“精神史”的年少轻狂,此次陈传兴以一位汲取欧洲前卫思想的异乡人身份诠释了20世纪70年代欧洲的独特风貌,也为观众展示了银盐时代照片生产过程的独特魅力。

展览链接:

萤与日——陈传兴摄影展 个人精神史第二部

策展人:顾铮

主办:龙美术馆

协办:雅昌Artron、行人文化实验室

展览时间:2019年11月2日—2020年1月12日

展览地点:龙美术馆(上海市徐汇区龙腾大道3398号)

2019年11月2日至2020年1月12日,艺术家、理论家陈传兴的摄影展“萤与日”在上海龙美术馆举行。这次展览距离陈传兴的第一次摄影展“未有烛而后至”已有四年之久,但这段时间对陈传兴来说不算长。他形容自己对于知识与摄影怀揣着日本“职人”精神,“一生悬命”地只将自己想做的东西打造完美。在这样的态度与耐心之下,这些时隔四十年的珍贵照片终于与我们相见。这次的展览由顾铮担任策展人,精心挑选了136张由作者亲手放晒的珍贵银盐照片,不同于“未有烛而后至”时青年时期的陈传兴作品的粗放,这次的作品集中展示了他在法国留学期间,在“万神都在”的氛围熏陶下所拍摄的法国、英国、爱尔兰以及美国的社会环境、情感与思想的冲撞。如果说“未有烛而后至”是陈传兴第一部思想精神史,那此次的展览可谓是“续集”。

展览的命名“萤与日”别具匠心,萤代表“黑暗”,日自然是“光明”的象征,展览并非像以往的摄影展一样只呈现最终成型的照片,而是将暗房的工作过程也当作了展示的一环,展览中加入了许多摄影装置,同时在灯光与传感装置的设置上下了功夫,观众进入展览最先感受到了暗房工作的“暗”的摸索过程,在经过黑暗中不断摸索的过程,人们逐渐感受并进入到了“日”的部分,即光明之下的影像的定格。展览将整个胶片产生成像的过程以艺术的形式展示,给了观者全新的视觉体验,同时更表达了陈传兴在银盐时代对摄影这份事业的执念以及数码时代到来后的哀悼。

1952年生人的陈传兴已经67岁,当他耐心而沉醉地将一生的作品拿出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年近黄昏,霎时的焦虑让这个老人成为“黄昏的赶路人”。“赶”字似乎围绕着陈传兴的一生,在他年轻之时性格内敛,甚少社交,用他自己的话说有那么多书、那么多电影等着看,哪有时间干别的呢。他将知识的充盈压缩在了巴黎的十年里,也将最旺盛的生命力留在这十年里。年龄的增长迫使他必须与脑力和体力做斗争,每天赶路般地工作、整理作品。对衰老与死亡的恐惧也是他将作品公之于众的原因之一。

陈传兴对自己的摄影作品按照时间顺序做了一个“十年摄影计划”,其中“未有烛而后至”以及“萤与日”都是银盐黑白照片。台湾时期的作品有着青年时期陈传兴独特的本土的、粗放的观看角度。陈传兴是20世纪典型的“文艺青年”,从小游走于不同大师的私塾,写诗、摄影、拍八毫米。富足的家庭环境给了他闲适的性格,也给了他能够四处游走安心摄影的基础,所以在他的作品中往往笼罩着一种安定的张力,图片本身诉说的东西像谜一样需要人们去思索并解开。法国时期的陈传兴处在欧洲“众神的黄昏”时期,看大师的原作,听福柯、德勒兹的讲座,受新浪潮的熏陶。他将此时期的拍摄称为“混血观看”,既有亚洲人的视角,又包含着对新思想文化的理解与感悟,就是在这种东西方思想碰撞之下,冷战后的欧洲疲态退却,新的思想与社会形态、种族差异等宏观问题在这位东方摄影师的微观镜头下记录成了耐人寻味的视角。

在此次展览的“日”的部分分为“市集”“墓园”“旅行”“奥利机场”“送货卡车之旅”“婚礼”“劳动者”和“影”等八个主题,照片中人物丰富多样,有卡车司机、路人、工人、屠夫、看厕所的人等,陈传兴形容自己的作品并没有意识形态,更多是对场景产生的精神上的共鸣。他的作品往往像是抛出的一个谜题,需要观者去细致思索,而他形容起自己与这些照片的关系时,似乎自己也是缠绕其中不得而解的,他甚至可以记得拍摄时的场景,却又在一次次的解释中与作品产生了距离。他试图打破摄影师高高在上的话语权利,而更多将一张好照片看作被拍摄者给予的礼物。所以在镜头中出现的工人、黑人、劳动者等等,都有着同样重要的地位,并无高低贵贱,他们共同被记录在了七八十年代的镜头里。

陈传兴 卡车司机乔治与玛丽III午休 银盐纸基

陈传兴 车站月台 银盐纸基

陈传兴一生都很“赶”,但他更多是在赶着做一件很慢的事情。赶着汲取知识养分,拍摄大量的照片,在暗房里反复琢磨,选取出心仪的片子来。例如《车站月台》这张看似随拍的照片洗了75张才确定下了满意的基调。而这一系列挑选和冲洗制作的过程也展现在了这次展览中,陈传兴表示,相片的反复挑选工作并不完全是为了最刁钻的呈现,更多地也包含了对银盐时代的致敬,就像是一种骄傲的炫技,把胶片的功能发挥到了极致。作品大多是生活中的随手拍摄,也有跟着铁路工人一路跟拍的结果。这些照片与陈传兴本人一样透着悠闲和自在,同时也有着相隔时间与地点过于长久所凸显出的戏剧性与距离感,照片里的人有的匆忙而过,有些淡笑着被瞬间记录下来,都是生活中常见到的场景。而不同的观众会有不同的解读,或许是20世纪的服饰引起的关注,或是那时的风土人情引起的共鸣,自然各有不同答案,而陈老在抛出这个谜题之时,并没有预设标准答案。同样,陈传兴对于艺术与摄影也保持着保守的态度,这和他所提倡的职人精神不谋而合,在研究了东西方摄影史之后就更加明白自己的作品和美国的风格不同,更不是森山大道那一派,无法被严格归类,更多是充满个人风格的银盐照片。

陈传兴对于银盐照片是充满执念的,照片在暗房中伴随着神秘与期待被冲洗出来是让他非常着迷的事情。现代化社会的发展是十分迅速的,当机械复制时代来临的时候,艺术界一片哀号,震惊的体验代替了对架上绘画的静观。然而时代的发展不会停下脚步,摄影亦成为艺术当中不可或缺的一环。而如今的数码时代的到来同样是现代化发展的结果。早期的摄影师视胶片为自己珍贵的财产,要不断地发现生活,寻求角度,找准时机方才谨慎地按下快门。而数码相机的出现推翻了这种推敲的过程。人们可以无需担心成本即可拍下身边人的姿态、桌上的美食以及正在经历的事物。拍摄的意义无形中从思考与记录转向了分享与身份建构。摄影的成本大大降低了,我们的生活被数以千万的图像所包裹着。这是否也意味着图像的意义也被大打折扣?摄影在出现之时就不断被探讨是否可称为艺术,其结果也是肯定的。而数码的出现亦是如此,不可否认的是数码成像为拍摄带来了更多的便利,也改变了我们的观看方式。艺术的边界是无法准确界定的,如陈传兴所言,现代人用数码相机拍摄,依靠硬件与软件调整出一张完美的照片,我们无法否认它是艺术,但照片的爆发真的能使好照片的数量也一同爆发吗?这并不是必然。对于数码,陈传兴并不排斥,而对于银盐这种专业摄影媒介,他仍保持着职人的执念,或许拍摄过程中的思考与斟酌以及无法删除的特性赋予了照片更珍贵的意义所在,这不仅体现在展览将暗室的生产过程进行展览,也表达了他对银盐时代的捍卫与怀念。这像是一种柔软而又私人的情感,是一种不言而喻的摄影体验,我们会被某个场景与片段打动,产生精神上的共感,仿佛世界突然打开,定格,又突然关上了。

另外,陈传兴也表达了摄影从来不是一个人单独奋斗的结果。从拍摄、暗房里斟酌与工作,到展出,陈传兴肯定了团队每个年轻人的付出,并且也为这种传承而感到欣慰。此次的展览不仅为我们献上了珍贵的视觉与感受上的体验,更让我们从新的角度看到了陈传兴对知识的探索与思考方式的微妙变化。陈传兴就是这样一个保持着职人精神,一根筋地完善着自己迷宫一般的知识网的人,与前人对话,为后人铺路,自顾自地沉醉于其中。他的世界从不需要主动示人,而未来,为了属于自己的银盐时代,他仍会伴着黄昏赶很长的一段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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