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语堂“五美”论下的文学翻译赏析

2019-03-15 06:30王珍妮
北方文学 2019年5期
关键词:翻译美学林语堂

王珍妮

摘要:翻译美学对中西方译论之贡献是不言而喻的。在国内,如严复的“信达雅”、曾虚白的“神韵与达”、钱钟书的“化境”、金岳霖的“译意与译味”、许渊冲的“三美”、汪榕培的“传神达意”等;国外如西塞罗的“辞章之美”、泰特罗的“忠实之美”、德莱顿的“艺术之美”等,无不贯穿着译论的始终,被国内外译者广泛得关注和研究,然而对林语堂“五美”的研究却寥寥无几,笔者认为林氏的“五美—音美、意美、神美、气美、形美”应得到更多的关注和分析,本文试图用“五美”论分析和鉴赏中英诗歌及其翻译,旨在说明林氏“五美”论对于翻译研究具有不可估量的理论和实践意义。

关键词:翻译美学;林语堂;“五美”论

林语堂最系统的译论是他为吴曙天编选的《翻译论》中所作的序论《论翻译》,出版于1993年1月。他论述了翻译的“忠实标准”和“美的标准”。陈福康在其所著《中国译学史》中谈到:“相对来说,林氏关于‘美的标准的论述比较平平,无甚开拓。而总的看来,林根据前人的翻译理论重提三个标准,并从语言学和心理学角度作了一些新的探讨,是有价值的。”(陈福康,2011:273)而许渊冲也曾论述到:“林语堂的‘气美不知何指,‘神美可以归入‘意美之中,所以还是鲁迅提的‘三美就够了”。(许渊冲,2016:212)笔者在此认为,曾作为中国文化的传播者、大文豪、文学翻译家林语堂,其“五美”论不该被忽略和遗忘,相反,有太多值得挖掘的意义和价值。其次,许渊冲的“三美”译论和林语堂的文字“五美”虽来自鲁迅的“三美”,但林氏更是对其进行了补充和拓展,而“气美”和“神美”更是与中国传统文论、哲学与美学渊源深厚。截止目前对林氏“五美”论的分析寥寥无几,本文就三个问题加以分析:第一,林氏“五美”论能否也应用到翻译的鉴赏中?第二,“意美”真的能够代替“神美”吗?第三,对“气”和“神”该作出如何解释?“气美”和“神美”该如何传达?

一、音美

《声声慢》中:“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许渊冲的译文是:On planes broad leaves a fine rain drizzles\As twilight grizzles.O what can I do with a grief\Beyond belief!(许渊冲,2016:212)许氏用短音/i/传达雨滴滴滴答答的声音,且与原文“滴”的发音相似,随后用长音/i:/加深了译文的音美。

英文詩中也不乏对音美的追求,如英国诗人彭斯的“My heart is in the Highlands”:

My hearts in the Highlands,my heart is not here,

My hearts in the Highlands,chasing the deer.

Chasing the wild deer and following the roe,

My heart‘s in the Highlands wherever I go.(转引自许渊冲,2016:82)

彭斯用了两组相同的尾韵来传达对高原向往的思念之情,给人以快感和美感。

二、意美

孟浩然的《春晓》中:“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许渊冲在《文学与翻译》中举了两个例子:

A:The winds shatterd and the rains splatterd yesternight;

How many flowers have droppd in a wretched plight?

B:After one night of wind and showers

How many are the fallen flowers?(许渊冲,2016:225)

原文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特殊的艺术手法,但是却成为千古名诗,笔者认为这就是源于“意美”。“风雨声”,两个译本分别是“the winds shatterd and the rains splatterd”与“wind and showers”,给读者的印象是,译文是很清晰的两个意象“风声和雨声”或“风和雨”。而原文没有连接词和介词,笔者认为,原文的“风雨声”不是简单的两个名词意象,而是一种微妙的化合。就如同,一把枸杞,一只乌鸡和若干香菇熬成一锅鲜美的高汤,就早已不是三种物象的简单相加了。“风雨声”从表层看是那么平易、自然,可是仔细感受,美的那么巧妙,那么模糊,可谓是意美的代表。

三、形美

关于形美,最大的特点就是形式简练或排列整齐对称,意象密集。

《牡丹亭》是中国四大古典戏剧之一,其中有大量的诗、词、曲,大都讲究形式对称,句式平衡,如:“我待要折,我待要折的那柳儿问天,我如今悔,我如今悔不与题笺。”汪榕培的译文是:“I should have held,I should have held the twig and yelled.Now I regret,now I regret that not a word he did get.”(转引自李亚棋,2014)原文用了排比与反复的修辞手法,汪先生的译文保留了原文的结构,重现了原文的形式美。

子曰:“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乐云乐云,钟鼓云乎哉?”来看赵彦春的英译:

Confucius said:“Rites,rites!Just jade or silk?Music,music!Just bells and drums?”(赵彦春,2018:84)原文前后两句都是九个字,前后句式工整,赵译前后两句都是六个词,重现了原文的形美。

四、“音美”、“意美”“形美”之间的联系

袁行霈在《中国古典诗歌语言的音乐美》中曾论述到:“节奏能满足人们生活上和心理上的需求,每当一次新的回环往复的时候,便给人以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见到老朋友似的,让人感到亲切和愉快。”他在《中国古典诗歌的意象》中说:“一首诗从字面看是词语的连缀,而从艺术构思的角度看则是意象的组合。起连接作用的虚词、介词可以省略,因而意象之间的逻辑关系不很确定。”(转引自许渊冲,2016:85)“音美”、“意美”和“形美”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微妙联系呢?笔者认为,三者之间是相辅相成的,尤其是“音美”和“形美”更加造就了“意美”。例如,为了追求形美,起连接作用的虚词和介词省略,这样字里行间就多了层跨越时空的模糊美。为了追求音美,反而让读者能联想到此情此景,如世界上最悲伤的音是/O/,此音广泛的出现在中英文诗歌中,借助音美也同时诉说了心中的情愫。

五、神美

“神”作为中国文论范畴之一可以追溯到《系辞下传》:“精义入神,以致用也。”陈东成曾说:“所谓入神,主要是指超越理性关照,直接进入神化之境,达到最高的审美境界。入神作为最高的审美境界,其基本特征是审美主体与审美客体的融通为一。”陈先生接着论述到:“《周易》中,‘神的观念深深渗透在后世的历代美学中,完全转变为一个个美学范畴,西汉刘安在《淮南子*原道训》中有言:人之所以能审视美食‘气为之充,而神为之使也。”(陈东成,2017:81)笔者认为,“神”的观念不仅在哲学界、美学界和文学界发挥着重要的作用,且也应当为翻译界所重视。在中国译论中,马建忠对“神”的贡献首当其冲,他在1894年提出的“善译”论中说:

“夫如是,则一书到手,经营反复,确知其意旨之所在,而又摹写其神情,仿佛其语气,然后心悟神解,振笔疾书,译成之文,适如其所译而止,而曾无毫发出入于其间,夫而后能使闻者所得之益与观原文无异,是则为善译而已。”(转引自陈东成,2017:82)

可見,在马建忠心中,译文应该忘形得神,得原文之神情才算得上是“善译”。虽然林语堂没有对“神美”作出详细深刻的解释,但他在翻译的“忠实标准”中提出了四义,第二条就是译文须“传神”。“译者不仅要达意,且须以传神为目的。”接着林语堂论述到:“‘字神是什么?就是一字之逻辑意义之外所夹带的情感上的色彩,即一字之暗示力。凡字不有神,‘神字之义,即语言学所谓的feeling-tone.语言之用处实不只所以表示意象,亦互通情感;不但只求一意之明达,也必求使读者有动于心中。”(转引自陈福康,2011:272)李煜的《渔父词》中,其中两句“浪花有意千重雪,桃李无言一队春”,许渊冲的译文是“white-crested waves aspire to a skyful of snow;Spring displays silent peach and plum trees in a row.”(许渊冲,2016:335)原文“有意”对“无言”,“千重雪”对“一队春”,首先,诗人把浪花拟人化了,使无数的浪花似乎有了精气神,像漫天飞雪的神采一般。而桃李虽然无言,但是量词“一队”却表露了诗人内心的欣喜,展现了春天的多姿多彩。译文“aspire”犹如林语堂所讲的“字神”,既有表层之义升高,更有深层涵义渴望。虽然没有华丽的辞藻,可是诗人神采奕奕的欢欣无不呈现在读者面前。

六、气美

要探讨“气美”,首先要挖掘“气”这一字的渊源,张岱年于1989年陈述到:“气”本是中国古代哲学的最高范畴,是古人用以表示世界本源和本体的范畴(转引自杨星映,2015:29)掌握了哲学和文论“气”范畴的来源和发展,有助于对翻译“气美”论有更深刻的理解。首先来看“气”概念的产生。“气”在上古经历了从“乞”向云气、蒸气、烟气、雾气、寒暖(之气)、气息(呼吸之气)和气志(精神状态)等的发展和衍变。(李存山,1990:14)其实先秦时人们已经意识到气是生命的根源,生命乃气的凝聚,而“血气”也不是血与气的简单相加,而是一种生理因素和身体健康状况。如《论语》中,子曰:“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论语*季氏》)赵彦春的译文是:

Confucius said:“A gentleman has three things to abstain from:when young,warm-blooded,he should abstain from seductions;when grown-up,red-blooded,he should abstain from fights;when old,cold-blooded,he should abstain from achievements.”(赵彦春,2018:79)译者用三个形容词“warm”、“red”、“cold”来形容人在三个年龄阶段血气,形象地阐明了血气是有温度的,是有生命的,不仅是一种物质现象,更是一种精神现象。赵彦春的译文使整个句子充满了“气色”,可谓“词之有气,犹如花之有香。”来看《论语》中另一个含有“气美”的例句。“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Waley的译文是:You may rob the Three Armies of their commander-in-chief,but you cannot deprive the humblest peasant of his opinion.(Waley,1998:115)原文和译文有肯定,有否定,也即有阳,有阴,好似一种无形的力量在催人奋进,笔者比喻为所谓“译作之生,气之聚也;聚之则生,散则为死。”

七、总结

“意美”主要是深层义、言外义、双关义等;“音美”更是丰富,主要包括节奏、平仄、叠韵、双声等;“形美”主要是句式整齐、意象凝练、偏旁相同等。而笔者在此总结“气美”可以指原文和译文的生气,亦可指译者的气质才性;“神美”指原文和译文的神采飞动,也可指译者的精神意绪。“五美”中的“意美、音美、形美”已被广泛接受和研究,而对“气美”与“神美”还有很大的研究空间。除了“意美、音美、形美”之间是相互依存的,“气美”和“神美”其实也是彼此紧密相连的,异中有同,同中有异,犹如宇宙间阴阳两种力量,互依互存,其实也是对翻译生态学的一种诠释。总之,“气美”与“神美”不仅是翻译美学中的重要思想,且具有人格和道德伦理的内涵。笔者抛砖引玉,期待今后林语堂的“五美”论能引起更多学者和译者的重视和挖掘,为中国翻译美学理论、翻译实践做出更多的贡献。

参考文献:

[1]Waley,Arthur(trans.).The Analects.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1998.

[2]陈福康.中国译学史[M].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01.01.

[3]陈东成.大易翻译学[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7.

[4]李亚棋.翻译美学视阙下《牡丹亭》的审美意境翻译[J].鸡西大学学报,2014.

[5]李存山.中国气论探源与发微[M].北京:中国社会出版社,1990.

[6]许渊冲.文学与翻译[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6.

[7]赵彦春.论语(赵彦春国学经典英译丛书系列)[M].高等教育出版社,2018.

[8]杨星映,肖锋,邓心强.《中国古代文论元范畴论析 气、象、味的生成与泛化》[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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