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传统农具遗存研究的新视野
——以甘肃陇中地区为例

2019-03-18 02:09韩冬梅
甘肃开放大学学报 2019年3期
关键词:农具传统文化

宋 敏,韩冬梅

(1甘肃广播电视大学 定西分校,甘肃 定西 743000;2甘肃广播电视大学 科研处,甘肃 兰州 730070)

一、前言

长期以来,由农业技术部门负责的农具研究关注的是农具的工具理性,旨在通过农具研究促进农具的研发,推动农具的创新,以提高生产效率,实现农业生产效益的最大化。

中国古代研究农具的书籍很多,其中,《齐民要术》《农桑辑要》《王祯农书》《农政全书》和《授时通考》内容最丰,影响最大。古代的农具研究是中国技术研究的重要组成部分,但只是从宏观的角度进行全面的概览,尚未有“学科化”的研究。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农业生产进入了大变革、大繁荣时期,农具的创新与研发也是百废俱兴,农具研究也更加系统化和专门化,周昕是这方面的代表。周昕原名周晋英,工学出身,早年主要从事农机科研、设计和生产工作,业余从事中国农具史的研究和科普创作。他于1992年编撰装裱完成的《中国古农具图鉴》120米长卷,在首届国际农业考古学术讨论会上展出,受到专家好评,后由中国农业博物馆收藏。1998年他出版了近80 万字的学术专著《中国农具史纲及图谱》,2010年出版《中国农具通史》。周昕被农史学界誉为中国农具史学科的奠基人之一。

新时期以来,中国的农具研究呈现出多维视角和多学科参与的特点:一方面涉农的学科、专业视之为己任,这样,农具研究就成了“农学史”的重要组成部分;另一方面机械制造、科技史研究者意欲推陈出新,注重研究农具的结构、原理、变革等方面的内容;还有从人类学、考古学的角度切入农具研究,更加关注农具的文化内涵。

农耕文明是“乡土中国”传统社会的根基,农具则是农耕文明的核心元素。传统农具的产生和发展是生产力发展的重要标志,也是生态、地域、气候等诸多因素自然选择的结果。在传统的“冷农具”即非电热机械农具的时代,我国的农具制作技术,无论从力学结构、材料加工,还是简便实用方面,都达到了很高的水平。随着科技的进步,人类相继发明了拖拉机、收割机等以电热能源为动力的农业机具(农机)。国家科技兴农的方针政策使得农业机具在快速地实现机械化、高效化、自动化和智能化的同时,却也快速地对传统农具进行着淘汰。经过调查,像锄头、犁等简单的传统耕作农具在某些地区至今还在沿用,大多数传统排灌农具已经消失,一些工作效率低,劳动强度大的传统加工农具和收获农具正逐渐被淘汰,传统的运输农具也已经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因此,对传统农具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研究呼之欲出,农具研究从自然的田野走向崭新的文化的“田野”。

二、陇中传统农具简介

从地理学层面讲,“陇中”是甘肃省中部的简称,主要指陇山以西的黄土丘陵沟壑地带,这一带常年干旱少雨,生态脆弱。在行政区域层面,“陇中”则主要指以定西市六县一区为中心地带的环辐射区域。陇中地区是典型的农耕社会,人口居住分散,地广人稀,基于自然环境因素、干旱少雨等特质之上的旱作农业源远流长,也因此产生了与此相适应的各类农具。

(一)种植类农具

犁,当地人称杠子,是人扶畜力农具,适用于种植、耕地的重要传统农具,配套于牲口身上的有绳索、夹板等附件。犁从汉代开始就已经成型并广泛使用了。

耧,种植农具,人扶畜力,均匀摇动把手,具有播撒、浅埋、双垄的多功能农具,极大地提高了种植速度,但讲究与作物的适应性,主要播种谷子、胡麻等小粒作物。

耱,畜力农具,适用于种植或耕地后平整土地,长约两米,宽50~70公分。

此外,种植农具还有翻地、除草的小农具铁锨、䦆头、铲子等;用于盛放和撒种子、铺粪的木斗子等。

(二)收获类农具

笸箩、簸箕,多为竹片或藤条编制,笸箩主要功能是盛放粮食,簸箕是在收获之后,扬簸粮食,使其更加纯净的农具。

连枷,在农机时代之前,连枷被广泛用于把粮食从作物枝干上脱离,是纯人力农具,所谓“打麦”之类盖因为此。

碌碡,石质,粗糙,用畜力滚碾,使粮食脱离,现在虽然不用畜力,但碌碡仍然被广泛用于碾场,只是材质变为水泥,凿制碌碡的手艺已然失传。

木锨,用于把碾好的粮食扬到空中,借助风力吹去秸秆、外皮,使粮食干净,现在已经被铁锨所代替。

杈,用来挑秸秆、柴草等的传统农具,多为木制,一端一般有两个较长的弯齿,一端为手握的长柄。

(三)运输类农具

篮子,用藤、柳条、竹片等编制,一副担子挑两个篮子,可以盛放东西,也可以运输土肥、粮食等,与此相似的还有背篓等农具。

架子车,在绳背肩挑的时代之后,借助畜力、人力的两轮一厢的架子车极大地提高了生产、运输的效率,此后,农用三轮车等机器逐渐普及。

此外还有加工类农具如石磨,铡草料的铡刀等农具;养蜂人装蜂子的蜂斗,放羊人的一头系着鞭子一头安装小铁铲的牧羊铲……

广袤的陇中农村,源远流长的传统农业,智慧的农民,形态各异的农具,创造和见证着时光流年。

三、传统农具研究的新视野

从农具到农机,是时代变迁、科技进步、文化选择的结果。近年来,随着农业机械的大量使用,传统农具渐次退出历史舞台,有的农具已经遗失,这样,农具的收藏、研究就很有必要。

崭新的传统农具遗存研究着眼于触手可及的农具文本,这一方面避免了在探寻农具起源等问题上陷入“鸡生蛋还是蛋生鸡”一类的学理悖论,也方便我们在当前文化生态境遇下探寻具有历史性、时代性、创造性的课题。

(一)探寻农具遗存的文本属性

探寻传统农具遗存的文本属性的着眼点首先在于农具的“可读性”。当我们面对一件农具遗存,我们“遇见”,我们开始思考并陷入“冥想”,这样,农具就有了生命。在一场挖掘中,在收获的喜悦中,在“带月荷锄归”的疲倦中……我们遇见的是一件件农具的“前世”或者“今生”,我们发现了农具身上凝结的劳动人民的智慧、情感,携带着的汗水、诗意和深情。在与大自然的斗争和适应过程中,农具成为了叙事场景中一个极其重要的细节。当我们面对一件农具遗存,它身上时间的痕迹历历在目,它已然进入了另一个具有文化想象意味的场景,而不是仅仅停留在田野。这样,把农具遗存当做“文本”就意味着,我们探寻的是它负载的语言信息,它“开口说话”,迎来了一个阐释与被阐释的机会,我们期待在它身上发现更多的审美的、情感的、历史的、艺术的价值。

海德格尔在《艺术作品的本源》一文中,通过梵高画作《农鞋》中的那双鞋讨论了器物——用具的有用性。他认为器物一旦被艺术的框架框起来,就会显示出与平日普通用途不同的意味。画中的鞋昭示了田野大地的呼唤,在农夫的世界得到保护,因此它已由普通的鞋转化为能展示无尽诗意的艺术品。“在这鞋具里,回响着大地无声的召唤,显示着大地对成熟谷物的宁静馈赠,表征着大地在冬闲的荒芜田野里朦胧的冬眠。这器具浸透着对面包的稳靠性的无怨无艾的焦虑,以及那战胜了贫困的无言喜悦,隐含着分娩阵痛时的哆嗦,死亡逼近时的战栗……”[1]海德格尔分析农鞋的话语模式对我们研究农具遗存具有强烈的启示意味。

陇中农具独特的对干旱农业的适应性能启示我们:陇中农具也承载着陇中人“人一之我十之”的战天斗地的奋斗精神,也代表着以“三苦精神”为核心的陇中文化气质;传统农具的式微、农具到农机的变迁也是改革开放成果的集中体现,含有深刻的历史印记和时代元素。

(二)探寻农具遗存的“非遗”价值

传统农具是农业文化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传统农具研究是农史研究的重要内容。如何更好地利用传统农具藏品、研究传统农具的“非遗价值”,并吸引更多的人来了解和关注我国历史悠久的农耕文明是农具研究面临的新课题[2]。

传统农具在非农业领域的生活场景中也有着广泛地用途,比如习俗、节庆、仪式……这样,传统农具的“非遗”研究与保护,就不仅停留在制作工艺等“技艺”层面,更具有了文化展演等“记忆”层面的内涵。

在陇中,场上的庄稼碾完了,就意味着一年的收获结束,各家各户都要擀长面、杀鸡以示庆祝,并把第一碗面捞上几根架在筷子上面,恭敬地献给碌碡,叫做“卧碌碡”,包含了感恩与祈求来年丰收等寓意。至今,还有给去世的人找好墓地后要“钩坟”的习俗,就是在整块地里画出坟界,由一人扶犁,两人拉动,模拟耕地的形式,在这里,尘封的旧时犁铧又拥有了崭新的功能和意义。春节期间,崭新的社火表演里面添加了更多的时新元素,比如时装秀、电声乐队等,有的地方还把传统农耕的场景编成了舞蹈,演员拿着纸糊的铁锨、䦆头、铲子、杠子(犁)……篮子里盛放着硕大的土豆、瓜果……配上流行音乐,这样的展演,让观者动容的不仅有怀旧的,还有千丝万缕的乡愁。

在信息时代,以照片、影像、视频等数字形式对有形的物质文化遗产以及无形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进行存储、收藏、管理、展示,并通过互联网为用户提供数字化的展示、教育和研究等各种服务是文化遗产研究与保护的最新模式,这种对文化遗产的全新管理模式打破了时空限制,成为真正的“无墙博物馆”[2]。其创新之处有两点:首先,传统农具数字博物馆的构建,实现了传统农具藏品及其相关资料的数字化存储,一方面存储的信息量大且形式各异,同时突破了传统收藏受时空、物理及自然条件限制的模式。同时借助网络技术进行跨时空的传播和利用,为传统农具的研究提供了更为丰富翔实的资料,为农史研究人员搭建了一个新的研究和交流平台。其次,农具知识(演变、功能、历史)库的不断更新及其他利用数字化功能进行的展示、展演、展览、问答、互动等活动在传统农具数字博物馆中的应用,以及个性化信息服务的提供将传统农具数字博物馆的服务提升到了更高级、更便捷的层面,为数字博物馆尤其是专题型数字博物馆的建设和研究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

(三)“农具+ ”模式所呈现的文化新形态

传统农具饱含着历史记忆,蕴藏着智慧与情感,体现着身份认同,维系着乡愁。利用传统农具的这些“文本属性”和“非遗价值”的另一个重要方面就是以农具收藏为基础,结合时代诉求、突出特色服务、重视经济内涵发展的“农具+餐饮”“农具+休闲”“农具+旅游”等文化产业新形态。

这些趋同性的文化形态构成了一种文化模式。文化模式是社会学与文化人类学研究的课题之一。美国著名人类学家鲁思·本尼迪克特指出,文化模式分为特殊的文化模式和普遍的文化模式两类。特殊的文化模式是指各民族或国家具有的独特的文化体系,各民族或国家之间有着不同的文化,即文化模式的不同。如以农业为主的经济,众多的农村人口,浓厚的家族观念,重人伦,对祖宗及传统的崇拜等互相联系形成了中国传统的文化模式;工商业发达的资本主义经济,以城市生活为主导,个人主义,总统制等互相联系而形成美国的文化模式。多数学者认为,形成这种一致性的原因是统一的社会价值标准,也有学者认为是一个社会中的人共有的潜在意愿[3]。在实践中,文化模式也是一个动态的发展的模式。

“农具+餐饮”“农具+休闲”“农具+旅游”等模式是一种全新的文化更新与发展模式。随着时代的变迁,在一个崭新的文化生态里,传统与现代、城市文明与农耕文明、功能与审美等诸多因素巧妙地结合在一起。在这里,农具就像一部史书,储存着乡村的文化信息,见证着城市的历史足迹,助力乡村旅游业的开发,增强了构成文化认同感和归属感的基础,修复了民族集体记忆,强化了文化共同体意识,增强了文化自信。

近年来,定西市在国家建设美丽乡村、发展乡村旅游的号召下,积极创建乡村旅游示范村,开展旅游扶贫,提升乡村旅游品位、发展旅游经济。传统农具作为与乡村息息相关的文化元素,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乡村旅游的“常客”。定西市拥有以农具收藏为主题的民俗博物馆十多家,如定西渭源的农耕文化博物馆,安定区的杨树祯等个人收藏家的收藏。这些民俗博物馆多以私人收藏、经营为主,里面的藏品少则几十件,多则几百件,辅以会友、餐饮、旅游等综合元素。这些体现着大众的心理认同,负载着“留得住的乡愁”的“土”元素,成为了定西市乡村旅游的独特品牌。

传统农具作为“工具”已经不再具有很重要的作用,但在乡村旅游视野里,“农具+”文化形态让农具拥有了崭新的生命,农具被重新诠释与解读,同时,我们也看到,美丽乡村建设中用城市的方式“改造”与“重塑”乡村,乡村又一次被边缘化以致没落等新问题、新动向也是我们要思考和研究的新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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