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江河文化视域看黔东北土家族文化的形成

2019-03-19 13:57□秦
产业与科技论坛 2019年4期
关键词:印江锦江乌江

□秦 坤

人类的实践活动是围绕改造自然展开的,特殊的地理环境会形成相应的独特文化。江河是人类生存和发展所依赖的基础,人类活动又赋予江河生命从而形成江河文化,它与人类社会活动的互动,铸造出了不同地域的文化。因此,研究文化时不可忽略对孕育这种文化的江河文化的研究。作为长江、珠江两大水系分水岭的贵州,有着数以百计10平方公里流域面积以上的河流,它们与喀斯特山地在各民族的社会活动中共同孕育、造就了贵州的山地多民族文化。因此,对江河文化与民族文化互动的研究,可以拓展贵州民族文化历史成因的探索。

一、江河文化和贵州民族文化关系形成的基石

在贵州,人口100万以上的前四个民族分别是汉族、苗族、布依族和土家族。其中土家族是我国南方的世居民族,主要聚集在湘、鄂、渝、黔4省市的毗邻地区,约有600万左右人口,其中贵州省的土家族人口约占20%。从贵州民族分布示意图[1]中可以清晰地看到,汉族、苗族和布依族分布全省各地,唯有土家族醒目地聚集在黔东北的乌江中下游两岸和锦江两岸。而且该地域内呈网络状遍布大小河流,自北向南的五个县城分别是沿河、德江、印江、思南、江口,其中有四个县名与河流有关。历史上,黔东北地区是“西南夷”与中原地区的接壤地带,通过乌江和锦江两条河与涪陵、重庆、常德等地相连。由此,从贵州土家族的区域分布和地名内含“江河”之称,可见河流与该地居民特别是土家族的联系尤其紧密,在贵州省非常典型;而乌江又是贵州省的第一条大河,是本省的母亲河。所以,本文立足于此,从地域开放性和空间多样性两个方面探讨江河文化在贵州土家族文化形成中的影响,为江河文化和贵州民族文化关系的研究奠定基石。

二、江河文化的地域开放性为土家族文化的形成提供了可能

江河文化首先表现为地域上的开放性。从河流的形态来看,河水呈流动性,能将所流经的区域联系起来。当高山、森林等自然环境造成封闭效应的时候,在其中穿行的河流则会冲破束缚,开拓空间。当人类通过江河进行活动创造的时候,江河的自然属性便有了文化的内涵。

中华文明属大河文明。从地质上来看,我国北、西、南面分别被戈壁沙漠与西伯利亚寒流、青藏高原、热带丛林和喜马拉雅山所环绕,在古代,这些巨大的地理屏障阻隔了我国与外部世界的广泛交流。虽然我国地势西高东低,黄河、长江自峡谷而出奔向东部广阔的平原地区,最终流入大海,通过海洋拓展空间,但海洋的茫茫无边阻碍了文明的延展。有学者把这种封闭性称为地理上的“闷锅效应”[2]。

地处云贵高原东部的贵州,地势西高东低,自中部向北、东、南三面倾斜,喀斯特地形占全省国土面积的比例超过60%。贵州的河流处在长江和珠江两大水系上游交错地带,省境内水系顺地势由西部、中部向北、东、南三面分流,苗岭是长江和珠江两流域的分水岭。苗岭以北属长江流域,苗岭以南属珠江流域。

本文江河文化所涉及的区域仅限于黔东北及相邻区域,属于长江流域范畴。黔东北地处云贵高原东部边缘斜坡向四川盆地和湘西丘陵地的过渡地带,属武陵山脉和大娄山的交错地带,大山阻隔了本地与先进地区的往来,境内以梵净山、凤凰山、苗王坡、六龙山为代表,山峦叠嶂,地势陡险,峰谷相间,也阻隔了本地区各地的交往。乌江、锦江等河流从峡谷中绵亘蜿蜒流过,乌江上游自古因落差大而水流湍急无法通航,中下游分段航行可通舟楫;锦江也可分为上下两段通航,因此,与“焖锅效应”不同的是,黔东北并没有因为大山而隔断与外界的联系,江河的存在互通了彼此的往来,封闭的地形呈现出开放的状态,从而为居住在大山内的土家族及其文化的形成提供了可能。

据《华阳国志》《汉书》《元和郡县志》等古籍记载,黔东北思南、沿河、印江、德江等地历史上最早是古巴国的南境,后楚灭巴,称“巴黔中”;秦时属黔中郡;唐朝属黔州。楚灭巴后,巴子五兄弟流入黔中,其后人到汉朝时发展为五溪蛮,五溪中的辰溪就包括锦江两岸的铜仁市、江口等地。对于土家族的族源,除了巴人说,学者们还提出了土著先民说、濮人说、乌蛮说等等。实际上,正是由于江河的开放性导致了土家族族源的复杂性,因为乌江和锦江是黔东北古代主要的交通运输线,是连接中原的前沿地带,土家族先人在这里扎根繁衍,生生不息,既有相对封闭稳定的山地环境免受中原战争的干扰,又有着水路的相互连接对外沟通,在历史长河中不断融合发展,到宋朝最终形成一个稳定的民族共同体即土家族。此外,江河的开放性还吸引了北部的汉人和南部的苗、侗等族人民前往此地安家落户,土家先人文化和各族文化也就相互交融形成了土家族文化。

三、江河文化的空间多样性推动土家族文化的多元一体性的形成

江河文化还具有空间上的多样性。由于河流流经区域比较广,占据空间优势,河流两岸可形成不同的文化,这些文化可通过河流相互影响相互融合。比如,中华文明是大河文明,代表北方文化的黄河,按上、中、下可分为三秦文化、中原文化和齐鲁文化;代表南方文化的长江,按上、中、下游可分为巴蜀文化、楚文化和吴越文化。

在黔东北,作为长江上游右岸支流的乌江,发源于贵州省境内威宁县香炉山,流经黔北及重庆东南酉阳彭水,从涪陵注入长江,全长1,037公里,流域面积达8.79万平方公里,较大支流有六冲河、清水江等15条。乌江流域两岸居住着各族人民,从上游至下游汉族、彝族、布依族、苗族、仡佬族和土家族等民族交错杂居,依次可形成不同的民族文化。锦江作为沅江支流辰水的上游,发源于江口梵净山山麓,流经铜仁市区,进入湖南,主河道长144公里,沿岸聚集了土家族、苗族、侗族,其文化也交错相融。同时又紧临长江,深受长江上游的巴蜀文化、中游的楚文化以及黄河中原文化的影响。江河的空间延展弥补了山地的狭隘封闭,将相邻的多种文化的优秀因子纳入进来形成极具兼容性特征的多元一体文化。本文从黔东北土家族的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两方面选择性地进行分析。

物质文化方面,生产水平位于贵州前列,生产方式呈现多样化。在古代,由于受喀斯特地形的影响和便利的水上交通,乌江中下游、锦江两岸分布着农业畜牧业、手工业、商业和矿冶业等多种生产方式。黔东北土家族从事农业历史悠久,虽山高谷深,土壤较为贫瘠,但适宜的气候、河流的灌溉和先进生产技术引进的便利条件促使了农业成为土家族的主要生产方式。在春秋战国时期受巴文化影响就有着先进的“土植五谷”的生产水平,但由于有限的地理条件使农业发展缓慢;唐宋时期,政府在此地设置羁縻州,土著大姓引进中原发达水利、引提灌工程设施,开沟挖渠;明朝时期,《思南府志》记载:“弘治以来,蜀中兵荒,流移入境……流移之人……有来无去。因地产棉花,种之获利,土人且效其所为,弃菽粟而艺棉”。此外,手工业、商业和矿冶业的发展在贵州境内也是属于先进行列。自明弘治以后,川民入境在引进棉花种植技术的同时也引入了纺织技术,带来纺织业的发展;造纸术也于此时期传入,在印江地区生产出上乘的白纸,棉布、“印江白纸”远销省内、外,通过湖南常德、重庆等地销往中原地区。黔东北土家先民利用乌江、锦江之舟楫之利较早发展商贸业,当明朝江浙东南沿海一带商品经济开始萌芽的时候,乌江两岸的沿河、德江、思南、印江就有着繁荣的交易市场和本地人建立的商号。明末清初,重庆、湖南、湖北等省手工业匠、商人、游民沿乌江而上,在沿河、思南、印江设立大小商号有17家,甚至还出资在思南修建“崔家桥”、在印江夫子坝修建渡口。清顺治十五、十六年,首批江西商人由锦江进入江口时,其时商贾云集,铺行不下五六百个。

精神文化方面,汉文化和巴楚文化色彩浓厚。土家族文化受中原文化巫术影响较大。土家族鬼神崇拜多元化,为了某种需要一棵树或一个石头都可奉为“神”加以膜拜;信仰多元化,除了鬼神信仰,道教、佛教、天主教、基督教都纳入其中。土家族的传统戏剧傩戏是在早期受中原文化、巴楚文化酬神祭祖的直接影响下产生的,后期受其他民族戏剧影响而日趋完善。土家族先民的婚姻本普遍实行自由恋爱、自主婚姻的习俗。隋唐后,汉人入黔日益增多,汉文化得到传播,至宋,思州田佑恭将汉族的“六礼”写入《田氏宗谱》,逐步在土家族区域形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制度。此外,丧葬仪式也吸收了楚汉文化的道教、佛教成分。诸如此例,不胜枚举。

如上所言,土家族传统文化是在不断受到外来文化碰撞的过程中逐步从封闭走向开放的,使土家族传统文化发展成为一种开放型文化。正是这种开放性导致了土家族文化的多元一体性。土家族居住在特殊的高山间杂平地的区域,有着典型的山地民族文化特征,保守而封闭,但江河的流动为之带来开放,突破封闭的狭隘空间,将外面丰富多彩的先进文化汲取囊中,形成独具特色的土家族文化。因此,江河文化不仅是孕育民族文化的温床,与民族文化的诞生、形成和发展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至今仍是保护、传承、发展与利用民族文化的重要载体。但在人类活动的过程中,脆弱的水资源已经屡遭破坏,通过本研究希望让人们更加认识到江河的重要性,自觉去保护和合理利用水资源,使之和人类在未来的互动中和谐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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