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鲸宝宝的故事

文 萧萍

亲爱的玺安：

现在我终于可以跟你讲一讲虎鲸宝宝的事情了。

起初，是潼潼一定要泽叔叔讲虎鲸宝宝的故事——潼潼问我什么是“夭折”？我摇摇头，我们还没有学过这个词呢。

等泽叔叔来了，我们一起问泽叔叔：“泽叔叔，什么叫夭折？给我们讲讲虎鲸宝宝的故事吧。”

泽叔叔稍微有点吃惊，蹲下来对我们说：“是那个虎鲸妈妈和它宝宝的新闻吗？”

我和潼潼都点点头。

泽叔叔想了一下，他在手机上迅速地按了几个键，然后把屏幕朝向我们，说：“这是夭折的解释，是还没来得及长大就去世了。”

我们把脸凑到手机边，潼潼说：“哈，其实我猜到了。”停了一下，她突然又说：“小皮球昨天夭折了。”

潼潼的声音很轻，她手掌心里是一只黏土做成的彩色汉堡，就像真的一样。

小皮球我认识，是一个四岁的男孩儿，就在前面拐角的重症病房。因为他的头特别圆，所以大家都叫他小皮球。我没有见过他的爸爸妈妈，他总是和爷爷在一起。小皮球很好玩，他对认识的所有人都说：“抱抱。”

我和潼潼都抱过他一次，那时他还刚刚入院，胖乎乎的，见谁就抱谁。

潼潼手掌里的黏土彩色汉堡，那上面有一排深深的牙印，是小皮球留下的。潼潼说她当时“气急败坏”，好几天没理睬小皮球。

“黏土战队给他好多呢，为什么来咬我的？”潼潼愤愤不平地对我说。

“要么你也咬一口他的？就咬那个他最喜欢的狮子王。”我想了一下，对她说。

“我非咬掉狮子王的尾巴不可！哈哈！”潼潼解恨地说。说完我们俩都笑了起来。

后来，玺安黏土战队的阿姨叔叔们特别又做了一只黏土彩虹蛋糕，要专门送给小皮球，为庆祝他手术成功。

可是，他再也没能从手术台下来……

他夭折了，就像那个虎鲸宝宝一样。

只是他没有虎鲸宝宝那么幸运——虎鲸妈妈顶着它的宝宝一口气游了十七天，才慢慢放下。小皮球的妈妈只匆匆看了一眼小皮球，第二天又去外地打工了。

我问妈妈：“小皮球的妈妈不爱小皮球吗？”

妈妈摇摇头：“小吖，每个妈妈都爱孩子。我想……也许小皮球的妈妈是迫不得已。人总有迫不得已的时候。”

妈妈亲了我一下。可是我接着问：“为什么？什么是迫不得已？为什么小皮球的妈妈迫不得已？为什么人会迫不得已？……”

妈妈拍一下我，笑一下：“嗯，我也说不清楚了宝贝，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我的小吖小姐。快写你的作业吧。”

又是这样的结尾。总是这样。什么到最后都会归结到作业上来。

这也是我们好多“为什么”总是得不到答案的原因吧。

嗯，亲爱的玺安，你看我本来要跟你说说虎鲸宝宝的事，结果……噢，有点晚了，我要睡觉了，因为我答应明天放学还去看潼潼，她明天做骨穿（骨髓穿刺手术）。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会很疼很疼。我真希望潼潼的骨髓里全都是好的细胞。

你的老笔芯

2018年11月3日

对了玺安，如果你在天上，遇到一个可爱的圆脑袋的男孩，要抱抱，他一定是小皮球。替我抱抱他。可以吗？

虎鲸宝宝001号又及

亲爱的玺安：

我刚刚放学回家。关于虎鲸宝宝的事情，还得从我妈妈的手机讲起，因为最开始是她说的，说最近大家都在刷屏一条消息——

就在今年夏天，美国华盛顿州一座小岛的附近，虎鲸妈妈生下了一只鲸宝宝，可是很不幸，这只小虎鲸宝宝出生不久就夭折了。可是虎鲸妈妈似乎一直不愿意相信，于是它寸步不离它的宝宝，还把它一直顶在自己的头顶，就这么一直游一直游，大概游了有一千多英里，整整十七天！最后，虎鲸妈妈才放下去世的小宝宝，独自游向大海深处。

我和潼潼把视频和照片来回看了好几遍，我们真舍不得虎鲸妈妈，也舍不得虎鲸宝宝。

潼潼把脸凑近了手机——为这个还和她妈妈吵了起来，因为她妈妈说那样的距离对眼睛不好，而且手机有辐射。可是潼潼没有说话，她把照片里的虎鲸宝宝放大，放大到整个屏幕，然后再一点点缩小。

无论是放大或者缩小，照片里的虎鲸妈妈，有时是面朝天空的，有时是背向我们的，我们看不到它的脸，可是看得清又能怎样呢？虎鲸妈妈是不会像人一样流眼泪的。我们只看见屏幕上的照片，海水浸没着它胖乎乎的身体。

我们看完视频，潼潼又追着问：“泽叔叔，夭折就是死对吗 ……”她想了一下，又说：“有的人很小就死了，有的人活到很老很老，可是最后也会死，对吗？”

“我外婆就是很老很老去世的，她活了九十岁。”我轻声说。

泽叔叔戴着小丑红鼻子，点点头：“对，这是生命规律啊。有生就有死，就好比——新叶子长出来，而旧叶子也会落下来。”

“可是有些新的叶子刚刚长出来也会落下来，对吗？”潼潼依然在问。

泽叔叔迟疑了一下，他的红鼻子看起来非常滑稽——对呀，他就是玺安黏土战队最厉害的，又会做黏土玩偶，又会表演戏剧的人——是我们都最最喜欢的小丑。

潼潼还接着问：“泽叔叔，他们说好人死了都会变成星星在天上，那你说这个虎鲸宝宝呢？”

泽叔叔说：“我不确定……也许虎鲸宝宝是变成了天上的星星，就在小吖外婆边上，也许呢变成了海里的浪花，陪着它的虎鲸妈妈。你们觉得是哪个？”

“浪花。陪着虎鲸妈妈。”我和潼潼异口同声。

她们说泽叔叔是位儿童文学作家。可是对我们来说，他就是黏土战队的小丑。潼潼突然伸出手摸了一下他的小丑红鼻子。

泽叔叔把鼻子取下来给我们摸了个够，我们都哈哈大笑。

我和潼潼有时候会觉得泽叔叔很可惜，因为他很帅可是却去扮演小丑。不过，有时候我们又觉得，正是因为他丑一点，我们才更喜欢他更爱他啦。

嗯嗯，关于虎鲸我还有好多话跟你说，亲爱的玺安。下次我再告诉你吧。现在我要去吃晚餐了。

爱你的老笔芯（虎鲸宝宝001号）

2018年11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