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酒话故乡

文 / 庄文勤

有人说，故乡的酒是一首优美的诗，而我则认为,故乡的酒是一首动听的歌。故乡在祁门安凌，这里的山不但孕育了故乡人大山一样的胸怀，更孕育了故乡人对酒的情愫。秋浦河源头，梅溪河畔的故乡，山高路险，地处偏僻。东边，巍峨的大洪岭高高耸立。西边，峻峭的牯牛降威严突兀。在这里，祭天敬地、红白喜事、款亲待友、起房盖屋都要靠酒来说话,没有酒，就失去了山里人的灵魂。

没有酒桌上的奉承迎合，更没有现在的“酒桌办公”“酒桌商务”，故乡人喝酒，那纯粹喝的是一个情字。每每朋友小聚，烧上三五个小菜，酒杯端上来，清烈的甘醇满起来，趣闻轶事拉开来，开始小酌浅饮，性子急的，往往提议干了，再后来，就是“炸雷子”，感情到位，喝酒干脆，那一个干净利落脆，三下五除二，几瓶酒就见底，与家乡人喝酒，一个字“爽”，这仗势，不是外人可以挑战“PK”的。不喝个飘飘然晕乎乎，是绝不会收场的。

“雨后飞花知底数，醉来赢得自由身”。繁重的体力劳动，沉重的生活压力，人生的各种不如意，难以排遣的郁闷，都和着这烈酒一起倒入胃里，然后消化分解，在身体里奔腾翻滚，直冲入大脑，飘飘乎若然成仙，昏昏乎忘却一切。大有“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之意味。

春节，吹响了游子还乡的集结号，无论你官多大，无论你走多远，总是走不出心中对家的牵挂，走不出妈妈对游子的呼唤。在外面上班的打工的，不论是有钱无钱，回家过年已深深根植在每个人的心灵。

这时候，原本空荡寂寥的山村，一下子变得闹热起来。亲朋好友，还有穿着开裆裤一起长大的发小，平时难得一聚。春节，让亲朋好友又一次相聚在一起。聚会，决然少不了酒。这时候，家庭主妇，已在家准备了一大桌子好菜，大家一起围坐在八仙桌旁，在火桶里烤着火，吃着火锅，喝着老白干，说一些自己在外面的发展情况以及所见所闻。但家乡的男人，绝没有几个是认怂的，尤其是喝了这烧心烧脑的烈酒以后，那一股直冲云天的豪气，尽显男儿本色。于是乎，大杯斗酒，搞得是一个热火朝天、不亦乐乎。每遇至此，主人就觉得特有面子，连声说着好好好，喝酒就应该这样，家里酒有得是，有本事，把我家的酒喝光。往往都是女主人出来收场，你们这班男人，见到酒，不要命了，酒就这么好，比老婆还亲。虽是这么说，但眼里含笑意，愠怒中带着更多的是欣赏。

其实，大伙儿在一块喝酒，其意不一定都在酒上，主要是一年难得一聚，高兴的、忧伤的、得意的、失意的，但都是一起长大的，在外面不能说的、不想说的、无处述说的，在这里都无拘无束、敞开胸怀，把所有的快乐和烦恼一得股脑儿借着酒劲在家人面前倾泻而出。那一个痛快劲儿啊，爽！古语云：酒助诗兴，诗增酒趣，诗酒珠联，合璧生辉。在家乡，虽然大家达不到这个情致，但“酒逢知己千杯少”，确实体现得淋漓尽致。

人啊，在江湖上飘久了，或多或少都戴着面具，似乎每个人都在参加一场盛大的假面舞会，戴着镣铐在跳舞，心中那个累和憋屈，只有自己孤独地品尝。待回到生我养我的故乡，和自己的至亲好友在一起相聚，才又做回心中那个纯粹的我。人是故乡亲，酒是故乡醇啊。

“你们安凌，麻雀也能喝三两。”在酒桌上，外地人往往这样评价我们安凌人。每每遇到这种情况，我就说，家乡人，不是能喝酒，而是用颗真诚的心待人。是的，家乡人，热情豪爽，古道热肠，为人淳朴，对人真诚。深恐客人没有吃好喝好，往往都是尽自己所能，劝客人多喝几杯。即使有些人，耍点小聪明，玩点小手段，但其骨子里还是真诚热情的。因为，他身上流淌着家乡人的血。这片土地上的乡风和文化，已积淀在他的骨子里，流淌在他的血液里，即使远在他乡，骨子里的重情重义永远跟随。

家乡人喝酒习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形成的，已无从查考。从我记事起，虽然生活贫困，每遇过年过节及红白喜事、家里来客人、请人帮忙等，都会用酒来招待。

家乡有军家民家之分，军家讲军话，与普通话类似，民家讲民话，外人难听懂。民者，当地土著人也，军者乃军队驻屯之族。据《石埭县志》记载：“永乐屯田之后，里中军民杂处。”也就是说，军家是明初永乐屯田留下的后裔。大胆推测一下，也许从明初开始，大量驻军涌进安凌，开荒垦田，原先人烟稀少的偏僻山村，从此人丁兴旺，一片劳动繁忙的景象。这些军家的迁入，不仅在这里生产生活、繁衍生息，也把外地的文化带入安凌，酿酒业也随之迁入。当然自从这里有人出现的时候，大概就有了酒。当地民众开荒垦地，极度疲惫。再者，安凌山高林密，气候潮湿，温度较低。这时候，酒这个既能给人消除疲惫，又能抵御严寒，还能给人点燃快乐烈焰的琼浆，应运而生。随着时代的发展，历史的变迁，历代人又赋予不同的酒文化，但无论怎么变化，只会赋予酒更多的内涵，永远改变不了它的本质，那就是既能消除疲劳，也能给人带来快乐，更能调节气氛，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酒以成欢，酒以忘忧。这是家乡人对酒文化的最好诠释。

“万丈红尘三杯酒，千秋大业一壶茶”。朴实的乡民，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是酒注入他们更多的血性，是酒，使他们在滚滚红尘中，找到了不一样的快乐。人是故乡亲，酒是故乡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