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务正业”的科学之家:科学与艺术一个也不能缺

2019-04-03 05:46俞佳铖
恋爱婚姻家庭 2019年4期
关键词:上海交通大学科学家女儿

俞佳铖

本文主人公

年轻时的曾溢滔和黄淑帧

曾凡一和父母

2018年10月18日晚,上海科学会堂灯火闪亮,2018秋季上海科学会堂草坪音乐会在这里隆重举行。在一个巨大的圆周率投影背景下,曾凡一和母亲黄淑帧联手弹奏钢琴曲《圆周舞曲》,将数学的圆周率用钢琴的手法表现出来,如梦如幻。作为该曲的创作者,曾凡一是一名杰出的鋼琴家还是作曲家?其实都不是,她是一名科学家。但曾凡一更喜欢这样介绍自己:“我正努力地去成为一名科学艺术家。”

在科学领域里造诣非凡的科学家,在艺术界亦是星光灿烂,曾凡一为何如此“不务正业”?原来,她有一对同样眷恋着艺术的科学家父母。这个三口之家,既是工作中的同事,又是音乐上的知音,他们说:“艺术让科学插上想象的翅膀,科学让艺术由梦想变成现实。”

女儿曾以为科学家父母是艺术家

小时候很长一段时间里,曾凡一都认为父母是“搞艺术的”。因为家里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很多叔叔阿姨,大家聊着聊着,就弹起琴唱起歌来。稍懂事些,曾凡一才发现,这些叔叔阿姨都是在各行各业有着突出成就的人士,而自己的父母,是了不起的科学家。

曾凡一的父亲曾溢滔,出生在广东佛山市顺德区乐从镇小涌村,今年79岁的他是医学遗传学专家、中国基因诊断主要开拓者之一、中国工程院首批院士、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教授、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遗传研究所所长。曾溢滔的夫人黄淑帧,祖籍广州市番禺区,出生在上海,是医学遗传学专家、上海交通大学附属儿童医院终身教授、“新中国60年上海百位杰出女性”之一。因为共同的事业,两人相识相恋,黄淑帧常这样形容自己和丈夫的关系:“曾先生是帅,我只是他的一员将。”

两位科学家组成的家庭,日子会不会枯燥无味?曾溢滔和黄淑帧用实际行动给出了答案。他们家经常传出美妙音乐和欢声笑语,这就是为什么小时候的曾凡一误认为父母是“搞艺术的”。

黄淑帧从小就能歌善舞,7岁开始学习钢琴。中学时代的她扎着一对大辫子,担任学校话剧团团长,还会唱越剧。黄淑帧曾去考上海戏剧学院,在准备最后一轮专业考试时,她看了一部讲述医生的电影——《没有说完的故事》,被深深打动了。她决定要把这个“故事”说下去。于是,黄淑帧报考了上海第二医学院(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前身)。学医后的她,依然没有放弃对艺术的追求,在学校参加歌剧演出,学声乐和指挥,她还自创用美声唱法和评弹结合演绎歌曲《蝶恋花》。

同样热爱艺术的曾溢滔,喜欢摄影、油画和交响乐,还擅长文学写作。他的小说《无影灯下颂银针》,讲述一名青年麻醉医生不怕风险,敢于实践,成功为病人实施心脏手术的故事。上世纪70年代,这部小说获得不少奖项,还被改编成同名话剧和电影。

1968年1月,曾凡一出生后,耳边从不缺父母的歌声,耳濡目染再加上父母遗传,她对艺术表现出浓厚的兴趣。才4岁半,黄淑帧就亲自写琴谱,开始教女儿练习钢琴。当时因为家里清贫,买不起钢琴,黄淑帧就在硬纸板上画出黑键和白键,曾溢滔则画出五线谱,让女儿在硬纸板上练指法。每周,曾凡一有6天是“纸上谈琴”,还有一天,母亲会带着她到阿姨家,弹一会儿真的钢琴。

在父母的挖掘和培养下,曾凡一在艺术道路上越走越顺,5岁时,她就有机会登台演出,从小学到高中,她一直是学校艺术团的钢琴与舞蹈演员。

她是科学家父母后面的小打杂

1978年,曾溢滔夫妇在上海市儿童医院一间30平方米的小屋里,创建了中国第一所医学遗传研究所。为了方便做实验,他们干脆把女儿接到研究所,一家人吃住在那里。

小小实验室,成了曾凡一儿时重要的记忆。做实验时人手不够,曾凡一常会给父母打打下手。有一次,父母做血红蛋白结构分析实验,让女儿帮忙用滴管加样品,曾凡一不小心把样品滴歪了。谁知,实验结束后,父母不但没批评她,反而夸奖了她。曾凡一这才得知,自己的失误操作,意外地给父母解决了一个难题,实验结果令人相当满意。

多年后,回忆起这件事,曾凡一感慨道:“这件事让我懂得,很多科学发现源自偶然事件,所以要成为一名优秀的科学家,必须敢于尝试,不怕失败,而且要善于观察和总结,学会从蛛丝马迹中发现真相。”

曾凡一读小学五六年级时,父母因为工作太忙,不得不把她放到外公外婆家。父母每星期会给她一些生活费,让她自己安排支出。从那时起,曾凡一开始变得独立、有主见,她从不乱花1分钱,合理安排支出,还学会了做饭菜。有一年暑假,曾凡一拎着两个保温盒来到父母的实验室,语气活像一个小大人:“这段时间你们的伙食,我全包了。”父母打开保温盒,里面是四喜烤麸和红烧肉。“一看就是你外婆做的,你是打杂的吧。”曾溢滔打趣道。曾凡一急了,小脸通红:“外婆教我,全都是我做的,不信,你们尝尝看,味道不一样的。”黄淑帧尝了一口红烧肉,两条眉毛忍不住打了个结:“应该是凡凡做的,好酸啊!不容易,咱们女儿会做菜了。”曾凡一噘着小嘴:“妈,有你这么夸人的吗?”那些年的暑假,曾凡一几乎每天都给父母送饭,冒着酷暑,皮肤都晒黑了。

中学时代,曾凡一利用暑期,参与了由父母主持的世界上最大规模的血红蛋白病普查工作,涉及全国29个省、市、自治区,100多万人。曾凡一跟着父母一起上山下乡,采集血液样品。在重庆的一座深山里,曾凡一被蚊子咬得满身是包,晚上奇痒无比,无法入睡。她看到山里人家的父母晚上都会给熟睡中的孩子扇扇子,驱赶蚊虫,虽然有些羡慕,但她知道,父母忙着工作,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自己怎么能给他们拖后腿呢?

“爸妈,你们真不容易,是你们让我知道了,科学,并不只是实验室里的瓶瓶罐罐,更重要的是一步一个脚印的实践。”那次回到上海,曾凡一对父母说出心里话。曾溢滔和黄淑帧都很欣慰,女儿跟着他们长大了,这些苦没白吃。

在艰苦的日子里,这一家三口的生活也少不了歌声。工作累了,提不起精神了,无论谁来唱上几句,3个人就立马有了精神。曾凡一的唱功也在父母的熏陶下,日益见长。1984年,黄淑帧提议女儿去参加“上海首届外国流行歌曲大赛”。曾凡一表示不敢去,黄淑帧笑着鼓励女儿:“爸妈唱歌都得过奖,女儿肯定不会差,我们是搞遗传基因学的,我的判断错不了。”果然,曾凡一在比赛中,获得了独唱一等奖。

获奖后,有唱片公司找上门来,让曾凡一录制唱片,当歌手出道。曾凡一虽然很心动,但她知道,自己在医学研究的道路上,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鱼与熊掌无法兼得,面对这道人生的单选題,曾凡一谢绝了唱片公司。

科学家、音乐家,缺一个“家”都不完整

1988年,曾凡一高中毕业就来到美国加州圣地亚哥大学修读生物学专业,仅用3年时间就把4年的课程修完了。那些年,她还凭着兴趣,完成了音乐系和作曲系的所有专业课程。这让曾凡一渐渐领悟到一个道理,科研和艺术并不是一道单选题,她在完成科研的同时,依然可以唱歌,弹琴,作曲。

求学的日子里,曾凡一和父母书信不断,美国一有最新的研究动态和信息,她就收集起来发给父母,还会帮父母购买科研仪器等。

完成圣地亚哥大学的学业,曾凡一报考宾夕法尼亚大学医学院双博士,6000余人角逐150个名额。面试时,有考官问曾凡一,除了学业,是否还有别的兴趣爱好?她灵机一动,拿出随身携带的小录音机,把自己唱的歌播放给考官们听,大家赞叹:“真棒!”

被录取后,曾凡一才发现,同学中可谓“藏龙卧虎”,有的是美国东部的体操冠军,有的是夏威夷管弦乐队的萨克斯手,有的是钢琴家……曾凡一和父母分享这次面试的心得:“如果我当初没给他们听我的歌,说不定进不到这么好的一个学习平台,我很感谢自己在音乐上走的每一步。”

在宾夕法尼亚大学医学院读了两年,曾凡一做出一个惊人举动:休学回国,去北京追求音乐梦想。学校不少院士就曾凡一的休学问题进行讨论,有一名老院士对她说:“你唱几句给我听吧。”曾凡一张口唱了几句英文,对方听完,很干脆地说:“去吧,去谱写你的音乐之旅。”

“在美国的双博士不读,去当‘北漂?太冲动了吧!”回国后,有不少人质疑曾凡一,但曾凡一回答:“我不是冲动,是内心的召唤。”让她欣慰的是,父母很快理解了女儿的想法,表示支持。

有了父母的支持,那两年,曾凡一的音乐之路走得非常顺利,她先后举办了多场个人音乐会,还推出了个人演唱专辑《东方神话》。

1995年,曾凡一作词作曲并演唱的歌曲《红帆》,获得“95中国音乐电视(MTV)大赛”的特别荣誉奖。“茫茫的大海上,有一只小船,悠悠的夕阳,催动着归帆……心中飘扬着一叶红帆,那是游子的心,呼唤着故园……”歌词包含着游子的思乡之情,黄淑帧知道,这些歌词都是女儿在美国那些年,午夜梦醒时在心头闪过的灵光。

休学两年后,曾凡一回美国读书。2005年,曾凡一学成归国。有人觉得,她不应该放弃美国给出的那么多优厚条件,她坚定地说:“我出国的第一天就是为了回来。”回国后,曾凡一进入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遗传研究所工作。

2009年,曾凡一带领的研究团队首次成功地用诱导性多能干细胞(iPS细胞)“制造”出具有繁殖能力的小鼠“小小”。她说:“给小鼠起名‘小小,是希望我们能在这个很大的领域里迈出小小的一步。”这在医学界引起很大反响,被美国《时代》周刊评为2009年世界医学十大突破之一,也入选了2009年中国十大基础研究和中国十大科技进展。如今,她已是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遗传研究所副所长、研究员、国家重大科学研究计划项目首席科学家。

曾溢滔和黄淑帧很欣慰,女儿不仅继承了他们的艺术细胞,还在科研工作上接过了“接力棒”。

2018年12月28日,上海市静安区召开优秀人才命名表彰大会,曾凡一荣获静安区首届杰出人才奖。曾凡一的母亲、上海交通大学儿童医院终身教授黄淑帧亲临现场,与曾凡一联袂登台演奏钢琴曲,优美的旋律和美妙的演奏博得全场热烈掌声。

曾有人问曾溢滔和黄淑帧夫妇:“你们女儿既是科学家,又是音乐家,你们更喜欢哪一个?”夫妇俩笑着回答:“缺一个‘家,都不是我们完整的女儿。”

曾凡一折服于钱学森先生对科学和艺术的总结:“科学工作是源于形象思维,终于逻辑思维。形象思维是源于艺术,所以科学工作是先艺术,后才是科学。科学需要艺术,艺术也需要科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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