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二婶

刘庆玉

印象中的二婶，是在广丰县越剧团工作，那时的她年轻漂亮，笑起来便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儿，是纯粹的江南美女。

后来我年长更事，才知道能歌善舞的二婶陈云娟来自中国越剧之乡嵊县。曾有一段时间，中国戏台上很流行越剧，于是各地都组建了越剧团，从浙江招聘演员，广丰也不例外。年轻的二婶，就这样从嵊县来到闽浙赣三省交界的江西省广丰县。当时的广丰，闭塞落后，生活困苦，文化更是贫乏，能在剧团里当演员的，属于令人羡慕的工作，不像后来的一段时间，演职人员都下放农村，或到工厂接受改造，生活都难以保障。说起那段历史，我的感触特深。记得我80年代末参加高考，曾想过考艺术院校，却遭到父亲的极力反对。父亲说演戏没什么好，你看看你叔叔、婶婶、姑姑他们，弄得工资都发不出，你还报考干什么。正是听了父亲的这番话，我才断了报考文艺学校的念头。可以说，当年对我影响最大的，除了戏剧，就是电影。当时银幕上演的一系列反特影片中，公安人员文武双全、大智大勇的形象，给我的震撼太大，以至我在没了报文艺院校的想法后，义无反顾地填报了公安志愿，以至警察成了我终身的职业。

像我这样的年龄，能回忆起童年的东西不多，那种记忆的画面更是寥寥无几，屈指可数。但对于二婶的记忆，却是多而深刻的。在我印象中，除却姑姑外，与二婶的来往是最多的。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年纪小小的我跑到二婶家玩，吃了晚饭后，还在二婶家过夜。当时是夏季，天气炎热，晚上就在二婶家门外的露天竹床上睡。那天晚上，我躺在竹床上，两眼望着湛蓝无垠的天空，一遍又一遍地数着天上闪烁明亮的星星，不由得心旷神怡，妙不可言，一种奇特美好的情愫一直充溢在我的脑海里几十年，至今也无法忘却。曾有很多次，我想弄明白，我那次是怎么到二婶家玩的，二婶又怎么会留我在竹床上过夜的，这似乎一直是个谜。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试图解开这个谜，可一直没能找到答案。

直到今年清明前夕，我惊悉二婶去世的消息，不由自主地从二百公里外的瓷都赶回老家，急切地想见二婶最后一面。这时我才慢慢地意识到，我已经找到答案了。原来是二婶的善良与慈爱，几十年來一直蛰居在我的灵魂深处，让我感受到亲情的温暖与慈爱的力量，就在我意识到这种温暖与力量将要失去时，显得是那么的仓皇与惊恐，因为我从内心深处，不想让这种温暖与力量消失。所以，我立刻赶回去想送二婶最后一程的缘由，其实是我对二婶慈爱善良的感念与缅怀。

我不知年轻时的二婶，来到异地他乡的广丰时，是怎样的一种心境。二婶是怎样克服水土不服、人地生疏、言语不通的困窘的。我在猜想，二婶孤身一人背井离乡，远离亲人与故土，她的心里肯定比常人更加渴望亲情与关爱。也正因如此，二婶才更能体会到亲情关爱的珍贵与重要，以至她看到我这个夫家的侄子，也会发自内心地感到亲近，也会情不自禁地给予爱。这种情怀，伴随着她的一生，成为她人生中最为珍贵的人格品质，也照亮温暖着他人的心灵。

一个以自己的慈爱与善良，能感动激励着侄儿半个多世纪的人，必定是一位品行高洁、充满大爱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