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张爱玲笔下的服饰描写

2019-04-23 01:04冯正菊
青年文学家 2019年9期
关键词:人物叙事特征

冯正菊

摘  要:张爱玲在中国现当代文学史上独树一帜、成就颇丰,夏志清就曾表达过自《红楼梦》以来,张爱玲之外的其他作家极少对作品的服饰描写高度关注的看法[3]。文章重点分析张爱玲作品当中的服饰描写,主要通过部分文本进行逐一分析,研究其作品中的服饰描写特征与功能。张爱玲作品当中的服饰描写兼有温暖与刻薄的特征,承担着塑造人物形象、参与小说叙事环节及勾勒时代背景的功能,其服饰描写意义之广大,技艺之精巧,值得反复斟酌品鉴。

关键词:特征;功能;人物;叙事;时代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9)-09-0-02

一、服饰描写特征

张爱玲是一位秉持苍凉人生态度的女作家,她笔下流淌出来的种种自然是凉薄苛刻的;作为一个敏感的女性,她不失时机地捕捉了那个时代的温和暖意,她的服饰世界亦是兼具温暖与刻薄的。

《金锁记》中,姜公馆的二少奶奶曹七巧第一次出现时的穿着打扮:“窄窄的袖口里垂下一条洋绉手帕,身上穿着银红衫子,葱白线香滚雪闪蓝如意的小裤子。”[2]葱白、银红、滚雪、闪蓝等靓丽的颜色构成了动感浓厚的色彩美,轻便灵巧、恰到好处的服装搭配让人舒适。此时的曹七巧拥有着不同于希望泯灭时的生命力与活力,虽命运不公嫁给残疾的姜家二少爷,但她有对于爱情的渴望,她愿意继续为自己的生活继续存在下去。服饰恰到好处暗示了她生活下去的信心,愿意为自己而打扮,这样的女子、这样的服饰,读来温暖人心。《半生缘》中张爱玲描写女主角曼桢以蓝色为主的出场装扮,而蓝色和绿色一直是张爱玲生命当中至关重要的、代表着生命的活力与温暖的颜色。不同程度的蓝色交织成温暖宁静的画面,服饰色彩与样式糅合,向读者款款走来的是一位温婉可人、朴素温暖的女性形象,这样的女性让人不由自主地亲近。《茉莉香片》中披著“翡翠绿天鹅绒斗篷”的活力热情的丹朱,天然带着绿色的生命张力。无论是年轻的曼桢、初为人妇的曹七巧或是天真的言丹朱,她们的服饰描写当中都透露着生命的活力与意义,服饰里走出来的是温暖与亲和力。

张爱玲就像一个天生的服装设计大师,精雕细琢地展现众多人物形象的华丽、凉薄色调,展示细腻绝妙的服饰描写技巧。《连环套》里霓喜的服饰装扮:“戴两只充银点翠凤嘴花,用一块细缀穗白绫挑线汗巾半掩着脸。”[2]极尽华丽之功力打扮出来的女子,却并不端庄典雅,有的只是一种矫揉造作的异样,显现出来的反而是一种“土”气、不适之感。只因这华丽的服饰下不过是一个即将出卖肉体的鲜活生命,冰冷肮脏。《花凋》中川娥不合身形的葱白素绸长袍也是看似不经意间的刻薄,她只是为了取悦男性的审美而如此打扮,透露着女性的卑微与无奈。

张爱玲洞察着社会里的人,犀利冷酷。她在《自己的文章》中说过这样的话:“我更喜欢苍凉。”[4]她眼中的一切都是苍凉悲壮的,她的内心悲凉、寒冷,她的服饰世界凉得刻薄。

二、服饰描写功能

服饰描写对于小说文本塑造具有重要的作用,是文学创作的重要手段之一,是诠释人物的符号。张爱玲用奇异的服饰描写在塑造着独特的人物形象,参与小说叙事进程,勾画着时代风貌。

服饰塑造着人物形象。服饰与世事自是关系匪浅,在小说当中服饰自然也在反映着虚拟世界的琐事,藻饰着大千世界里形形色色的人,勾勒出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张爱玲在《留言》中谈到:“各人住在各人的衣服里。”[4]即各色的服饰藏着各色的人,服饰在塑造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心经》当中有这样一段关于女主角许小寒的服饰描写:“穿着孔雀蓝衬衫与白裤子,孔雀蓝的衬衫消失在孔雀蓝的夜里。”[2]蓝白的服饰浸染在蓝黑色的夜里,冷森森、悠悠然。她在忧虑,在纠结一场违背伦理道德的爱情。一个原先纯净天然的、穿着茶青色折褶绸裙的无忧无虑的姑娘,如今却陷入了人性伦理、爱情道德的纠葛之中。幽蓝色服饰中,一个单纯忧愁的少女形象自然呈现。《倾城之恋》中,萨黑荑妮的服饰装扮:从“玄色轻纱底下穿着金玉黄的紧身长衣”[2]到“兜着鹅黄披肩,披肩上是二寸来阔的银丝堆花镶滚”[2],一个极致华丽的印度女子出现在读者视野中。《红玫瑰与白玫瑰》中的红玫瑰从来都是大红大绿的华丽服饰搭配,而白玫瑰却总是白色素雅的服饰自然贴合在身上,甚至是有些惨淡沉重的白。这样的两个女子,一个极尽所能展现自己的女性魅力,热情而富有野性;另一个端庄秀丽,将自己的欲望尽力克制,典雅而秀丽,张爱玲用服饰在为每一个人物取名。

服饰参与小说叙事环节。《半生缘》中的曼璐的刚开始出现时的衣着:“穿着一件苹果绿软缎长旗袍,倒有八成新,只是腰际有一个黑隐隐的手印。”[2]这里曼璐的衣着极具特色,深沉肃穆的黑、绿色勾勒的是一个舞女形象,腰际一个黑隐隐的手印象征着曼璐生命当中的污点,是她命里抹不掉的、不愿面对的罪恶与肮脏。这样的服饰描写早已安排了曼璐的人生,这样的人生成为她伤害曼璐的根源,祸根就在此种下。

《鸿鸾禧》中这样描写女主人公的婚礼服装:“半闭着眼睛的白色新娘像复活的清晨还没有醒过来的尸首。”[2]明明是热闹的婚礼现场,女主人公的服饰却透露着一丝不可思议的诡异和苍凉,令人毛骨悚然!“尸首”强烈暗示着这场婚姻的不幸与可怕。了解整个故事背景之后,我们便可知晓女主人公自进入这个家庭便是生命不幸的开始,步入礼堂便是步入人生的坟冢。又如《心经》中许小寒与父亲对峙的服饰描写:“袍子是幻丽的花洋纱……无数的孩子在他的指头缝里蠕动。”[2]上文已经提到小寒因与父亲之间的不伦爱情而挣扎痛苦,幻丽的花洋纱与朱红色的底色构成梦幻朦胧的服饰氛围,而青头白脸的孩子在朦朦胧胧的服饰里挪动,这样异常具有诱惑力的服饰在引诱着父亲,引诱着他走向罪恶的情愫中去。极度渴望靠近却又试图强迫自己以理智避开,小寒的服饰仿佛在逼迫父亲进行灵与肉的抉择,同时不断诱惑其逼近肉欲的界限。而这极富挑逗性的、违背伦理的服饰预示着这段感情的不伦与无果,充满罪恶诱惑力的服饰在推动小说进程。在这里,服饰描写作为小说的重要元素,参与小说的发展历程,辅助小说叙事。

服饰勾勒时代背景。张爱玲通过对女性服饰的描写,向我们展示了一个开放的、新奇的民国社会风貌,张爱玲的人生经历来源于那个动荡不安、瑰丽多姿的时代,她的服饰描写取材于当时的社会现实,也反映社会现状。《沉香屑——第一炉香》中梁太太首次亮相的服饰装扮:“黑草帽沿上垂下绿色的面网,面网上扣着一个绿宝石大小的蜘蛛。”[2]张爱玲作为一个对于时代变幻极其敏感的女性,她笔下的梁太太打扮穿着十分西化,符合当时西方传入的服饰装扮,极具时代感与时尚感。与此同时梁太太又为葛薇龙准备了五颜六色,或华丽或淡雅的各色时尚服饰,足以见得当时人们对于服饰要求多样化、高端化,上层社会物质生活水平有所提高,当时的社会环境也更加开放化、现代化、平等化。

《小团圆》中九莉的服饰由“墨绿麻布齐膝洋服”[2]到“湖绿麻布衬衫”[2],上衣精雕细琢、颜色深浅切换,而下半身搭配了“白帆布喇叭管长袴”[3],自由随意,散漫任性。服饰上自在随意完全不同于封建时期女子拘谨苛刻的衣饰装扮,女子逐渐兴起了穿裤子的风气,同时根据出行场合自由切换衣饰,显示民国时期的自由民主之风。张爱玲的服饰一直在述说着民国时期的社会状况,服饰在告诉我们那个时代的真正灵魂与内核,服饰在弘扬着自由的精神。

服饰是一种文化,一种人类的印记、符号,小说中的服饰描写彰显作家气质、审美水平和艺术情趣,它是民族文化的独特标识,具有自身独特的特征和功能。作为一位天赋异禀、独特敏感的贵族才女,张爱玲是那一时代文学领域伟大的服装设计师。张爱玲服饰描写之广博,还需深度挖掘、体味,方能浅尝其无限韵味。

参考文献:

[1]司贵珍.从张爱玲小说中的服饰描写看其笔下女性的悲剧性[J].新疆职业大学学报.2017,25(02):57-60.

[2]张爱玲.倾城之恋[M].北京:京华出版社,2005:154-252.

[3]林勍.张爱玲的服饰观[D].天津师范大学,2011.

[4]贾丽.解读张爱玲小说中女性的服饰描写[D].山东师范大学,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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