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中晴雯的人物性格分析

姜思凡

摘  要：《红楼梦》中塑造了许许多多的人物形象，不同的人物都有着各自独特而鲜明的性格特征，但却都逃脱不了相同的悲剧命运。晴雯作为金陵十二钗副册之首，废去曹公不少笔墨。傲气有情义的晴雯生于等级观念浓厚的封建社会，被抛弃的命运与她心高气傲的性格有关。本文将晴雯与《红楼梦》中一些人物性格进行对比分析，并从一些细节描写中阐述晴雯这个有血有肉的“人”是如何在自己与周边环境的冲突中一步步走向灭亡的。

关键词：晴雯;人物性格;分析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9）-09-0-02

红楼梦中的丫鬟不计其数，宝玉的大丫鬟晴雯风流灵巧又倔强，高傲纯洁又光明磊落，受到很多读者的喜爱。曹公在金陵十二钗副册中对晴雯的判词是“雯月难逢，彩云易散。心比天高，身为下贱。风流灵巧招人怨。寿夭多因诽谤生，多情公司空牵念。”她的眉眼长得像林黛玉，就连那清高耿直的性格也与黛玉有着很多相似之处，还有他们“无关风月，只为真心”的真情实感，为晴雯这个人物角色添加许多色彩，使其变得丰满，她是黛玉的影子，她的死也是黛玉的命运先兆。晴雯的人生悲剧背后有很多原因，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关因素就是她受广大读者喜爱的反叛精神，她背后蕴含的形象哲学值得我们深入探究。

一、晴雯与其他人物之间的异同

1.封建的卫道士——袭人

与晴雯的泼辣直爽相比，袭人性格温顺，对上恭敬，对宝玉照顾得无微不至，对下款顺包容，给自己营造了极好的个人生活环境，她对贾府的认同，更多的是出于自对自己身份的认同，在精神上与封建社会礼教相统一。而晴雯却是孤傲不逊，锋芒毕露，在她身上显出现了一种与那个时代不协调的反抗精神和不完整的追求自由平等的精神萌芽。从出身背景来看，袭人拥有完整的封建小家庭，这个家庭给她传统观念和价值观的形成塑造提供了环境，而晴雯身世不明，被贾府家的奴仆买来，成为奴隶的奴隶，处于社会最底层的泥沼之中，受苦受难且长期不受重视的生活正是她极强自尊心的来源。《红楼梦》中曹公在塑造晴雯和袭人这些角色时可谓是煞费苦心，从一些与宝玉互动的经典情节就可以看出二人在性格上的南辕北辙，最经典的撕扇事件，晴雯做错事被宝玉斥责后，两者的身份阶层区别毕露，这极大触伤了她的自尊，于是她在言行上顶撞反抗为自己争取;而在第三十回中袭人被踢时，同样是受到了宝玉的不公平对待，袭人看清自己的身份地位选择为他瞒下来，与袭人相比，晴雯重视自己，在爱宝玉的同时不忘记自己是一个独立的“人”。

2.自由个性的投射者——黛玉

自《红楼梦》问世以来，就一直有“晴为黛影，袭为钗副”之说，从原著中的很多笔触可以看出晴雯有黛玉之风，这不仅体现在容貌模样上，更体现在精神感觉上。在第七十四回发生的绣春囊事件中，王夫人说过“上次我们跟老太太进园逛去，有个水蛇腰、削肩膀、眉眼又有些像你林妹妹的，正在那里骂小丫头。”从王夫人的话语中可以看出晴雯与黛玉在样貌或者气质上是相像的。作者在第五回中对金陵众女的判词描写中，写晴雯是“揭开一看，只见这首页上画着一幅画，又非人物，也无山水，不过是水墨翁染得满纸乌云雾霭而已。”写黛玉是“堪怜咏絮才，玉带林中挂。”都给人一种朦胧、虚无缥缈的感觉，这其实就暗示了晴雯和黛玉在精神上与其他女性人物的区别以及他们红颜薄命的结局。但从另外一个角度看，晴雯的自由个性和其对人性平等的朦朧追求是超越黛玉的，从身份地位来看，黛玉未生活在本家，在言行上有很多小心翼翼和对本性的压抑，且她的身份地位要求限制了她的言语范围和行动范围，在用了《西厢记》中的“良辰美景奈何天”作行酒令便被宝钗训诫，相比之下，没有身份限制的晴雯更多了几分洒脱，在撕扇和抄检大观园事件中可以看出晴雯不计后果对权威的针锋相对，这其中蕴含了一种那个时代少有的独立女性的性格，她不仅超越了一般丫鬟奴仆对上的过恭从低顺，在一定程度上也超越了黛玉那种对世俗的不屑，将自身的独立品性体现出来。

3.泼辣的爱情捍卫者——尤三姐

提到晴雯的泼辣和真性情，往往会不自觉地想到另一位感情热烈的女子——尤三姐。不同于甘于给贾琏做小的尤二姐，尤三姐对爱情的态度是坚贞的，在遇到柳湘莲之后，她原来的暧昧泼辣都抛弃了，一心一意等她的终身伴侣，在被贾琏说她想嫁宝玉时，她直接“啐了一口”并道“我们有姊妹十个，难道也嫁你兄弟十个不成。难道除了你家，天下就没了好男子了不成！”且“众人听了都诧异”。美得令人惊心动魄的尤三姐的决绝与刚烈同晴雯一样，具有一种刻在骨子里的张扬和与生俱来的反抗精神。

二、晴雯人物性格上的矛盾统一

都评价说晴雯小姐身子丫鬟命，她的悲惨结局与她卑贱的地位和性格上的矛盾分不开，她撕扇要求平等，却又对其它小丫鬟尖酸刻薄，锋芒过于毕露，给自己营造了一个不利的生活环境。但其实晴雯心中是纯净高洁的，她与宝玉在精神层面高度契合，晴雯一直在追求一种不拘于世俗的平等，这从作为主子的宝玉在他力所能及的在怡红院里纵容撕扇事件中可以看出，传统思想中看来“造孽”的事情，他们却乐在其中。晴雯的“勇”在三件事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一是她带病补金雀裘，二是在抄检大观园时，“只见晴雯挽着头发闯进来，豁朗一声将箱子掀开，两手捉着底子，往地下尽情一倒，将所有之物尽情倒出来。”这连凤姐儿都不敢做的事，她一个下人竟反抗得如此洒脱，以致“连王善保家的也觉没趣儿。”三是她在临死前果断地将“两根葱管一般的指甲齐根咬下”交于宝玉，还与宝玉互换小衣，晴雯一向光明磊落，没有与宝玉有越界行为，就连第三十一回中宝玉要求共浴她都寓意拒绝，最后却被诽谤陷害，落得勾引宝玉的罪名被驱逐的下场，不禁让人感叹！她追求自身地位的平等，可她自己在打骂小丫鬟的时候却没有顾忌到她人的自尊，晴雯任性跋扈，但心地善良又真性情，在为心爱的宝玉“补裘”时，撑着身体通宵做苦工到凌晨及至昏倒，但是在那个处处以伪善道德评论别人私生活的社会，高傲任性的晴雯不得不沦为统治阶级斗争的牺牲品。

三、晴雯的性格悲剧与命运悲剧

1.来自社会大环境的压迫与无奈

《红楼梦》是一部现实主义巨作，深刻地反映了当时的社会环境和人们的生活方式，用一个家庭的兴衰来折射时代的缺陷，大到元妃省亲，小到丫鬟奴仆的每一言一行，曹公都精心安排，每个小细节之间都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晴雯之死，直接原因是绣春囊丢失引起的大观园抄检事件，晴雯在其中遭到了小人的诽谤中伤，如果没有发生抄检事件，或许晴雯的命运就会有所不同，但绣春囊一经丢失，抄检大观园必然发生，看似偶然，实则必然。在风雨飘摇的封建社会末期，以王夫人等为代表的封建遗老为了维持统治阶级的权威和利益，像晴雯这种反抗意识强烈的底层阶级必将成为统治阶级迫害的对象。

2.晴雯的角色冲突与宝玉的责任

从另一个角度来讲，晴雯的悲剧命运与富贵公子宝玉脱不了干系，作为老太太房里给了宝玉的丫鬟，晴雯样貌是一流的，不拘一格的性格也使她神圣拥有与其他丫鬟不一样的魅力，她心中很多時候把宝玉当做平等的朋友。但也是在宝玉这个众星捧月般的角色身边让她面临着“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威胁，宝玉的言行举止与封建传统道德礼教不符，这是王夫人一干封建卫道者无法理解的，同时宝玉作为她唯一的儿子，是她权力地位的唯一依靠，无法阻止宝玉反常行为的王夫人只得把原因和责任归咎到整天和宝玉厮混，受到宝玉钟爱的丫鬟们身上，晴雯又是这些丫鬟当中最敢于反抗权威、最打眼的一个。此外，宝玉纯洁、不达事务的品行又给晴雯的任性提供了机会，也许换一个传统遵行封建礼教的主子，晴雯就会稍微收敛自己的傲气，正是撕扇时宝玉“你爱砸就砸，这些东西原不过是待人所用，你爱这样，我爱那样，各有性情。比如那扇子原是搧的，你要撕着顽儿也可以使得，只是别生气时拿它出气。”“响得好，再撕响些！”这些纵容的言行加速了特立独行的晴雯在追求自我的道路上因与环境的不协调走向灭亡。假若晴雯不是宝玉的丫鬟，假若宝玉能够按照封建家长的要求一心走正道，假若晴雯只是一个普通公子的丫鬟，又怎么会落得被驱逐而死亡的下场。

3.封建家族内部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贾母是荣国府的权力象征，王夫人却是其实际掌权者，恪守礼数性格温和的王夫人在绝大多数场合和问题上与贾母的意志保持一致，唯独在为宝玉择妻上，两人出现了很大分歧，贾母意在将自己的外孙女黛玉许配给宝玉，王夫人却有心让自己的外甥女宝钗成为自己的儿媳，以此巩固王姓家族在贾府的地位。前面说过，“晴为黛影，袭为钗副”的说法由来已久，无法直接抗击贾母打击黛玉的王夫人只能从与黛玉影子晴雯下手，晴雯素来受到贾母喜爱，这也是贾母将其放到宝玉房里的原因，伶俐爽快的晴雯自然成为王夫人的眼中钉，从第五十四回晴雯病重补雀金裘一事中可以看出晴雯的针线活是一流的。王夫人在与贾母的宝二奶奶之争中无法以舅母的身份对黛玉轻举妄动，而对于缺乏地位和保护伞的晴雯却可以大张旗鼓地驱逐，这也是王夫人向贾母表明自己对选定宝钗的决心，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晴雯的冤死实则就是对黛玉悲惨结局的暗示。

4.身份地位与“心比天高”的性格之间的差距

晴雯从小被卖给赖大家为奴后被贾母收留，又因伶俐被收入宝玉房内做丫头，她身上具有强烈的反抗性和反奴性，任性直率又活泼调皮，风流机巧又高傲尖刻。她的身份地位很低，却又有着强烈的做人的追求，这是她个性中最突出的特点，晴雯一生都在为做自己而抗争，她蔑视别人对她的规训，渴望宣泄自己人性的全部内容。太过耿直导致得罪人太多，为她病中被陷害被驱逐的下场埋下伏笔。从黛玉夜探宝玉被晴雯误认为宝钗时直言“任你是谁，明儿再来”这一细节上可以看出。我行我素，没有奴性的晴雯对那些媚上欺下的小人嫉恶如仇，脾气火爆，骄傲得不愿承认现实，看不起袭人与宝玉的云雨和地位的晋升，和宝玉怄气，拿冷言冷语敲打袭人，以至最后被人诟病，晴雯被诽谤多是由于其过于耿直、过于灵巧，同时拥有与其身份地位不相称的品性所导致。中国在秦朝就有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呐喊，然而历代为奴者都是选择像袭人、麝月等自觉地接受自己的身份地位，不得不说，晴雯的悲剧反映了时代的悲剧。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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