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景藩运用含厚朴药对治疗脾胃病经验

潘玥 陆为民

摘要：通过收集分析徐景藩教授的医案，并研读其脾胃病专著，发现徐景藩教授治疗脾胃病时，常运用厚朴配伍其他中药，常见配伍有厚朴配苍术、厚朴配枳实、厚朴配半夏、厚朴配黄连，分别治疗湿阻中焦证、气机郁结胃肠证、痰气交阻证、湿热郁结证，冀对临床运用厚朴有所裨益。

关键词：徐景藩;厚朴;配伍;名医经验;脾胃病

DOI： 10.3969/j.issn.2095-5707.2019.02.015

中图分类号：R249;R256.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5707（2019）02-0061-03

Abstract： Through collecting and analyzing Professor XU Jing-fans medical records and reading his works about spleen and stomach diseases， it was found that during the treatment of spleen and stomach diseases， Professor XU usually used the compatibility of Magnoliae Officinalis Cortex and other Chinese materia medica. The common compatibility pairs were Magnoliae Officinalis Cortex with Atractylodis Rhizoma， Aurantii Fructus Immaturus， Pinelliae Rhizoma， and Coptidis Rhizoma. They were used to treat the syndromes of damp blockage of middle-jiao， Qi stagnation in stomach and intestines， phlegm obstruction， and damp-heat accumulation and stagnation， respectively， in order to help clinical use of Magnoliae Officinalis Cortex.

Key words： XU Jing-fan; Magnoliae Officinalis Cortex; compatibility; experience of famous doctors; spleen and stomach diseases

國医大师徐景藩教授（1927-2015年）是首批全国名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继承指导老师，从医60载，学贯古今，在脾胃病诊治方面积累了丰富的经验。笔者通过收集分析徐老的医案，研读其脾胃病专著[1]，试总结他对厚朴的配伍运用。

1  厚朴及其常见配伍

厚朴是临床上治疗脾胃病的常用药物，其味苦辛，性温，具有行气消积、燥湿除满、降逆平喘等功效。金元时期著名医学家李东垣所著《珍珠囊补遗药性赋》曰：“浓朴，味苦辛性温无毒。可升可降，阳中之阳也。其用有二：苦能下气，去实满而能消腹胀;温能益气，除湿满散结调中。”苦味泻下，能泻实满;温性燥湿，可散湿满，元代王好古所撰《汤液本草》利用厚朴这一特性，提及其配伍：“若与枳实、大黄同用则能泄实满……若与橘皮、苍术同用，则能除湿满……与痢药同用，则厚肠胃。大抵苦温，用苦则泄，用温则补。”此外，厚朴味辛，能散能行，可与解表药配伍，如《金匮要略》中的厚朴麻黄汤。《张锡纯用药新解》中提及“为其性温味又兼辛，其力不但下行，又能上升外达”。

1.1  厚朴-苍术

苍术有燥湿健脾，祛风湿，明目之功效。《珍珠囊补遗药性赋》中提及“苍术，气味主治与白术同。补中除湿，力不及白，宽中发汗，功过于白”。苍术、厚朴皆归脾、胃经，同具燥湿之功效，故临床上广泛用于湿困脾阳或湿阻胃脘之证。苍术善于解表燥湿，其性主升;厚朴善于下气除满，其性主降。两药配伍，有助于调节脾胃升降功能，共行燥湿健脾、行气和胃之效。

临床上，徐老多厚朴-苍术配伍治疗湿阻中焦之证，症见胃脘部痞胀不适，食欲下降，恶心呕吐，嗳气反酸等。吴鞠通曰：“湿之入中焦……伤脾胃之阳者，常十之八九。”脾喜燥而恶湿，若湿困脾阳则中焦气机受阻，容易出现脘腹胀满、食欲减退;胃失和降，胃气上逆则出现恶心呕吐。徐老认为慢性胃病患者常兼湿滞，尤以脾胃气虚证为多，此时健脾化湿尤为重要，正如朱丹溪所云“治湿不理脾胃，非其治也”。而厚朴、苍术的配伍取自平胃散，二药均为芳香化湿类药物，入中焦健脾行气，调畅气机，使湿邪自化，脾胃相和。徐老还常配伍陈皮、半夏、茯苓，理气健脾，和胃化湿。《素问》云：“饮食自倍，肠胃乃伤。”因此，徐老常常告诫脾胃湿滞的患者应注意控制饮食，以清淡为主，少食肥甘厚腻、辛辣刺激，再配合中药治疗，更增疗效。此外，徐老强调“酒易生湿”，临床上常可加用砂仁、葛花、枳椇子等化湿解酲之品。

1.2  厚朴-枳实

明末贾所学所撰《药品化义》云：“枳实专泄胃实，开导坚结。”《珍珠囊补遗药性赋》中概括枳实的功效为“其用有四：消胸中之虚痞;逐心下之停水;化日久之稠痰;削年深之坚积”。六腑以通为顺，不通则痛，枳实善于破胃肠之气，有通便之功，对于痞结心下、胃脘满胀、食滞胃肠、大便秘结等均有一定疗效。《素问·至真要大论》云“燥淫于内，治以苦温，佐以甘辛，以苦下之”。唐代王冰曰：“宜下必以苦，宜补必以酸，言酸收而苦泄也。”仲景的大小承气汤均以厚朴与枳实相伍，可治阳明腑实证及里热实证。枳实、厚朴均为苦味，枳实功善破气，兼能泻火，厚朴下气除满，兼能燥湿，二者相互为用，可治气机郁结于胃肠之证。且枳实性寒，厚朴性温，二者相伍，寒温并用，共理中焦之气。

吴磊通过小鼠实验得出结论，厚朴与枳实配伍后可促进小肠的推进作用[2]。临床上，慢性胃炎常兼食滞或兼痰湿，因胃腑和降失司，导致食滞、湿浊、痰饮等实证的存在，患者可见胃脘痞胀、嘈杂，食后饱胀，嗳气，大便不畅等。徐老常用厚朴、枳实药对，调畅胃肠气机。若患者兼有大便秘结或热结较重，可加大黄3～5 g;若热结津伤，燥屎难解，常加麦冬、玄参等，为增水行舟之法;若病程日久，脾胃气虚，肠道运化无力，可将枳实改为泻下之力较缓的枳壳，加白术、茯苓、陈皮健脾理气。另，徐老认为脾得温则运，治疗便秘时应酌情配伍温通之品，如肉苁蓉等[3]。

此外，徐老在治疗胆囊结石时亦用此配伍排石。徐老认为，胆道疾病常因腑气不通引起，治疗时应注重通畅腑气。尤其是肝胆湿热证中常见大便秘结者，徐老常在此药对基础上加大黄5～10 g;若热结较重者，可予大黄粉，每日1～2 g，一日2次，以温水冲服[4]。

1.3  厚朴-半夏

中国古代将夏至节气（每年的6月底至7月初）分为三候，“一候鹿角解;二候蝉始鸣;三候半夏生”。到了夏至的第三候，半夏开始生长。半夏喜阴，说明此时虽然仍是仲夏时节，阳气旺盛，却呈阳消阴长之态。半夏消痞散结、降逆止呕的功效，与其生长时节密不可分，正如清代《本草崇原》云：“阳明者，午也。五月盛阳之阴也，半夏生当夏半，白色味辛，禀阳明燥金之氣化。主治伤寒寒热者，辛以散之也。阳明胃络上通于心，胃络不通于心，则心下坚。”半夏因其生长于五月盛夏，秉承阳明之金气，通足阳明胃经。其味辛，辛味在五味中属阳，能散能行，能开诸结，故半夏可用于燥湿化痰、消痞散结。《神农本草经》曰“半夏主咽喉肿痛”，《经方药物药理临证指南》提及“厚朴与半夏相用，燥湿化痰，行气解郁，散结利咽喉消痰”。半夏与厚朴相伍，半夏善于化痰散结，和降胃气;厚朴下行之力可助半夏降逆，同时燥湿散结，助半夏化痰。

《金匮要略》半夏厚朴汤主治“妇人咽中如有炙脔”，此类疾病女性患者较多，常觉咽中有异物梗塞，咽之不下，咯之不出，时发时止。临床上徐老常用此药对治疗咽部自觉异物感之证，如胃食管反流的痰气交阻证。咽部与胃关系密切，清代新安医家郑梅涧所著《重楼玉钥》曰：“咽主通利水谷，为胃之所系，乃胃气之通道也。”徐老认为，胃液反流属于胃气上逆，患者多有咽中不适的症状，甚则咽中如有物阻，然吞咽无困难，胃镜检查无明显器质性改变。此类患者往往伴有情志不畅，症状的加重亦与情绪有关，应多加言语开导，除用半夏、厚朴的药对外，亦可加枳壳配伍桔梗，竹茹配伍刀豆壳等药对，取升中有降、降中有升之意[5]。此外，“梗能主中”，苏梗可解郁气，兼以降胃气。故在治疗情志失调致使胃失和降之证时，徐老常推崇运用苏梗[6]。

1.4  厚朴-黄连

黄连味大苦，性寒而燥，善清中焦湿热，徐灵胎曰：“凡药能去湿者必增热，能除热者必不能去湿，惟黄连能以苦燥湿，以寒除热，一举而两得焉。”黄连、厚朴皆入中焦，黄连苦寒，善于清泻湿热，开中焦之热结;厚朴辛温，善于行气化湿，散中焦之湿结。两药配伍，寒热并用，辛开苦降，共奏清热化湿之效。黄连之苦寒配伍厚朴之辛温，正符合“脾喜温，胃喜凉”的生理特性，使中焦气机得以调畅，恢复脾胃的升降功能。

《本草纲目》中记载：“久痢。用厚朴三两，黄连三两，加水三升，煎成一升，空心细细服下。”清代王士雄所著《霍乱论》中提及的连朴饮是治疗湿热霍乱证的常用方，方中黄连燥湿清热，厚朴化湿行气，共为君药。徐老认为，肝木与脾胃同居中焦，若肝木郁而化火，横逆伤胃，则易导致胃肠郁热之象，如胃中灼热感，烧心，口苦，大便粘腻，里急后重等。黄连、厚朴的药对正可以治疗湿热郁结胃肠之证。若泄泻患者病程较长，则易伤脾气，脾气虚可发展至脾阳虚，故徐老对于久泻湿热内蕴的患者，虽有热象，亦需加补骨脂、高良姜等。徐老强调，清热药不宜久用，应中病即止，运用黄连时需注意舌苔，倘若舌苔由黄腻转为薄白，则应去之。

2  典型病案

患者，男，67岁，2005年2月28日初诊。主诉：胃脘痞胀不适4年。现病史：病起4年，主症胃脘痞胀不适，得矢气则舒，无嗳气，口干，便溏不实，不嗜烟酒，舌偏红，苔燥腻、黄白相兼，脉细弦。2004年12月，外院胃镜检查见慢性萎缩性胃炎伴糜烂;2005年1月26日，上海瑞金医院肠镜检查结果示全结肠无明显异常。中医诊断：胃痞，证型：湿热内阻。治法：清热化湿，理气和中。处方：黄连2 g，厚朴10 g，焦白术10 g，枳壳10 g，鸡内金10 g，佛手10 g，茯苓15 g，藿香10 g，仙鹤草15 g，炒防风6 g，白芍15 g，焦建曲15 g，甘草3 g。日1剂水煎服，每日2次。

2005年3月28日二诊：服用上方后诸症改善，腹中喜暖畏寒，矢气多，大便日行1次，质溏稍转实，苔燥腻稍化，化而未净，治以原法。处方：藿香10 g，黄连2 g，厚朴10 g，良姜3 g，炒防风6 g，白芍15 g，鸡内金10 g，绿梅花10 g，焦白术10 g，炒枳壳10 g，茯苓15 g，甘草3 g，建曲15 g，炒薏苡仁30 g。日1剂水煎服，每日2次。

2005年4月21日三诊：苔根微黄白腻，舌暗红，脉细弦。经治以来，脘痞、便溏诸症改善，饮食尚可，治以原法出入。

按语：该患者舌偏红，苔燥腻、黄白相兼，辨证属湿热内阻。湿热之邪阻滞中焦，致脾胃运化乏力，气机停滞。故徐老用黄连配伍厚朴，以黄连清湿热，厚朴散湿结，共清中焦之湿热，调畅气机。

3  小结

徐老在诊治脾胃病时十分注重调理脾胃气机。厚朴气味辛温，可散胃中湿满，泻胃中实满，是徐老治疗脾胃疾病的常用药，并擅于配伍。常以辛散药配伍苦降药，如配伍苍术，以恢复脾升胃降的生理功能;以寒凉药配伍温热药，如配伍黄连，在清胃肠湿热的同时不至于损伤脾胃阳气。此外，脾易生湿，脾胃疾病常兼痰邪、湿邪，治疗时应加用燥湿健脾之药，以恢复脾运，使胃气得健，气血生化有源。徐老对于脾胃病的治疗用药颇有特色，疗效显著，值得我辈进一步学习。

参考文献

[1] 徐景藩.徐景藩脾胃病临证经验集粹（第2版）[M].北京：科学出版社， 2015.

[2] 吴磊.枳实、厚朴不同配伍对小鼠小肠推进功能的影响[J].河南中医，2012，32（5）：578-579.

[3] 孙丽珍，罗文舟，岳胜利，等.国医大师徐景藩从“气”论治便秘经验[J].江苏中医药，2016，48（9）：18-20.

[4] 卢祥之.国医大师徐景藩经验良方赏析[M].北京：人民军医出版社， 2013：86.

[5] 陆为民，徐丹华，周晓波.国医大师徐景藩教授诊治胃食管反流病的经验[J].中华中医药杂志，2013，28（3）：703-705.

[6] 徐青.徐景藩教授治疗胃病经验举隅[J].内蒙古中医药，2013， 32（18）：81.

（收稿日期：2018-12-04）

（修回日期：2018-12-21;编辑：魏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