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内外的女性传奇书写与当代伦理价值

2019-04-25 00:13陈矿
湖北工业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9年1期

陈矿

摘 要:《那年花开月正圆》是2017年的热播剧,它融商业、历史、传奇和爱情为一炉,塑造了一个敢作敢为、有勇有谋、诚实守信的独立女性主体形象,并且该剧在讲述个体成长与家族变迁史的同时,注重与当下主流价值观与伦理道德的遥相呼应,最后在国家民族大义的感召下彰显出个体欲望的超越。

关键词:那年花开月正圆;古装传奇剧; 主流价值观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8153(2019)01-0056-03

21世纪的第二个十年伊始,以女性生活、奋斗为题材的电视剧层出不穷,它们以网络上的IP作品为原材料,经过编剧们恰如其分的增删裁夺、导演的全局掌控以及演员们精湛表演,在千家万户的屏幕上书写着令人眼花缭乱、荡气回肠的故事:《后宫·甄嬛传》描绘了一幅后宫女子争奇斗艳、勾心斗角的群芳争艳图;《花千骨》讲述了天命奇特的女子花千骨坎坷不平的修仙传奇;《欢乐颂》展示了在当代瞬息万变的职场中,几个性格各异的女孩子在同一屋檐下的成长。

2017年热播的电视剧《那年花开月正圆》与上述不同的地方在于:它首先是一部原创剧,而非根据网络上本身具有话题效应的IP作品的改编;其次,它也不是一部编剧闭门造车的无本之木,而是根植于中国陕西历史上存在过的人物故事;再者,它是一部以塑造一个独立女性主体形象为目的,融商业、历史、传奇和爱情的古装剧。

一、个体成长与家族变迁

剧中所着重刻画的周莹并非天生出自富贵人家,而是街头卖艺人周老四的养女。与传统封建社会的大众女子的闺阁身份迥异,剧中的女主角多年来走南闯北、混迹江湖,养成了她无拘无束、放荡不羁的性格。在嫁入吴家东院之前,“父之名”抑或“家长式”的模式化封建家庭钳制,在人物本心上的塑造上并未留下任何阴影,这也为后文她游刃有余穿梭在家族、社会和商界等男性为主导的世界埋下了伏笔。

纵观全局,女主角的成长始终贯穿着与外界矛盾性抗争,女性意识的觉醒伴随着对自由的争取和对礼教规矩的抗衡。以丫鬟身份被卖入沈家后,她没有自觉身份卑微,和纨绔子弟沈星移争锋相对的过程中不落下风。一纸卖身契不能束缚她,即便是沈家赐予的填房身份她也不稀罕。她趁吴聘来访沈家之机躲入其轿中出逃,人物的逃离在某种意义上表征着作为自由个体在面对无形的男性为主体的封建礼教体制时的掙脱,同时也表现了旧日年代的女性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类律令的违抗,寻此推论,女主人的出逃意义与当下社会中自由平等的现代思想扺掌相和,这也就不难解释该剧在历经男女平权洗礼下的观众中的热播效应。

在儒家为主导观念的社会里,女性的身体一直受到严格的督导,周莹的成长史的点点滴滴便贯穿在这种和礼教抗衡的斗争中。“礼与法同样是要对人生社会提供一套秩序、规范,让人遵守。但礼不是法。法不论来自习惯或契约,它都是对人与人之间权利义务的规定,但礼的核心不是权利与义务问题,而是情。”[1]从日常生活的衣食住行来看,天生野性难驯的她受到了各种限制,学淑女走路端坐,嫁人后不再进入学堂与男学徒混作一团等;从社会实践的碰撞看,在官府衙门的大堂里,三番四次与儒家思想的代表人物赵白石意见相左,即便是棍棒下的暴力行径也未能改变她的初衷;从历史风云的变幻看,她历经了被人诬陷红杏出墙、险被浸猪笼沉塘,遭人妒忌仇恨后被冤枉入狱受刑差点致死,数次恶性商业竞争下毫无畏惧之色也能灵活应变。她的身体一直就在旧日思想的规训与惩罚中徘徊,这种矛盾性的来回往复的运动,造就女主人公极具魅力的个性,或许这种女性的身体受难本身就是一则民族寓言:中华百年来的兴衰沉浮借由女性身体来勾勒出某种民族的创伤、记忆与历史。

吴家从豪门兴旺,到中途遭逢家变,再到艰难中兴,最后跃至全国商界翘楚,其中的跌宕甘苦都伴随周莹的个体成长,她的身心变奏和家庭兴衰变迁、社会转型息息相关,身体的自主选择一直伴随着人物的荣辱沉浮。临危受命嫁入吴家不图富贵而是报恩,这符合江湖儿女快意恩仇的性格;丈夫意外亡故她要决意一同入土陪伴,这突出了玉壶冰心的情爱观;遭人诬陷差点沉塘,后又起死回生般复活并自证清白、拨乱反正,这显现了向死而在的智慧;吴家分崩离析之时,她不计前嫌,决意振兴,这更是不亚于男子气概的担当。

二、历史主流价值的漩涡与当代社会伦理的回响

在错综复杂的人世斗争、家族内乱、儿女情感爱恨纠葛以及巨大的社会变革中,此剧始终贯穿着早期中华民族礼义仁智信的传统精神。一方面,最初周莹不过是一个穿街走巷的江湖骗子,在吴聘病入膏肓时嫁入冲喜后,她江湖痞性的部分逐步被从小接受四书五经的耳濡目染的吴聘所感化,坦言自己的不诚实;嫁为人妇后她逐步接受自己被礼教规范的现实,一言一行亦是遵循家规祖训,当然,偶尔的细微对抗恰是情节的幽默需要。另一方面,从细节入手,在她本想以杜鹃叶子代替血竭时却遭到了吴蔚文的怒叱,后者更是让她跪在堂前接受吴家“人硬、货硬、脾气硬”的三硬原则,这朴素的话语蕴含着秦商千百年来屹立不倒的传奇秘密:诚实守信、忠勇质朴、刚正不阿的内核。表面上的说辞是古代商业精神以诚信为原则的人文操守,实则与当下充斥着利己主义和消费主义的社会所提倡诚信守法价值观桴鼓相应。

在一次次周旋在利益博弈、家族争斗、商场拼杀中,周莹变得老练沉稳,自我价值的肯定与升华完成于个人肉体与精神的艰苦磨砺,最终她成为叱咤风云的女商人。“遭逢的意外逻辑,如此突变为一种和过程的发展持续不断地相合;时机不再是提供给行动的一个短暂偶然时刻,它变得和转化的所有阶段都是相合的。”[2]回顾她的成长,不难发现她一直都是作为整个规范社会之外的异质力量。凭着过人的计算天赋和商业思维,她在掌柜学徒房这个男性占绝对统治力量的场所为自己的女性才能的展露挣得了一席之地。她丝毫不顾及陈规陋习,敢于以吴家当家的身份出席了之前全是男性具有绝对话语权的商会,在新的商机面前敢于冒险,显示出比周边男性还要果敢智慧的商业判断。连赵白石这个饱读圣贤书的大人,在面对周莹无视腐朽的伦理纲常之时,他的态度从一开始的鄙视厌恶,到私下里反复吟诵古书以祈求克己复礼,进而逐渐认识到女主角非一般闺阁女子的大气从容、光明磊落,最后心悦诚服为其筹谋翻案。在营商遇阻时,周莹不畏艰险出使西域,沟通了内陆与西域的商道;在经济上捉襟见肘时,她能发动家族内外所有人进行股份制改革;在面临新旧抉择时,她大胆尝试引入西洋机器,成立陕西织布局,并能从容应对生命中的起起落落。

作为传统社会中的异己分子,具有侠骨仁心的江湖女子赋予了某种现代性形象:被社会所排斥的女性敢于溢出常规尺度,在原本男性为主导的社会中斡旋战斗。假托古装商业传奇剧的外衣,在情与理的冲突矛盾中,在民间经商与官方政治的碰撞中,抒写了一个勇于创新、诚实守信的女性商业形象。这种借古喻今式的写作并非从宏大的成王败寇的历史批评眼光入手,而是从微观的荡气回肠的民间叙事入场,通过情怀高远地演绎秦商故事来讽喻、质疑、批判当下某些膨胀的社会乱象,弘扬了勠力同心、言信行果的民族精神,这符合时下社会的主流价值观和现代人审美文化的期待视野。

三、小家大国的情怀与个体欲望的超越

个体组成的家庭是社会的微小细胞,在清末这个特殊的动荡年代所发生的故事,更能呈现出错综复杂的新旧思想的碰撞。中国历史上固有重农抑商的传统,处于政府与民间两重夹缝中艰难生长的商人也常常面临尴尬与困境。

《那年花开月正圆》中的三大家族的从商经历恰是旧时的真实写照,同时,也是某种欲望与权力的视线的交错呈现。“看就是我与他或世界的一种经验关系或存在关系,一种主体与对象世界的关系。但它绝不是一种单纯的自然关系,而是有着复杂意义的社会—文化关系。”[3]清末殿堂之上左宗棠与李鸿章的文争武斗在剧中化作了不可见的在场,另一个不在场的国家机器的暴力代表是以贝勒爷为首的官方势力,围绕他的是以杜明礼、查坤为代表的爪牙,他们制造血案、挑拨沈吴两家怨恨,最终达到横征暴斂的目的。无辜牵涉其中的胡家成了这场看不见硝烟的战役的牺牲品。沈四海代表了牟利的利己主义的商人群体,吴氏家族的长者除东院外基本都是明哲保身、胆小怕事的民众,这就更为彰显了周莹作为心怀天下的开拓者形象:敢于淘汰旧式手工织布作坊,引进洋机器,在无他人入股的官办前提下,勇敢承揽全部股份;不计个人恩怨与胡咏梅结成商业联盟卖洋布,尽管后者出尔反尔意图摧毁机器织布局,但周莹技高一筹漂亮回击;在被错误舆论洗脑的农民捣毁机器之后,她仍能够重整旗鼓,以宽仁之心接纳作乱民工;在大力开拓商业疆土的道路上,以诚信货真为本,闯入中西文明交汇的大都市上海。

回顾周莹整个的成长史与商业史,不难发现这样一位颇具理想色彩的女商人,在面对身边各色男性的帮助或欲望投射时,仍然保留自我的人格与尊严,并且时常超越了狭隘的男女情爱。在历经了沈星移的生死之交,赵白石的坦诚表白,王世钧的协助振兴,她依旧能够保有人格上的独立。在事业鼎盛之期,她修桥筑路、兴办学堂、捐资助饷,但绝不会趋炎附势,是一个心怀天下、经世济民的女子。

四、结语

在这个受众为王的时代,以女性为主题的影视剧层出不穷,女性主体意识的书写令人目不暇接,但在大众文化的洪流中,这类作品仍然折射出了某种女性自我想象的幻觉与主体意识的匮乏。理想型的女性身体的书写似乎建立在某种在社会文化的权力规则上,用以满足他者被凝视的欲望,而这种被创造出的主体注定是在合乎某种规范的边界之内建构个体的表演。诚如,美国后现代主义思想家朱迪斯·巴特勒一针见血地指出:“如果社会性别的内在真实是一种虚构,如果真实的社会性别是在身体的表面上建制、铭刻的一种幻想,那么似乎就没有所谓真的或假的社会性别:社会性别知识某种原初的、稳定的身份话语所生产的事实结果。”[4]毕竟,以消费为目的的影视作品无疑是灰色现实的致幻剂,女性本身的主体建构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性别秩序和性别操演也需要在深层的历史文化中进行反思。

[参考文献]

[1] 龚鹏程.生活的儒学[M].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09:78.

[2] 朱利安.功效[M].林志明,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98.

[3] 周 宪.视觉文化的转向[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68.

[4] 朱迪斯·巴特勒.性别麻烦:女性主义与身份的颠覆[M].宋素凤,译.上海:三联书店,2009:1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