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雪

2019-04-25 05:24周铁钧
新青年 2019年3期
关键词:人儿落雪雪球

周铁钧

城市落雪,恍如云空挥起巨大的扫帚,把洋洋洒洒的白絮扫入街巷、楼群。它们边飞舞边吸附微粒,落到地上就有些发乌,行人踏踩、车轮碾压,酥绵污秽,待到消融,每粒水分子都不畏浓黑,抓住一颗霾尘不放。涂城的冽雪,飘在空中展高风亮节,融聚汇流显一泓悲壮。

雪,给城市带来冬日风韵、气象写意。广场上,几个身着鲜艳羽绒服的孩子跑来。他们攥出个雪团,在地上边跑边踢,雪球越滚越大,两个孩子推着雪球滚到广场中央,再如法炮制出个小一些的雪球摞上,就变成了雪人儿。扣塑料盆做帽子,嵌桔子或苹果当眼睛,鼻子可以是树棍、纸筒、胡萝卜,一支香蕉弯成了嘴,笑眯眯的。再给雪人儿围上一条红纱巾,在凛凛风中不停地飘。

雪人憨态可掬的模样,唤起许多人的记忆:或是乡村老家雪中的院落,或是嬉笑喧腾的覆雪操场,都有胖墩墩的雪人儿。这晚,城市人梦里童年雪的欢乐、雪的故事格外清晰。

傍晚,广场舞乐曲响起来,在轻如芦花、洁似柳绒的雪中回荡,素颜红衫,彩扇飘逸,伴着轻盈的舞步,洋溢着一种踏雪激情,展现出一抹舒意时光、留下了一段清纯记忆。

城市落雪,为劳碌的农民工带来歇闲。他们聚到小酒馆,窗外絮卷冽寒,室内情炽如火,满屋谈笑乡音,呷一口烧酒,咬一瓣大蒜,喝一勺麻辣、流半勺热汗。一个县、一个市、一个省都是老乡,以前互不相识,此刻思绪奔腾,推心置腹,讲不完绵绵乡情、道不尽梦里老家,直到夜已深深,沸腾的火锅炭烬烫凝,酒方至酣。他们踉跄出门,在飘飘飞絮中搬肩挽臂,面对空寂无人的街道狂号竭吼,在凛寒冽雪中缓解抑闷、释放乡愁,做一次客居他乡的风雪夜归人。

冬月,我出差去西安,空闲时游览古城,从酒店出发时仰头望望,浓云低沉,天色越发阴暗。漫步南城墙行至不远,开始飘起雪花,不一会儿微风渐起、白絮密集。

我久居北方,对雪司空见惯,也曾亲历过几次江南雪,但纷纷扬扬的古城雪却别具特色。它不同于塞北雪旋若锋箔,翩似白蝶,裹在冽风中呼啸肃杀;也不像江南雪轻飏漫舞,落如谢瓣,如影如幻暖润柔绵。而是在空中横冲竖撵,盘旋有序,曲折迂回,像大西北的“信天游”一般无拘无束,透着一股粗犷豪放、雄浑厚重。

登上永宁门城楼,古城尽收眼底,迷蒙中的宫阙殿阁、角脊飞檐覆在淡淡的素洁中,宛若水彩洇宣的湿墨画幅,清新古朴中透出浓郁的厚重沧桑。

落雪开始稀疏,步下楼来,城墙如同铺着松软地毯的悬浮大道。沿笔直的绒洁走去,唐代的垛口、宋朝的墩台、明代的箭楼,在瑞皑莹莹中醇实凝重、古风流韵。高悬墙侧的大红灯笼,犹如一粒粒跃动的火苗,给清寒萧瑟添了一抹沁人的暖意。

探首垛口下望,护城河犹如抖开的绸带,光如明镜、青似美玉,给银白世界染出一笔浓浓的青墨,不由让人想起唐代画家王维的“雪溪图”:白絮覆野,横贯一条未结冻的大河,“雪”不着墨,“水”尽染青,后人赞誉画雪不染一点墨痕,水却尽施浓青的画技为“空墨浸雪”。

稍稍举目,河岸环城公园的松柏不见了浓绿,如座座雪塔,层层叠叠,剪型整齐的灌木枝丛排排伸延,似望不见头尾的立体雕塑,再向远眺,高耸的楼群隐约浮现,似悬在天幕下的巨幅油画。

西安古城的雪,饱蕴唐宋风骨的卓绝清姿,穿越千年神韵的素雅铺陈,幻化出动感时空的大美沧桑,映衬一座历史名城的文化底蕴和独特的魅力。

哈爾滨,中国冬季气温最低的城市之一,不肯融化的雪被运堆广场,用链轨车压实、锯方,砌出环墙拱顶的雪屋,远远望去,似硕大的馒头。进得屋去,灯光青冽,冰桌凳、冰吧台,经营的竟是冷饮:冰糕、冰激凌,冰啤酒,连杯子也是厚墩墩的冰。保温箱里有热牛奶、咖啡,要一杯捧在手,吹口气,即刻腾起白雾,像烧开的水壶。

纯净无瑕、博大朴素的雪与城市互动质感,聚集一种情怀,展现一种品位,饱含一种纯朴,牵动一种渴望,渲染如诗如梦的时光,在素濛纯净中递接千般意蕴。

猜你喜欢
人儿落雪雪球
家有萌宠雪球
人体大探索
故宫落雪
一个雪球滚下坡
春天里的雪人儿
对我有心的人儿
爱马的人儿
越滚越大的“爱心雪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