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先生往哪里躲

2019-04-30 06:48不雨亦潇潇
百家讲坛 2019年16期
关键词:钱玄同许广平中山大学

不雨亦潇潇

1927年,鲁迅南下广州,除了与许广平会面,还有另外的意图——与以郭沫若、郁达夫为首的创造社联合起来,形成一条战线,向旧社会进攻。

可他还未到广州,郁达夫和郭沫若已离开中山大学,联合战线未成就散了。他并没泄气,将眼光转向中山大学,要将这里变为新文化运动的阵地。所以他到中山大学后,除了做国文系的主任,还担任教务长,忙得不可开交。

他公开以“五四”时期的风气为标准,在一次教务会议上主张让学生有研究、活动和组织的自由,谁知屡屡碰壁。

首先是广州的激进青年对他不满。他初到广州时,这些青年热烈欢迎,蜂拥去听他演讲,有的还直接去找他。可他毕竟看多了黑暗,即使极力振作,在演讲会上高呼口号,但还是会流露出某种信心不足的意味,这让整日沉浸在狂热情绪中的激进青年怎么受得了?因此,他到广州才一个月,就有人以“鲁迅先生往哪里躲”为标题,在报纸上公开批评他。

接着,更有人用近乎无理的态度责问:

“你不愿从事文学革命,又不去做武装革命,那你处在今日的中国,拿什么领导青年?”与此同时,广州的文学界也开始有人批评他“落伍”,认为在北伐的形势下,《阿Q正传》那样的作品已没资格自称革命文学了。

如果说这些攻讦都可一笑置之,那么令人震惊的“四·一五”大搜捕则彻底让他避无可避。

到广州后,他对国民党一直抱有好感,也为北伐的节节胜利感到高兴。他毫无保留地赞扬孙中山,除了受风气感染,也因他大体赞同孙中山的理想。可一直举着孙中山旗帜的国民党,竟会这样大规模地搜捕前一天还是同盟的共产党员,抓去那么多无辜的人并残酷杀戮,还要得意地形诸笔墨,实在出乎他的意料。尤其令他震惊的是,屠杀者中不仅有目不识丁的赳赳武夫,也有年轻的大学生。

国民党的这次“清党”行动,不但在精神上给了他严重的打击,对他的人身安全也造成了威胁。风声鹤唳的广州已不值得留恋,鲁迅离开这块是非之地,与许广平来到上海。

当时的上海不比广州,与北京更不同,是一座混杂着精明和浅薄的现代城市,也是不断滋生利害之心的温床。形形色色的人都能在上海插一脚,上海的文坛和学界就格外五花八门——既有徐志摩、胡适那样的绅士派,也有蒋光慈、成仿吾那样的激进党;既有依附官方的御用文人,更有只知迎合小市民的通俗作家。

试想,鲁迅骤然跨进这样的世界,将置身何处呢?

鲁迅初到景云里时住在23号,周围非常嘈杂,尤其到了晚上,唱京戏的吊嗓声、搓麻将的哗啦声等彻夜不停,这使惯于夜间写作的鲁迅每每掷笔長叹。

他家后院对门住着一位著名律师,这人有个十四五岁的儿子,仗着父亲的威风,屡次向鲁迅家的厨房扔石头。鲁迅向律师告状,不料小无赖的气焰更高,公然在鲁迅家的门上撒尿、画乌龟。鲁迅没办法,只好搬到景云里18号。

广州的恐怖事件,加之上海的不顺生活,使鲁迅对这个社会更加失望。此时他对青年的“妄想”已破灭,把这些青年看作“醉虾”:虾越鲜活,吃的人便越高兴、越畅快。

到广州后的种种体验,逼得他不得不承认——其实自己是个无足轻重的人。并不是他想超然事外,恰恰相反,他是想发挥作用的,但人家根本不理他,似乎已将他遗忘。

在这种处境下,鲁迅那种挑剔、多疑的脾气又一次膨胀起来。他以前多是对许广平私下发牢骚,如今常形诸辞色。林语堂是他极熟的朋友,他到上海的当天和第二天,林语堂都来探访陪伴。可有次郁达夫请吃饭,席间为了几句话,他勃然变色,与林语堂大吵起来,十多年的友情从此变质。

钱玄同更是他的老友了,可因说过“人一过四十,便该枪毙”之类的话,引起他的不快。他在1929年到北京,遇到钱玄同,竞拉下脸来不和他说话,一对老友从此绝交。

多疑和易怒并不表示他的为人之道发生了转变,而是证实他对立身之道的惶惑更深刻了。此时反抗和逃离全部失败,而那完全没有体现人生价值的“虚无感”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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