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护工妈妈”与植物人“女儿”的生死情

大海

宋雨薇激动得抱着项菊香大哭，她说得最多的就是：“谢谢妈妈，您是世界上对我最亲的人，没有您就没有我的今天！”

15年前，从东北到浙江旅游的小学教师宋雨薇遭遇车祸成了植物人，肇事者归案后却拿不出医疗费，家人嫌她是包袱切断了与医院的联系。这时，一直照顾宋雨薇的护工项菊香站了出来，她拿出全部积蓄并借债帮她做了后期手术，还把她接回家照料。一晃15年过去了，项菊香用爱和坚持创造了奇迹：宋雨薇不但恢复了语言功能，还能正常走路……

女护工举债给车祸女子做手术

今年63岁的项菊香是浙江省仙居县朱溪镇人。15年前，她和丈夫周建成来到仙居县城打工，她勤快朴实，经人介绍到仙居县人民医院做护工。一个月后，项菊香有了第二个护理对象。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个护理对象不仅没让她挣到一分钱，还耗尽了她15年的全部心力并负债累累。

2003年5月的一天夜里，仙居县人民医院收治了一名遭遇车祸的女子。这名女子浑身是血，头耷拉着，双目紧闭。项菊香帮着救护人员把伤者推进了手术室。4个小时后手术结束了，护士长交代项菊香：“项阿姨，这个伤者你先照看着，等找到她的家人，你就可以撤出了。”项菊香爽快地答应下来。

主治大夫交代项菊香，伤者头颅、脊椎、左手臂伤势严重，肾脏也受到了损害，人虽然有生命体征，但没有了意识，处于植物人状态，如果没有后续治疗，生命也仅能维持半年左右。看着昏睡中的女子，善良的项菊香觉得她遭遇这么严重的伤害，家人却不知情，肇事者也逃之夭夭，实在太可怜了！因此，她对这个女子照顾得分外上心。

一周后，一个好消息传来，在公安部门的努力下，肇事者找到了。不过，由于肇事司机家境贫寒，仅能拿出8000元钱，相对于被撞女子的手术费和康复治疗费来说，几乎可以忽略。肇事者拿不出钱，项菊香得到的护理费也十分微薄，但她依然精心地照顾着受伤女子。

随后，又一个消息传来：经过仙居县公安局多方查找，遭遇车祸的女子的家人也找到了。该女子名叫宋雨薇，34岁，来自黑龙江省齐齐哈尔市梅里斯区，是一名小学教师，趁着五一假期，只身来到浙江旅游。5月9日，她从杭州来到台州，没想到当晚被一辆大货车撞倒，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5天后，宋雨薇的父母千里迢迢赶到了女儿所在的医院。看到女儿受伤后的惨状，得知女儿成了植物人，生命垂危，宋父为难地说，他和老伴经济困难，身体也不好，他们实在无能为力，应该让肇事者负责经济赔偿并照顾他女儿。

照顾了女儿一周，宋雨薇的父母就要回东北老家。医院怕他们一去不返，宋雨薇的医疗费用就没人管了，便拦住老两口不让他们走，双方还发生了争执。然而，宋雨薇的父母去意已决，趁一个双休日值班人员不在岗时，他们在女儿枕边留了点钱就走了，之后再也没回来。他们回老家后，起初还打电话问问女儿的伤情，没多久，他们把电话号码换掉，干脆和医院切断了联系。

医院对宋雨薇这个特殊伤者也想不出好的处置办法。看着终日昏迷不醒的宋雨薇，项菊香问主治大夫，伤者到底能不能治好，还有没有醒来的可能。医生告诉她：“宋雨薇这种情况必须经过脑部神经靶向修复手术、肾积水抽取手术、左臂桡骨手术。完成这些手术，伤者的生命才有可能延长，才有苏醒的可能。不过这些手术下来总共得花七八万元。”

项菊香听后默默走开了，她心里想得最多的是，如果七八万元能救活这个孩子，那也值呀！照顾宋雨薇这么多天，她对这个不幸的女子除了同情，也有了感情。思来想去，她有了筹钱给宋雨薇做手术的想法。

回到家，项菊香把自己的想法给丈夫周建成说了，周建成吓了一跳，说：“菊香，你是不是疯了？她亲生父母都放弃她了，撞她的人也拿不出钱，咱和她非亲非故，再怎么说也轮不着咱们出钱救她吧？”项菊香动情地对丈夫说：“怎么着也是一条命啊！如果大家都不管，一个姑娘就这样废了！医院让我照顾她，这就是缘分，如果能用钱救她的命，这钱花得就值！”周建成清楚，内向的妻子一向主意很正，想做的事情没人能拦得住，他只好同意了。周建成也是个干粗活的人，两个儿子都给别人打工，家里没多少积蓄。项菊香拿出家中全部存款，又借了一些，才凑了6万元钱。

当项菊香把这笔钱交到主治大夫手里，说想给宋雨薇做手术时，主治大夫很是吃惊，立即向医院领导作了汇报。医院领导被项菊香的善举所感动，决定减免宋雨薇的手术费1万多元。随后，医院给宋雨薇做了脑部神经靶向修复手术、肾积水抽取手术和左臂桡骨手术。

把植物人患者接回家护理

手术后，项菊香对宋雨薇照顾得更加细心，并耐心观察她的每一个细小举动。有一天，项菊香给宋雨薇擦手时，她的手指动了一下，项菊香惊喜地叫了起來：“她动了，她动了！”她的叫声惊动了医护人员。主治大夫测试了一下，宋雨薇果然有了知觉。医生对项菊香的工作给予了肯定，鼓励她继续努力。

随后半个月，宋雨薇从手指到眼睛都有了知觉。2005年元旦前的一天，当项菊香给宋雨薇擦脸时，她竟睁开了眼睛，一脸的迷茫。项菊香非常开心，虽然宋雨薇意识还处于混沌之中，但毕竟让她看到了曙光。

一个与患者毫无血缘关系的护工，竟出钱出力唤醒了护理对象，项菊香的善行很快在医院传开了。医护人员和其他患者家属，都对项菊香钦佩有加，称赞她有一颗金子般的心，这样的善举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不过主治医生告诉项菊香，宋雨薇恢复意识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植物人想成为正常人，要经过两个重要关口：一是语言功能的恢复，二是锻炼行走能力。宋雨薇瘫痪多日，想要重新站起来，必须经过一个漫长的过程。

宋雨薇苏醒后，项菊香曾想再次联系她的家人，试图说服她的家人接走她，让她在亲人的守护下生活。医院帮助项菊香联系上了宋雨薇的哥哥，说明他妹妹已经苏醒过来等情况，让他过来接走妹妹。宋雨薇的哥哥为难地说，他的父母病倒了，他一个人连两个老人都照顾不过来，更别说再添一个病人了。第一次通话后，宋雨薇的哥哥没几天就换了手机号码。项菊香明白，家人把宋雨薇当成了包袱，已经彻底放弃了她。

曾有好心人劝项菊香：“她父母都不管她了，你完全可以抽身走人，何必弄个包袱让自己活得那么累呢？”项菊香不以为然地说：“小猫小狗养的时间长了也会有感情，何况是人呢？我照顾雨薇时间长了，心里已经放不下她了。”

2005年春节后，项菊香做了一个惊人的决定：把宋雨薇接回自己家照顾。对于她的想法，丈夫默许了。项菊香又做两个儿子的思想工作，说：“我不管雨薇，她就活不成了，咱不能见死不救。我把她带回家，你们就当多个姐妹吧！”

大儿子周忠强知道母亲的性格，不仅没有阻拦，还把自己的房间让给了宋雨薇，他在客厅搭了个临时床铺。二儿子周忠伟对母亲的做法有些意见，试图说服母亲放弃宋雨薇，但看到母亲为宋雨薇忙里忙外，一点也不觉得累，只得接受了母亲的决定。

项菊香把非亲非故的女子接到家里照料的消息传到亲友耳中，大家很不理解，纷纷登门劝说项菊香：“你这么大年纪了，家境又不好，何必自討苦吃呢？”项菊香把宋雨薇的处境解释给大家，说她不愿看着这个可怜的女子因无人照看而没了活路。亲友们说：“天底下可怜人多了去了，你照看得过来吗？”项菊香语气坚定地说：“雨薇跟我算是有缘，我不能丢下她不管！”亲友们都无奈地摇头离开了。

把宋雨薇接到家后，除了照顾她的饮食起居，项菊香还要教她说话。宋雨薇整天“咿咿呀呀”地练习，学得十分吃力。项菊香有的是耐心，只要有空，她就认真地教宋雨薇。有一天早上，项菊香给宋雨薇喂早餐的时候，突然听她喊了声“妈妈”，不禁一阵惊喜。此后半个多月里，宋雨薇陆续喊出了“爸爸”“弟弟”这样的词汇。

宋雨薇的语言能力一天天在提高，项菊香想起医生的嘱咐，接下来开始教她学走路。然而，宋雨薇下半身几乎失去知觉，想站起来难度太大。大儿子说他有个同学的爷爷是老中医，曾用针灸把一个中风病人治愈了。项菊香觉得可以试一试，就上门向老中医请教，跟着他学习针灸。学针灸首先要摸清穴位，项菊香买来穴位图和银针，每天拿着银针找自己的穴位，然后一针针地扎下去。3个月时间，项菊香往自己身上扎了无数针，腿上、脚上的针眼密密麻麻，不少地方青一块紫一块的。

通过勤学苦练，项菊香终于学会了针灸。老中医说一次至少要扎15分钟，为了出疗效，项菊香给宋雨薇一天扎两次，一次半小时。开始扎的时候，宋雨薇没有痛感，眼睛盯着项菊香扎针的手没有任何反应。坚持了一年多，宋雨薇的脚趾头有了反应。除了为宋雨薇针灸，项菊香还为她的腿部进行按摩。渐渐地，宋雨薇的脚能活动了。

听说项菊香用针灸的方法把宋雨薇的脚治得有了知觉，邻居们都对她刮目相看，一些邻居腿脚不利索，也过来让项菊香练练手。经过项菊香一个阶段的治疗，还挺有效果。邻居们都钦佩地说，项菊香也算得上半个老中医了。

最美“护工妈妈”善举感动天下

把宋雨薇接到家里后，项菊香感到经济压力陡然增大。周建成干的是粗活，为了多挣些钱，他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大儿子周忠强找了个台州姑娘，做了上门女婿，算是给家里减轻了些负担。小儿子周忠伟干的是保安，尽管工资不高，但他仍把省吃俭用节省下来的钱交给母亲，让她给宋雨薇增加营养。在一家人的共同努力下，宋雨薇不但学会了说话，还学着下地走路。

人有旦夕祸福。2008年，周建成突然中风瘫痪。老伴身体好的时候，还能帮项菊香做不少事情，如今家里又多了个不能自理的病人，项菊香怎么也应付不过来。没日没夜的操劳，让项菊香感觉快要坚持不下去了。仙居县民政局及时向她伸出了援手，把宋雨薇安置到朱溪镇敬老院生活。这样，项菊香可以腾出精力照顾丈夫了。

与宋雨薇朝夕相处了几年，项菊香早已把宋雨薇看成了自己的孩子，如今，宋雨薇住进了敬老院，虽然她轻松了不少，但一天见不到宋雨薇，她心里就觉得少了点什么。宋雨薇刚到敬老院的第五天，项菊香就按捺不住对她的思念，赶到敬老院去看她。走进敬老院的时候，项菊香远远地看见宋雨薇在她所住的房间窗户里探出头，痴痴地往下望。看到项菊香来了，她激动得“啊啊”乱叫。项菊香走进房间来到宋雨薇身边，她一头扎进项菊香的怀里哭了起来。抚摸着宋雨薇的秀发，项菊香心里十分酸楚。

2009年中秋节，项菊香提着自己做的好吃的，还有一身新衣服，去看望宋雨薇。到了敬老院，项菊香看到宋雨薇情绪低落，眼圈红红的，见了她低着头一言不发。护理员悄悄对项菊香说，这段时间宋雨薇经常哭泣，甚至拒绝进食，有了轻生的念头。看到宋雨薇这个样子，项菊香十分难受，感觉像是自己的孩子受了委屈。经过慎重考虑，她决定把宋雨薇接回家，无论多苦都不再离开她。随后，项菊香找到敬老院院长，并通过民政局办理了领养宋雨薇的手续。

宋雨薇回家后，正式成为周家的一员。又能和妈妈朝夕相处了，她心情舒畅，更加积极地锻炼走路。而项菊香又回到以前的忙碌状态，每天睡不了几个小时。她不怕忙，最忧心的是家里的经济状况越来越艰难。为了减轻生活负担，她在县城近郊开了块荒地，在地里种上各类蔬菜。每天天不亮，她就到田里浇水、施肥，忙完地里再赶回家里忙活。

长期操劳过度，让项菊香落下一身毛病：肩周炎、颈椎病、气管炎，最严重的就是风湿病。风湿病是早年照顾宋雨薇落下的，那时她大小便失禁，没钱买纸尿裤，就用尿布。洗尿布是项菊香每天必做的事情，有时候尿布不够用，宋雨薇将被子、毯子都尿湿了，她还要洗被褥。为了省下水电费，项菊香都是把尿布拿到河边去洗。夏天还好说，冬天很遭罪。就是因为水泡多了，项菊香才落下了风湿病。

项菊香的付出终于获得了回报。2012年春节后，宋雨薇的脑部神经功能逐渐恢复，能做小学六年级的算术题。2014年，她能看懂电视剧的剧情。2015年春节期间，看到新闻里有关东北下大雪的新闻，她一下子记起自己的老家在黑龙江省齐齐哈尔市。

2017年4月初，获知项菊香的感人事迹后，仙居县仁和康复医院派车把宋雨薇和项菊香的老伴接到医院免费治疗。在医护人员的帮助下，宋雨薇终于站了起来，并能离开轮椅走路了。当时宋雨薇激动得抱着项菊香大哭，她说得最多的就是：“谢谢妈妈，您是世界上对我最亲的人，没有您就没有我的今天！”

项菊香以前在县城租房居住，二儿子周忠伟公司的领导得知项菊香与植物人患者的故事后，很是感动，在公司宿舍楼下腾出了几间房，免费给项菊香居住。项菊香以前的邻居季梅兰等人，也经常上门帮助她。邻居刘荣是个热心人，她把项菊香的善举写成文章发到了网上，引起了广大网友的关注。网友们为她发起了“1元捐”活动，认捐的网友超过数万人。仙居县朱溪镇政府也给项菊香送来了慰问金。

项菊香的大爱和善举得到了社会各界的肯定。2017年1月，她被评为“最美浙江人”，光荣入选“中国好人榜”，她的家庭也被评为“浙江省最美家庭”。2018年4月，项菊香被仙居县文明办评选为“仙居好人”和“仙居县道德模范”。对于这些荣誉，项菊香看得很淡，她说：“雨薇能恢复到现在这个样子，我吃再多的苦也值得，如今我又多了个女儿，我感到很幸福！”

王慎摘自《妇女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