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矾都“复兴之路”的若干思考

□罗成书

矾山镇地处苍南县南部山区，因着“世界矾都”之称在省内有很高的知名度。矾山镇因矿而兴，拥有辉煌的发展历史，但近年来资源枯竭与矿业衰落，全镇面临转型发展阵痛。矾山镇曾经为浙江工业经济作出较为突出贡献，也是浙江资源枯竭型城镇的典型代表。全力支持矾山加快探索转型新路，对于浙江精准扶贫落到实处、高质量建设浙江美丽南大门、践行“两山”理念等都具有重要的意义。

辉煌历史与当前困境

（一）辉煌历史

据上世纪50年代监测，矾山镇明矾储量达2.4亿吨，约占全国总储量的80%、世界的60%，因此被称作“世界矾都”，是浙南最悠久的矿山集镇。矾山明矾生产有确切记载的历史始于明洪武八年(1375)，至今已有640多年，开采历史之长之完整全国罕有，是浙江工业的发源地之一，一直是世界明矾的主产地。

新中国成立初期，温州矾矿曾是温州最大的国营企业，矾矿的工业产值约占当时温州全市的38%。1956年，矾山公营、私营明矾厂组建成平阳明矾厂联合公司后，明矾销售量逐年上升。1959年，明矾销售量55156吨，为历史最高水平。

更值得一提的是，悠久的井巷施工传统造就了一批优秀的井巷工人，在改革开放春风吹送之下，在全国乃至全球（东南亚、蒙古）闯出一片天地。井巷建筑业是矾山一大特色支柱产业，全镇每年有数万劳务输出大军，凭着高超的技术、吃苦耐劳的精神，常年承揽冶金、人防、交通、煤炭、水电、矿井、国防等工程，全镇井巷业年产值500亿元左右。可以说，矾山人为我国改革开放初期井巷建筑业的发展作出了突出贡献。

（二）转型启程

由于铝摄入量超标会对人体造成伤害，2014年国家卫计委等五部门发布《关于调整含铝食品添加剂的使用规定》，禁止面制品中添加明矾，明矾市场骤然萎缩。其实，早在上世纪90年代，明矾产业就已经逐步走向衰落。最重要的是，明矾粗放的生产方式带来严重区域环境污染，不再适应当下老百姓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那时候整个小镇成天矾烟缭绕，河里的水都是乳白色，山上寸草不生，老百姓种的庄稼常受污染而减产。环境污染需要矾矿补偿、赔偿（包括与福建前岐镇跨省生态补偿），以及越来越沉重的社会包袱（退休工人、职业病病人），矾矿效益每况日下，转型发展迫在眉睫。

经过多年努力，矾山镇转型发展初见成效。矾山的资源优势已逐渐转化为明显的经济优势和产业优势，旅游业也逐渐成为了矾山的经济支柱产业与主导产业之一。2013年矾山镇接待游客不足8 万人次，旅游业总收入不足1500 万元，至2017年，接待游客已经超过90 万人次，核心区内旅游业收入增长30.90%，居民收入增长20.91%。肉燕、矾塑和老土茶等旅游特色产品销量逐步增加，许多待业人员加入土特产的制作工艺，旅游从业人员占从业人口的71.26%。福德湾荣获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亚太地区“文化遗产保护荣誉奖”并创成国家3A级景区，矾都“左舍”高端民宿建成运营，鹤顶山茶场入选“全国最美三十座茶园”和“全省中医药文化养生旅游示范基地”，入选国土部第四批“国家矿山公园”创建名单，入选第二批省级旅游风情小镇。

（三）当前困境

核心旅游产品开发滞后，现有亮点不足以支撑发展长远。福德湾已成金名片，但难以长久支撑。受制于矾矿体制核心矿洞资源一直难以开发，矾矿目前隶属于温州市级管辖（市工业集团），在旅游安全、旅游开发动力、社会包袱解决等方面都存在较大障碍，需加以重点攻关解决。矾山旅游还需多点开花、串点成线，形成两日游的旅游线路与产品组合。

人才外流严重，矾山仍在“老去”。城市化是经济社会发展的重要趋势，人口梯度转移也是未来中国发展常态，尽管近年转型已经取得成效，但是人口仍在持续外流。每年过年回家感受到大街上的人越来越少（近两年略有回升），很多店面转让。还有一个指标是房价，初步判断矾山镇的房价与高峰期相比已近腰斩，一间中等区位的四层落地房总价从80万元左右跌到40万元左右，并且有价无市。

交通瓶颈越发凸显，需超前谋划解决。目前223省道将难以支撑世界矾都与苍南“168黄金海岸线”深度开发带来的大客流，节假日流量大、安全隐患多，需加以超前谋划解决。

建设资金保障困难，预计将是常态。目前前期投入主要靠政府资金，政府的税源仍然较少，回归工程带来的资金还难以支撑后续大规模的开发。民间资本的投入还不活跃，亟待通过矾矿核心旅游产品的开发，来撬动民间投资的快速跟进。此外，还有更加宏观层面的问题，例如战略定位有待进一步精准化、战略路径有待进一步明晰化等。

复兴之路的战略重点

（一）战略升级

总体战略提升，“遗产立镇、文旅兴镇”。目前，矾山镇的战略叫“文化立镇、旅游兴镇”，总体战略方向是准确的，但是在表达上需要更加精准化、特色化。建议将总战略升级为“遗产立镇、文旅兴镇”。首先，体现的是全镇上下要把矾矿采炼的遗址体系化、活态化、信息化保护展示与挖掘作为立镇根本。其次，全域旅游催生的“文旅融合”已是未来发展大趋势，国家层面无论在政策上，还是机构设置上都已昭示这一大方向。由此，未来全镇中心工作即为：矾矿工业遗产的活态化保护、文旅融合项目的创意设计与运营。

区域战略转向，深度推进“矾马一体化”。目前，龙港撤镇建市已在最后关口。随着龙港从苍南分离，新苍南的空间格局将发生深刻变革，马站片区迎来新的发展机遇。马站既拥丰富的农业资源，又有美丽黄金海岸线，渔、景、港、涂、湾等海洋资源组合在全省大陆海岸线都有比较优势，再加上核电大项目及绿能小镇引擎驱动，辅以沿海高速复线道口带来的交通区位改善，未来发展前景不可估量。矾山距马站镇区及高速道口也就10分钟车程，未来要积极争取县级层面将矾山、马站作为一体化组团来定义，推动苍南由原来的灵溪、龙港“老双核”变为“灵溪、矾马组团”新双核，实现设施共建、客源共享、市场共拓。相应，在目前为迎接县城方向“西进西出”客流而打造的景观节点基础上，面向马站方向“东进东出”客流打造新的景观节点，尽快建设从南堡方向接232省道的连接线，以及尽快建设矾山通往赤溪的高等级公路，马站旅游集散中心争取取名（矾都—马站旅游集散中心）。更重要的是，积极争取加入“168黄金海岸线”（现范围不包括矾山），高度重视深度融入温州都市区（借助沿海高速复线大通道）。

主题形象塑造，树立“寻乡愁、纵情怀、慢生活”形象。主题形象的树立是旅游目的地面向旅游市场开拓的中心依托，例如，舟山嵊泗县以“微城、离岛、慢生活”的主题形象成功开拓上海市场。目前，矾山旅游还未有特色有吸引力的形象、宣传与口号，新近编制的《矾山镇全域旅游总体规划（2018-2030）》也未有特别合宜的谋划。放眼未来，契合游客旅游心理变化，面向温州都市区大市场，树立“寻乡愁、纵情怀、慢生活”形象。“乡愁”是每一位离乡人的心灵回归诉求，“情怀”是新一代都市人的灵魂升华需求，“慢生活”是未来逆城市化的生活状态表达，当下兴起的“网红打卡”经济就是最好的例证。相应，全镇景观设计、产品设计、营销宣传、旅游服务等都需要紧扣这一主题形象，避免劣质的设施、脏乱的环境、低级的游乐、粗放的开发、无序的经营。

核心产品破题，实质性开发矿山遗址。矿山遗址旅游开发是几代人的梦想，即将在矾矿划归苍南后迎来新的曙光。必须要有高能级的平台来承接相关职能，就目前来看矾山镇一级是无法高水平开发的，需由苍南县主导开发矿山遗址，将“国家矿山公园”作为平台实质性运作，借鉴乐清市为推进雁荡山的复兴经验，由县委书记亲任管委会党工委书记。要坚持高水平的设计，用新的理念、新的模式、新的产品来开发这一资源，首要的一点就是“浸润式体验”。同样的电影IP主题乐园，迪士尼、方特做得蒸蒸日上，华谊兄弟投资的苏州项目却门可罗雀，缺的就是体验。最重要的是高水平的运营，需选择优秀团队来执掌帅印，真正使世界矾都国家矿山公园成为开发运营俱佳的经典之作，为中国矿山遗址旅游在国际市场上争得一席之地。

（二）理念升级

探索“反规划”理念。“反规划”概念是在中国快速的城市进程和城市无序扩张背景下提出的，“反规划”不是反对规划，与通常的“人口—性质—布局”的规划方法相反，“反规划”强调生命土地的完整性和地域景观的真实性是城市发展的基础。矿山公园开发也是如此，首要做的是“遗产保护空间”的划定和“未来子孙空间”的留白，然后再来考虑旅游空间、人居空间开发需求，即要优先推进世界遗产的申报。

建立“荒凉美”理念。对浙江很多地方来说“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但对矾山鸡笼山来说“绿水‘荒山’就是金山银山”。这种荒凉，也许在大西北自然风光和华北东北的工矿基地还可以见到，在浙江已是十分稀缺，未来更是宝贵。这种荒凉美，非常适合文化创意、婚纱摄影、艺术创作等业态的栖息。

坚持“共同体”理念。包括产、镇、人、文的“共同体”。世界矾都的复兴应该是以文旅产业为核心的全面复兴，需重新建构富民产业、美丽城镇、创业人群、优质服务等相互联动的“共同体”，使全镇焕发新的生机。

（三）路径升级

以“四大经济”为引领，打造文旅小镇。在“文旅经济”这一支柱产业之下，打造遗产经济、乡愁经济、艺术经济和总部经济四大经济形态。遗产经济，就是要围绕矾矿遗址，依托国家矿山公园品牌，实体化运作，实质性开发，创意策划一批地下公共服务设施，例如博物馆、地下体育馆、地下工人文化宫等设施（低收费福利性开放），开发矿工村、采炼体验、灯光秀、小火车、地心秘境、矾塑制作等体验性主题产品。乡愁经济，提升肉燕产业、卤鹅、土茶、山茶油、奇石等系列乡愁食品与特产，提升古村、古道体验，建设有机农场（以台湾清境农场为样板），以明矾文化节统筹全镇节庆。艺术经济，建设摄影基地、写生基地、学生研习、诗歌文学创作、观赏石基地等，借鉴杭州西溪湿地模式，鼓励名人来此设立个人工作室、私人博物馆，力争成为温州都市区文创群落集聚地。总部经济，主要吸引“矾商回归”，培育税源。

以“三好矾都”为驱动，打造花园小镇。在花园小镇这一愿景下，实现景好、人好、生活好。以省级旅游风情小镇为契机，继续提升小城镇综合整治成果，建好滨溪亲水栈道，建设上山绿道（鹤顶山、牛头山），推进背街小巷卫生治理。推进乡风文明工程建设，以党建为引领、以乡贤为补充，带动家乡百姓文明素质提升，建设“好客矾山”，推出“好客矾都欢迎你”口号。千方百计提升老百姓生活，让利于民，让老百姓在创业就业中提升生活水平，建设“主客共享”的新矾山。

以“大众创业”为突破，打造活力小镇。要把大众创业作为重中之重工作来抓，搭平台，出政策，引人气。在矾矿遗址核心资源开发顶层设计中，需预留平台和资源，吸引中小创业主体，从事艺术民宿、酒吧书吧、手工作坊、特色小吃等的创业，使年轻人从县城、从温州回归矾山，使矾山重新焕发活力。这个是完全可实现的，位于上海和杭州周边的莫干山镇就是这样的典型例子，很多年轻人放弃都市的职业和生活，回归创意和自然的乡村。

以“四大设施”为保障，打造幸福小镇。交通网络设施方面，尽快建设矾藻线、修整矾赤线，打通南堡连接232省道连接线，使县城到矾山缩短到半小时以内，远景可考虑选址建设“世界矾都通用机场”。医疗养老设施方面，振兴矾矿医院（与杭州、温州的高水平医院探索建立互联网医院）。公共娱乐设施方面，尽快建设中心广场，适时提升高岚山公园。智慧网络设施方面，适时建设智慧景区、未来社区。

走好走稳世界矾都复兴之路

编制面向2035年的世界矾都发展战略规划，明晰未来发展愿景。就笔者观察和了解，面向“十四五”甚至更长一段时间，矾山镇及矾矿遗址开发战略层面的谋划还是欠缺的，已有的谋划在系统性、战略性方面仍然不够。近些年异军突出的相对落后地区，无不是重视发展战略的结果，例如开化、安吉、丽水等。建议矾山镇编制世界矾都发展战略规划，明晰到2035年的战略思路、战略路径、战略举措、重大工程、体制革新等方面内容，并坚持“一张蓝图绘到底”。

推进矾矿体制改革突破，组建更高能级的开发平台与主体。就时机而言，应与龙港撤镇建市同时争取，以便弥补苍南“失血”后获得新的发展引擎。在平台和主体上，建议将国家矿山公园创建实体化运作，设立世界矾都国家矿山公园管委会，大力度推进矾矿遗址申报世界遗产和国家矿山公园开发。同时，需合理处理好管委会、矿、镇之间的关系，镇主要负责社会管理事务，并获得税收和利润分成的倾斜。

多渠道筹集建设资金，引进各路资本。开化的资金筹措值得学习，几年前开化县的财力还是在衢州垫底，近些年通过国家公园试点、多规合一试点、生态补偿等一系列政策，争取到国家、省的各路资金支持，一跃成为衢州市最具财力的县之一。首先，争取更大力度的转移支付和生态补偿，以前是跨省对外补偿，以后要积极争取宁德和福建对矾山实施跨省生态补偿，以弥补矾山因保护环境而造成的经济损失。其次，争取国家专项资金支持，积极申报项目，积极争取试点。第三，争取国际资金支持，例如法开署等低息贷款。第四，大力度引进民间资金，搭好平台引领大众创业。

营造好复兴之路舆论氛围，形成发展合力。目前，除了党政干部和部分精英人士看到世界矾都“复兴之路”美好前景，老百姓中唱衰的基调占据主导。要进一步加大宣传力度，让老百姓深度参与世界矾都“复兴之路”，从“旁观者”变为“追梦人”。同时，尽早拿出转型亮丽成绩单，让老百姓拥有更多实实在在的获得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