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胎底鞋

刘克大

儿子要改建我的旧房，在清理杂物时，我在一个篓子下面翻出一双蒙满尘埃的胎底鞋。这双久违的鞋，勾起了我对往事的回忆。

以前在乡下穿草鞋是常见的事，只因是稻草编成的，不耐磨而常误事。农村劳动强度大，常负重走远路，为此，我总想买一双价廉耐磨的鞋。有一天我无意中在老街的一个铺子里发现了这种鞋：它是用车外胎做原料，切个鞋底，后跟钉了双层，鞋面是几道杠杠，旁边一根带子绕过去穿个套子就是了。全手工制作，用牛筋绳子纳缝，虽说十分简陋粗糙，但我偏爱它的耐磨耐水浸，几经还价，终以1元2角买下了一双。

有了这双胎底鞋，我的心情犹如一个战士得到了一支渴望已久的钢枪般高兴。穿上这双鞋，不怕酷暑地面烫、严冬脚下冻，什么蒺藜硬刺都奈何不了它。它伴随我修铁路、筑库坝、开山、田间劳作……时间一久，那粗糙的鞋底和硬邦邦的棱角都被磨得平滑光亮。我的脚板也没少起血泡、结老茧，慢慢地竟能光脚在山路上负重行走了。若不是防尖锐物刺伤，我还舍不得穿这鞋呢！

记得1967年秋收后，我时常与本村的雪叔结伴到离家十七八里的山上砍柴。雪叔穿着他姐夫送的一双半新解放鞋，那双鞋鞋底有弹性，穿着舒适，真叫我羡慕。由于连续多日砍柴，他那双鞋慢慢变得破烂不堪。而我这双鞋，依旧如故，看不出什么破损，我不由沾沾自喜，暗自庆幸，觉得还是这宝贝儿好！

雪叔大我5岁，个子不高身板却很结实。他是我们村有名的“慢慢来”，说话不紧不慢，做事不急不躁，挑担行路无论轻重，他总是悠悠地走，很少歇肩，累了便将担子一抛，换个肩挑。可我就不行了，性子较急，挑担不耐久，但我步子大，迈得快，所以挑担上路后我总是先走，挑过五六里后就歇肩。雪叔一般比我迟个十多分钟。这天我又在老地方歇肩，等了很久也不见雪叔的身影。我担心他出意外，就急忙往回走。转过一个长山坳仍是空山不见人，我一急就小跑起来。我爬过一个坡又蹚过一条溪后才见雪叔在路旁等我，他见到我就像遇见了救星一样，高兴极了。原来雪叔挑担上路后没走多远，脚上那双解放鞋的右鞋鞋面与鞋底就分家了，他连忙大声叫我，可我已转过了一个山头。我笑着说：“这上不着村、下不挨店的，我如果不来你怎么办？”“你哪是这种人呢？”雪叔一边穿着我脱给他的胎底鞋，一边自信地说着。我接过话茬说：“结伴出门，就得互相关心，互相帮助。”雪叔点头谢我。

时间不早了，我嫌雪叔挑担走得慢，接过他的担子挑着就走，雪叔则在后面大步地赶着。他见我赤脚在山路上行走自如，赞叹道：“你真是铁脚板，我赤脚就寸步难行了！”黄昏的山野被秋阳染得色彩斑斓，我们心情轻松地行走在山路上。

想当年常有村民向我借用胎底鞋，我都慷慨与之，只为物尽其用、助人乐己。这双其貌不扬的鞋，伴我度过了那艰苦劳作的岁月。如今随着社会的发展，经济不断繁荣，胎底鞋早已淡出了我的生活。但它那不怕負重、不辞劳苦、不求回报、默默奉献的精神不正是人们应该学习的吗？

我忘不了那双功不可没的胎底鞋，谨以此文记之。